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清冽的梅香扑鼻而来,几乎能把人内心的仇恨融化。但施悦纱对金人、对完颜宗汉的仇恨已根深蒂固。眼前的傲骨红梅让施悦纱感到的不是雪衬梅的美,而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懒
时至今日,金人攻打汴京已有数日,幸得李纲拼命死守才不至于一攻即破。京城的百姓眼见女真人来势汹汹,纷纷保命逃亡。赶去京城的路上,施悦纱与锦瑟就遇上不少百姓好心劝说她们逃往扬州。还说,宋国必亡,回去只有送死。眼见汉人势气全无,只知一味逃命,施悦纱心中交杂起无限的痛惜和忧伤。
孟子有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金国尚在得道之势,所以宋国百姓亦以逃亡,人心涣散助其一臂力。但女真人毕竟是北方蛮夷,若真霸占了汉人江山,他们岂会善待汉人百姓?
想到亡国后百姓流离失所,在女真人皮鞭下惶恐胆怯的生活,施悦纱冷抽一口气,规劝他们回京城与女真人誓以死战。不想此言即出,众人怒目仇视施悦纱,冷冷道一些太上皇携宠臣逃亡,亦卷走大量物资,守城士兵三天没食上饭之事。话到末,那说事的百姓面色阴沉如铁,神情凝滞如冰地追问施悦纱:“这个国家,太上皇都放弃了,我们这群百姓去守什么?”见施悦纱踌躇,又悲愤难抑地挥手呼一声:“走!”其他百姓纷纷响应。虫
有些汉人百姓见施悦纱有意劝他们回京送死,误以为她是金人派在大宋的奸细,遂七手八脚地冲上去骤打。锦瑟站在施悦纱身旁,也跟着遭打。
若刀割般的疼痛一点一点浸入锦瑟灼烧的内心。百姓脸上的哀伤何来?还不是她轻信完颜宗汉而铸成的大错。愈打愈深深地痛恨完颜宗汉,愈痛恨愈下定决心要挽救兵临绝境的宋国。
场面一度混乱得难以控制。施悦纱见百姓们失了分寸,顿翻身站起,一招“天女散花”击去他们。百姓们见施悦纱手脚功夫不错,愈发相信她就是金人内奸。一时更蜂拥而上。
“住手!住手!你们听我说。”施悦纱几乎是在嚎啕。忽见有个人的腰间配有宝剑,纵身取过,举剑道:“汴梁不能无人守城。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赶走北方蛮夷。我们汉人不能成为女真人的战奴。”
此语一出,纵然肃静。但仅过片刻,就有一汉子嚎叫道:“守城的将士都在逃跑,我们贫民百姓留下又能帮什么忙?”
众人一听,纷纷附和说“对”。施悦纱不慌不忙道:“先人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把舟比作金人,水比作千千万万的汉人百姓。百姓闻风而逃,就像载舟一样,金人可以顺利进城。但若百姓奋力反抗,即使金人再好斗,亦有可能翻覆在风浪之中。”
“好!”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赞赏地拍手,“柳姑娘好见解!”
施悦纱惊愕地睇去汉子,“为什么称我柳姑娘?”
汉子一愣,迟疑片刻,道:“姑娘不就是……”
“韩将军认错人了。她叫施悦纱。”锦瑟忙插嘴。
认错人是寻常之事,施悦纱没有追究,浅浅陪笑:“我是施悦纱,韩将军有理了。”
韩将军正是当日送四美人去上京的韩恬。在朝为官自认得郓王妃。见锦瑟急于否认,知道事有蹊跷,但不便冲突,强笑拜跪道:“郓王妃说的是。在下认错人了。”
“王妃!?我们打死她!”不晓得是谁起哄,一时一群百姓挥拳向锦瑟冲过去。锦瑟不知所措地蹲下,本能地抬手捂头:“我、我、你、你们、别、别打我。”
“别跟他们啰嗦!”施悦拉开打得最起劲的男人,一把拉起锦瑟就跑。韩恬后面跟着,掩护两位女子离开。
跑了好久,终于摆脱了百姓的追赶。韩恬见前面有个破庙提议先在此歇歇。
破庙里,施悦纱问起韩恬当今的形势。原来,前线的军饷耗尽。将士们已经多日没食上一顿饱餐。李总督请圣上拨粮救济,可朝堂上投降派从中作梗,再加国库空虚,根本拨不出粮。倒是童贯、蔡京那帮臣子家里富抵城池。但南下一逃,他们连同美眷、财产一起带走。韩恬急急赶往南方,就是要请太上皇出面,逼迫童贯他们捐粮。
民以食为天。将士们连饭都没的吃,又岂来力气打仗。真正在毁灭宋国的不是金人,而是宋人自己。
沉沉闭目,眼前好像有所向披靡的军队蜂拥而至。金人即刻破城,宋人又在做什么?
骤然睁眼,施悦纱急问:“金人即刻破城,韩将军此去江南一来一回少则要一个月。远水如何能救得了近火?”
“那还有什么办法?”
施悦纱凝神想了想,道:“京城的富商不少,让他们出资捐助岂不更好?”
韩恬感伤道:“富商虽富,但并不愿意出钱。再说多数也都逃了。”
施悦纱抿一抿嘴,无助地摇头仰望星空。
十五的月亮若一轮圆盘高高地悬在夜空。月华如水,洒在雪地上,淡泛莹莹温润的白光。月是公平的,宋国也好,金国也罢,不管身在何处,只要抬头都是家乡的一轮月色。为什么地域要分金国、宋国、或是已经被灭的辽国?
思得正入神,身后忽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施姑娘想什么呢?”锦瑟萌萌初醒地揉揉眼睫毛。
“你醒了!”施悦纱忙拉着锦瑟坐下,把韩恬方才的话道了一遍。说到官宦、富商逃亡,她忽的想起韩恬称锦瑟为“郓王妃”,忙道:“姑娘是王妃。姑娘可以解军营的燃眉之急。”
锦瑟接口:“我怎么不想救宋,只是、”悠悠叹息:“个人力量微薄。除非有办法鼓舞全城的百姓、将士。”
当今百姓对朝廷早就丧失信心,更有甚者巴不得来个天翻地覆,要让他们信任朝廷共同抗金,并非易事。施悦纱望着叫人惊叹的灿灿星河,自言自语:“难道我们汉人就一点没有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宁可看着亡国也不齐心救国。”说着,愤愤击一拳墙壁。但转瞬,嘴角稍稍一翘,似心里有了主意。朝锦瑟问:“我听元贞说,每年的花魁赛红火异常。成千上万的百姓为睹花魁风采把整条汴河大街都站满了。这可是真的?”
锦瑟不知施悦纱作何打算轻轻点了点头:“赛花魁是一年一度的喜事。花魁姑娘美若天仙,怎不招八方来客?”
话音刚落,施悦纱眸光一闪:“既然花魁有如此大魅力。那我们就借花魁的名义鼓励全城的百姓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举目,见锦瑟诧异,续而解说:“慕容蝶、琥珀、端木堇还有你、我都是宣和三年的争花魁娘子。若昔日姑娘再次同台献艺,让百姓出钱捐助。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办法?”
“好!好!”韩恬一个劲地称赞。虽然此计并非上等,但汴京危在旦夕,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寻找生机。
韩恬是个手脚利索的办事人。主意一出,马上行动起来。施悦纱与锦瑟自是没问题。慕容蝶与锦瑟相识,锦瑟一开口她立刻参与。但端木堇与琥珀早已离开柳巷,一时半会不易找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救国难(下)
在柳香阁摆台的当日,万里晴空,天空蓝澄澄的若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一个无比晴好的日子似乎预示着极好的开始。
前几日,韩恬已经在京城大量宣传施悦纱、锦瑟、慕容蝶同台献艺之事,但这个节骨眼上,谁还有心观舞赏美。直到未时亦不见人走进柳香阁。施悦纱等得有些不耐烦,拿过一支长箫就往汴河大街跑。懒
金人攻袭前的汴河大街透着草木萧疏的凄凉气息,就连吹来的寒风亦带着腐朽刺鼻的味道。大街上熙熙攘攘有行人冲跑,但多数是走投无路的贫民百姓。
御街与汴河大街相交处是汴京中心。施悦纱见此地往来的民众最多,速速往街口一站,吆喝道:“各位乡亲父老。小女子施悦纱原为凤翔居当家红人。今日愿在此卖掉自己。”百姓听闻有姑娘要“卖身”,纷纷来了兴趣,跑来围观。施悦纱见有了效应,向各位拱手好礼道:“如今前线的将士已经数日没有食上米饭。施悦纱愿卖身做奴,以救燃眉之急,助将士有力气攻克金军。凡出两千贯者,施悦纱献曲一首,出五千贯者,施悦纱为其作苦力一日,出……”
“等等!”话未言完,锦瑟亦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悦色道:“我是一曲琵琶闻名汴河的锦瑟。施姑娘愿以五千贯出卖劳力。我锦瑟亦愿以五千贯为百姓弹奏一曲。望大家多多出钱,以救宋国度过难关。”见百姓大眼瞪盯,又道:“宋国是我们汉人的土地,绝不能落入金人之手。”虫
“说得好!”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从黑压压的人群中飘渺浮来:“我愿意捐出整座盘丝小筑。”闻言一惊,百姓本能地转头望去。正是盘丝小筑主人紫薇姑娘。这两年,紫薇在汴河上名声赫赫,别说是见,即便是在盘丝小筑小坐,都要排号等上数月。百姓得悉紫薇如此慷慨,纷纷私下赞叹。
“我捐三万贯。”锦瑟亦摘下身上的金银首饰配合。
施悦纱忙捧起集钱盘,收下锦瑟的首饰。叮叮当当的首饰落盘声若一场绵绵春雨润泽了施悦纱的心。前几日见慕容蝶时,她还面色铁青,冷言冷语,原以为此人依仗名气大傲气十足,不想也是个女中豪杰。
慕容蝶、锦瑟一出手,百姓难免心有愧疚。身分卑劣的青楼女子都懂得为国效力,他们又岂能坐看亡国。一时纷纷慷慨解囊,哐啷哐啷地在铜盘中献上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