第52章

  她用手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妈妈说下去。
  “你吼什么?”李妈妈一把拉下施悦纱堵住耳朵的手道:“施悦纱,你听着,妈妈我不知道那天在童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心为凤菲申冤。妈妈只要你好好听话,顶替凤菲现在的位置!”说完,李妈妈还推了施悦纱一把,郑重地问:“你听到了吗?赭”
  尖锐的声音刺耳,内心的苦痛挣扎。“不!”施悦纱沉默了片刻,冒出这么一个字。她道:“凤菲因我而死,我再争夺京城名妓的地位。我施悦纱良心何在?凤菲死得瞑目吗?”
  “瞑目?”李妈妈冷冷一笑,“你以为你不得京城名妓之位,她就去得瞑目了?呵呵!你不记得她被捞上水时那双眼睛了?它瞪得豆大,她在看什么?是汴河的水?还是柳巷的景?还是……”
  “不要再说了!”施悦纱再次抬起双手捂住双耳大叫。泪水模糊了双眼,以致她分不清夕照下的汴河是何色彩。
  流水潺潺而去。
  李妈妈再次拍拍施悦纱的肩膀道:“悦纱,妈妈再重申一遍。现在你进了凤翔居,就是我李妈妈的人。要么你按着妈妈设想的路子走下去,要么你等着妈妈替你安排破苞。妈妈不逼你,这两条路,妈妈给你自己选择。”
  李妈妈说完话便离开施悦纱向凤翔居姗姗而去。她面带诡异般的笑,似乎对施悦纱选择第一条路有十足的把握。
  第一百五十六章 静夜心生凉
  红霞在黑幕的追赶下,最终跑去了远方。.
  汴河的流水一刻不停地流淌。它不留恋凤菲,更不会同情施悦纱居。
  好一会,静默的施悦纱猛地站起,走近汴河一步。水声就在耳边哗哗作响,她似乎可以听到河神的呼唤。他说,你心灵的污垢,汴河之水可以洗净,你内心的苦楚,汴河之水可以安抚。
  她闭上双眼,站在汴河边缘,只要身子再往前去一点,所有的痛苦都可解脱。她可以去黄泉寻找秦方再续前缘,她可以跪在凤菲的面前乞求谅解,她还可以……但就在她的脚刚踏进河水时,一只手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放开我!我要去死!”施悦纱叫喊,挣扎。可那人用力一甩,施悦纱重重地摔倒在河边的一棵柳树旁。随后,啪的一掌打在她秀美的粉面上。那人道:“我这一掌是要打醒你。凤菲死得是冤,但如果你死了,流珠如何向堂主交代?我们责任重大,稍有闪失,死伤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代价!”
  “我……”施悦纱睁开双眼,望向一脸怒火的流珠,哽咽道:“我来柳巷短短两周未到,就已经……月娇楼被封,与我素不相识的曼陀生死未卜,就因为我偷去牢中看望秦方时,留给他的一支用于开锁的发簪。现在,凤菲姑娘……”想到凤菲的死,凤菲的惨样,她内心似炸崩一般伤痛。“是我害死了凤菲。”她大呼。
  流珠面色凝重地站在施悦纱的身旁。
  她自小无父无母,是堂主将她一手带大。他甚至视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授以刀法、剑法。从那刻起,她就发誓今生今世为堂主而活。十三岁那年,她接受了第一份任务:去杭州杀一个向百姓强行收税的地方官。自第一滴血沾上她的双手时,她的心开始冰冷。她的存在是为了让有些人亡命赭。
  “姑娘错了!”流珠道:“害死凤菲的不是姑娘,而是童贯。”她抬起头,双目炯炯地望向一脸迷茫的施悦纱。她看得出来,施悦纱在听到“童贯”二字的时候,眉目稍稍一松。流珠续道:“你知道凤菲为何要选择跳河自尽吗?”顿了顿,“童贯这个老贼,强行玷污了凤菲不解恨,居然还把她送给他的手下,让他的手下轮流欺负凤菲。所以凤菲遍体鳞伤。”
  是她让童贯中了幽魂散之毒,却让凤菲做了替死鬼……
  “姑娘!”流珠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到施悦纱的手中,“你在这里为凤菲流泪,你又知道童贯在做些什么?说不定在花天酒地,搂着其他姑娘欢笑。如果姑娘希望这汴河之水清兮,就必须除掉这帮老贼。”
  施悦纱呆木的眼珠活动了一下。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双眼。
  月亮比起刚才施悦纱欲跳河自尽那会儿明朗了些许。它高高在上,用清淡的光芒照亮京城,照亮汴河大街,照亮柳巷,照亮汴河。它很公平,它不因皇宫的喧闹而多给予一点光泽,也不因汴河的凄凉而少给予一点光亮。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刀影血下缘(上)
  夕阳的余辉终于淹没到了前边一幢楼的屋脊之下,曼陀姑娘依然静默地坐在梳妆台前,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晃晃荡荡,似要夺眶而出,但她动了动嘴唇,强忍着不使它掉下。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小姑娘见镜中的曼陀一脸沮丧,忙放下手中的梳子,从旁递去一块丝帕,道:“姑娘,破苞是迟早的事,总以药糟蹋自己的身子也不是长久之计。琥珀早上去玄清观替姑娘卜了一卦,那道人说,姑娘会在今晚遇上如意郎君。”说着,还将那张签卦奉上。.
  曼陀接过签卦,无精打采地将它搁到梳妆台上,不言片语。琥珀见状,忙逗笑道:“姑娘这几日被妈妈关在月娇楼里深居简出,一定不知道这汴河上的趣闻,不如琥珀给姑娘说上一折。”
  曼陀依然默不作声,只静静盯着梳妆台上的那把水磨骨折扇。
  琥珀道:“琥珀听说隔壁凤翔居又来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年过豆蔻。人呢是长得有几份姿色,你猜她为何坠入青楼?”
  曼陀眨了下双眼,但嘴始终紧抿。
  琥珀再道:“她是自愿卖给李妈妈的,听说卖价一百贯铜钱呢。你说,那姑娘卖给谁不好,偏偏自愿卖进青楼?”
  曼陀呆滞的眼光闪动了一下,刚想张嘴,又闭了下去。
  琥珀又道:“姑娘和琥珀都是苦命的人。若不是琥珀的爹娘走得早,琥珀怎么会进这种风月场?”唉!琥珀仰天叹了口气,“青楼里的姑娘就像牵在妈妈手中的木偶,身不由己。迟早有一天,琥珀也会走上这条路。”话虽酸楚,但曼陀还是不为所动。琥珀见曼陀还是不答话,知她还在生气送药之事,也就闭口,细心为她梳头了居。
  “破苞之夜”的装束甚有讲究,梳妆不好,影响受价,梳妆太过,又显妖媚,俗不可言。“破苞”前两日,李妈妈已通知了不少常客和京城贵人,还说,这次要破苞的姑娘超凡脱俗,貌若天仙,后宫的娘娘也未必及她一半。话是说过了,但妈妈的嘴巴就是这样,朽木也能说成金子。
  琥珀为曼陀梳好发髻后,便放下梳子问:“姑娘,你觉得这发髻合适吗?”
  逐月流星髻!曼陀默默念叨。普通家的姑娘,哪怕再穷,也要在新婚之日梳上百合点露髻,寓意和和美美、百年好合,可她们青楼姑娘却只能如逐月的流星,一忽便溅落在达官贵人的脚下,即使以后街头相遇,他也不会记得泛着曼陀罗花香的姑娘曾经为他献出过最宝贵的贞操。想着,曼陀不露半点笑意地点点头。琥珀心知曼陀还接受不了“破苞”的现实,本想再规劝几句,但话才到嘴边时,却见曼陀从梳妆台上拿过折扇,递到她的手中。
  “琥珀,你把这个给妈妈送去,就说今天对曼陀来说是出嫁之日。这把折扇是曼陀的娘亲临终所赠,也是曼陀的嫁妆。我要妈妈把这把折扇放在堂中最显眼的位置。曼陀虽为卑贱的青楼女子,但也是带着嫁妆风光出嫁的。”
  琥珀接过折扇,盈盈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这把折扇是苏州城里有名的扇家制作的,经过精心打磨的竹骨晶莹剔亮,上面用银丝镶嵌出一幅“兰竹图”,扇面是一幅“牡丹斗妍图”,扇背题了一首李白的《清平调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真的是一把好扇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刀影血下缘(下)
  从那时起,青楼的妈妈们开始专门培养有潜质的姑娘。李师师离开后,柳巷里最当红的姑娘便是凤菲。可惜,论才艺、论容貌,凤菲都不及当年的李师师。不过,好在其他青楼也没有特别优秀的姑娘,所以凤菲的风头在这三年里没有被人盖过。.
  一年一度的花魁争夺设在八月,而现在离赛花魁之日还有一个月。
  凤菲死去一周后,李妈妈在凤翔居当着众姑娘面宣布这届花魁赛由施悦纱代表凤翔居参加。众姑娘一听,顿然惊愕。施悦纱?她进柳巷一月未到,连男人都不曾见过几个,她如何能代表凤翔居当此重任?
  李妈妈的宣布话音刚落,玉翠已隐忍不住。她见施悦纱正要出门去吴贞娘处练舞,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道:“施悦纱!昨天是凤菲的头七,我见你在汴河边放荷花灯了。你是不是心里有愧?”
  施悦纱不言,只挣脱开玉翠的拉扯。这些时日,玉翠见施悦纱受李妈妈器重,心里早就一百个不满意。她原以为凤菲走了,有她的出头之日,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站住!”玉翠走上一步,双手一展,挡在施悦纱的前面,“是你害死了凤菲?居”
  施悦纱一声不吭,但玉翠捕捉到了她眼眸微微一动的神态。
  “我说对了!”玉翠冷冷一笑,“我就在想嘛。那日凤菲在房中闹着不肯去童府献舞,怎么会一转眼功夫又去了。”
  施悦纱依然不言,只伸手放下玉翠拦路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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