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二)

  学期末,当所有的学生都沉浸在放假的兴奋与喜悦中,很多男生差点没蹦到天上的纷乱离校中,知念站在绊后面相当远的距离处,望着他的背影,两秒还是三秒,她把头就低了下去,突兀的笑了起来,但那绝对不是虚假或者嘲讽的笑容,同时,又有点控制不了眼泪。
  她真是个爱哭的人啊。
  绊,一定要好好的,伤害他人的我,终于要离开这里,这样的话,就绝对不会再伤害到你们了,同学们也不会因为我再受到伤害,不高兴,难过,她又想起自己的好同桌…让他们不再体会对我好却得不到起码的温暖与关心的冷情。
  转学到她们家附近是必要的,其它方面好也罢,不好也罢,它的学费很便宜,她的父亲起初死活不愿意让她转,别扭了很久,知念好话也说,任性的话也说,连被父亲打的准备都做好了,父亲却没有打她,在很多天的僵持后,妥协了。
  他的父亲忌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他出事前不久,远在别处的母亲特地跑来说的一个事实,她的女儿居然在前不久自杀了,女儿的妈妈对他隐瞒了这个事实,事情演变到现在的结局,是谁都无法想象的,那一天,他失眠了一个晚上,他一直在找寻女儿自杀的原因,但始终想不通,哪怕那天在开车也是。
  他的女儿从小就有一个特点,无论在外面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被打了,被训了,被骂了,回来从来都不会说,幼儿园的时候,脸上挂着明显的被抓烂的痕迹,回来却什么都不说,看到女儿的伤口,父母总是疼在心底。
  他抱起来女儿,疼爱的问她怎么了,只有这样,小小的知念才会露出委屈的眼神说:被同学抓烂了……
  “你们打架了?”
  一般问到这里,他的女儿就哭了,做父亲的总是不愿意多问,便抱着她出去买些好吃的。
  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底,父亲想到这里,沉痛的叹了口气。
  “爸爸,我回来了。”
  看到从新学校周末回来的女儿,她还是住校,考虑这些问题的父亲赶紧收起思考。
  “回来了。”
  “爸爸,想要吃些什么呢?”
  “随便做些什么都可以。”
  “好的,爸爸。”
  新的学校似乎比以前的学校好,知念的父亲明显的感觉到女儿变得,突然懂事听话起来。
  每次回来都会勤快的做饭,收拾房子,之后就去该学习就学习,该休息就休息,对他的态度也不想以前容易反叛,吵架,对抗,似乎一直都会微笑着对他回复。
  哪怕是去看女儿学习,她再也不像当初那样急着应付了事,而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写着习题。
  刚开始他私下想着,什么重点中学,还不如旁边一个普通中学好,后来在知念做饭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放在女孩桌台上显然的黑色笔记本,总觉的会是日记之类的,他明白不该随意看女儿的东西,但他真的很想要了解女儿内心的世界,不由的想要拿起来看一看。
  但是本子里根本没有她想象的日记,有的只是重复的十个词。
  任性, 脆弱,自私,虚荣,自卑,胆怯,消极,懒惰,嫉妒,功利。
  在词的后面被她打出一个个表格,最上方注明了日期,作为父亲的他看着日期下面一个个勾和叉,有些还可以看到特意用红笔勾画出的明显标记。
  父亲的心被什么击打到了,跳的很重,他接连翻了很多页,无一例外,都是同样的内容,只不过,画叉的逐渐减少,画勾的逐渐增多,直到看到今天的日期,父亲将笔记本重新翻开首页,终于再上面找到了两行字。
  如果以后,当你再次遇到,你明明知道是错的,却还是忍不住的往错的做的话,在做决定做前先告诉我,就算拽着你,我也会让你往对的做。
  就算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你,哪怕全部的人都孤立你,我都不会,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只是陷进了某个泥潭,而我,到时候一定把你拉出来。
  父亲多少还是认识女儿的字体,这种工整有力的字绝对不是她女儿的,倒像是个男性的。
  女儿果然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似乎是遇到某个愿帮助她的人,在用这种方法让女儿变好。
  虽然好奇,父亲还是在尊重女儿的前提下,一句话都没有多问,他把笔记本慢慢的放回了原位。
  事情是在一点点的变好,至少她不再像当初成为某种被讨厌的对象,可以和一般的学生一样,和大家正常的打招呼,说说话,但知念总觉的还缺乏了什么,缺乏了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她可以感觉的到周围的人,除了父亲之外,很多时候够会罩着塑胶,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塑胶,自己出不来,别人进不去,更让她难过的是,她自己也是一个塑胶,别人进不来,她自己也出不起。
  平淡的生活很快就迎接来毕业的解放,但她不会像小学一样傻乎乎的兴奋雀跃,在内心大声的呼喊。
  解脱了,她自由了,她终于自由了。
  她无法自由,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工作,一环套着一环的生活,告诉她自由只是一种向往,甚至都变成了一种象征,一种对比出来的东西。
  知念对自由的定义也在不断的变化,小的时候,自由对于她来说就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父母不会干涉,也不会冷着脸看她,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因为她完成了毕业的任务啊,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她可以会心的微笑了。
  现在的她,不可能再有这种单纯的想法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向往自由,向往解脱,她时刻感觉到,自己是被束缚着的,只不过当初除了自己,还有外界的种种压力,现今,外界的影响逐渐被她认识的加深,行动的付出淡化,然而她发现最终束缚自己的人就是自己。
  她被自己束缚着,而她又强烈的渴望解脱。
  她想要做最真实的自己,却发现自己很多时候都在说一些明明很虚伪,很假,很不想说的话,包括做事情也是如此,她还是会烦躁,会忧伤,会生气,只不过,她一再压抑着,一再隐藏着,不想让别人看到。
  当她下决心要做的时候,做内心中想象的自己,那个美好的,如同温柔的阳光般和煦的自己时,却发现,她做不到,她被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认知,自己的思维,自己一系列的本能反应,打败了,打败了,到最后几乎要退却了。
  初三毕业的她,成绩考的,在她们学校来说,真的还算不错,父亲很高兴,几乎都没有再怎么提学习的事情。
  这让知念发现,事情好像真的都是自己引起的,但为了这个结果,真的要付出很多,不断的熬夜,不断的做题,才能让本来在成绩方面不好的她得到父母的认可,尽管她明白父母如此也是为了她的将来,但父母眼中好的生活,好的未来,在她的心中并不重要。
  她想要的是把自己做好,她想要的是在将来帮助到更多和她一样,痛苦着,迷茫着,寻求出口的孩子们,哪怕是大人,老人都无所谓,她似乎随时都可以体会她们的痛苦,她们的悲伤,她们寻路无门的彷徨。
  她想要自由,想要解脱,想要帮助所有的和她一样孩子,给他们指明方向,就如同绊。
  在她生命的低谷,低的不能在低的点,说无论怎样都会拉着她,带着她走出去,哪怕在她眼中全世界都孤立她,遗弃她,他一定会带她,去走正确的那条路。
  知念的假期哪里都没有去,她得找些工作,她知道家里的条件一点也不好,她不想让父亲太累,得知父亲一天打两份工的她心理很难受,带着她内心从未停止的矛盾,在一家离她们家还算近的小餐厅试着先做几天。
  虽然离她们家不远,但她几乎没有转过这些地方,她不怎么喜欢上街,更喜欢呆在家里,或者去风景好的自然界。
  干活已经三天了,只要知念愿意,明天差不多就可以正式在这里工作了,当忙碌了一天的她收拾完东西从店里出来时,被对面清亮的女声叫住了。
  “嗨,小姑娘——”
  知念反射性的看过去,一个年级应该有二十多岁的女性,朝她这边笑着挥动着手,她身后的蛋糕店透明的大玻璃窗,光线清晰的照射出来,可以看清是个漂亮而陌生的女性。
  知念想不通她会叫自己,刚想走,却被对方再次指明就是她。
  “刚转头看我的小姑娘,就是你哦,过来一下。”
  “我?”
  知念的疑问根本无法让对面的人听到,但她还是乖乖的走到了对面。
  “来,进来。”
  完全陌生的年轻女性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带她走进蛋糕店。
  “哎…”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碰到,难道里面有她认识的人。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很快在她心头闪过,就算相隔一年,从未见面,她第一个能想起的人还是他。
  跟着女人进到店里的知念看到店里站着另一个和叫她的女性差不多年龄的女性,长的很普通,却意外的给知念一种和叫他进来的女性一样漂亮的感觉,是因为她的微笑很好看吗。
  “你好。”屋子里的女人笑着和她打起招呼,并且对她们的行为作出解释,“我们只是想和你聊聊,因为这几天总是可以看到你,所以很在意,如实的行为是不是给你带来困扰了。”
  “如实?”知念第一次听到这种名字,反倒把困扰的问题抛在脑后了。
  “恩,她是我的妹妹,叫做如实,我的名字叫做天一。”
  名叫天一的女人说话速度不快不慢,柔和的语速让人听起来极其舒服,给人一种教养很高的感觉,在知念的想象中,她希望自己说起话来也是这种感觉,包括天一的一举一动,她的微笑,她的眼神,她的表情,乃至轻微的动作,都散发着一种毫不造作的温暖与亲切。
  “天一?如实?”两姐妹的名字都非常的特别,让知念不由的在口中念叨起来。
  “我们都注意到你了,表情很明显哦!姐姐在旁边开的花店,我们可是同时讨论到你呢~”
  如实的语气比天一要轻快的多,但依旧透散着某种亲切与隐藏的温柔。
  “表情?”知念不停的做出一个个不知所然的疑问。
  如实像知念的老朋友一样,亲热的把她拉到天一坐到蛋糕店精致的椅子上,铺着淡绿色,淡粉色与淡黄色相间的碎花桌布,给知念一种少女般温馨的感觉。
  “就是都觉得你好样被千斤的重担压迫着,很沉重,很沉重,而你又不得不去面对。”
  如实来开知念旁边的椅子,边坐边说出她们的观点。
  “啊?”知念根本没有想象过自己的表情让人看起来是这种感觉,她一直以为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和其它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啊~”如实毫无恶意的学着知念呆傻的表情,笑嘻嘻的冲知念做鬼脸。
  “你自己应该没有发现吧,很多时候,我们都看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没有什么。”如实在一旁温柔的开解,“可以的话,来我们店里帮忙好吗?因为才开业不久,就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
  “其实是想让你帮两个店干活拿一份工作钱,嘿嘿~”
  如实很快在旁边调皮的插嘴,知念没有多做思考,就答应了下来,她很喜欢这里的感觉,她在这,两个性格差异较大的姐妹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东西,用夏生的话说。
  …你们绝对属于同一类人,只不过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
  她和绊…知念刚想了一下,就赶紧脱离出来,这是她内心不敢深入触碰的区域。
  “好的!我的名字叫做知念,中原知念。”
  之后,她们并没有按照原本的主题,询问她沉闷表情的原因,而是谈论了很多毫不相干的话题,比如对花的看法,对蛋糕的看法之类的,如果不是怕父亲担心,知念真想晚上就留在这里彻夜长谈。
  “知念,你有喜欢的花吗?”
  “喜欢的花?”知念对这方面没有什么了解,平时听别人说的最多的也就是玫瑰了,其它的,还有就是小时候喜欢路边小小的不知名的野花。
  “这个…啊…玫瑰,她们都很喜欢的样子…我不太懂,真的,几乎不知道几种花…”
  “嘛,没有盲从就已经不错喽,不过给人感觉,你就是这样另类的孩子吧。”在一旁的如实比姐姐更喜欢说话。
  “喜欢玫瑰…不好吗?”
  “哈哈,知念,不是喜欢玫瑰有什么错,而是不知所然的跟着风气跑,这一点很不可取,事情需要自己看清了再做,对吧~”
  “不过,想要把事情真的看清不容易。”天一在如实的话后做出补充,“就好像很难看清自己一样,会常常在自己内心听到两种声音。”
  天一说出这句话,也是想要试探一下女孩矛盾点再那里,刚好被她找对了地方。
  “没错,”好像找到了知己一样,知念急迫的对两位亲切的姐姐般的女性诉说自己的烦恼,“做事情,太多时候,内心总是有两个声音,但是我每次为什么都选择不了真正想做的那个,感觉自己被包裹在塑胶中,活着好虚假,一点也不真实,这不是我想做的自己,但是,大家,大家好像都是这样,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塑胶中,出不来,进不去,只有亲人,爸爸,但他有时也会把自己包裹在塑胶里…包括我自己也是…”
  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对着她接触屏蔽,但知念依旧选择性的排除想他的念头。
  “塑胶里…呵呵…”如实又开始爽朗的笑了起来,“这个比喻还真是形象呢~”
  “就是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想表达的是这个吗?”天一依旧不紧不慢的循循诱导。
  “啊….其实,也不能算是吧,现实中大家毕竟又在说话,有在沟通,有在交流,也会互相帮忙…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不够真实吧…”
  “那么,你不是都已经找出答案了吗?想要看清这个世界,就要活出真实的自己,如果你自己一直呆在塑胶中,又怎么能够看清真实的世界呢?”
  “真实的自己可不是任性的孩子哦~”如实总是会有一句每一句的说两下。
  “知念,看看窗外的人,就这个提着公事包低头匆匆走着的年轻人,你觉得他在想些什么呢?”天一指着一个穿着正式西装的走过去的上班族,男人的眉头一会儿紧皱,嘴中不时念念自语,一会又撇撇嘴。
  “他…应该是因为上班的业绩问题在发愁吧,或者…”知念觉得这可以做出无数种猜想。
  “知念,你觉得他是因为工作的业绩在发愁,这是你的第一反应,然而我若是个刚和恋人吵架的女子,第一反应就是他也是个和恋人吵架的男人。”
  “如果我是个家庭主妇,如果我是一个有着和他相同年级儿子的母亲,我的第一反应定然各不相同。”
  “恩,这个我明白。”知念知道她们的反应肯定各不一样。
  “事实我们都明白,这看起来只是一件小事,但它充分的说明了我们所有的想法,都脱不出“我”的局限,或者说我们在自己的世界中,尽管我们会说,我理解他,或者她,或者他们,我知道他们就是那样活着这样的想的,因为我和他呆的久了,或者各方面证明就是这样,但所有的一切,依旧是你的想法,你个人的推断,想法,你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想法。它可能猜中,也可能猜不中,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你,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想法。”
  “我的世界,我的想法,猜中还是猜不中都是我的想法…”知念被天一的一段话点醒了什么,她似乎明白过来的某些看起来很简单,却深邃的道理,实际上,道理并不复杂,只不过推演到世间各种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知念,你想要看清这个世界,如果说方法的话,就是不用“我”去看这个世界,放下“我”去看这个世界,你就会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样貌,那时候的你,自然也就不会封在塑胶里。”
  “不用‘我’?没有“我”的话,那时候的我是什么?”
  “是真正的你,是本来的你。”
  “真正的我,本来的我…”
  “恩,这就需要好好的反观自己了,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真正的自己又该是什么样的。”
  …….
  一个晚上,知念的内心都在进行着巨大的革命,如果说当初是绊拉着她从深渊走出来,并且带他带了门口,那今天的两个姐姐,就是告诉他进门以后该怎么走的恩师,她突然找到了一直以来疑惑点的开释。
  她总是矛盾于心中的两个我,自我,和本我,她的本我总是呼唤着她,向所有美好的故事中写的一样,去走光明的正确的道路,而这个道路,是需要在当初看来牺牲自己的精神才可以走下去的。
  和同学相处,想要真的让他们开心快乐,却发现竞争的利益总是冲突在人与人之间,总是想要自己得到的更多,更多,想要让自己站在别人的前面,站在社会中标榜到高出,想要金钱,名利,荣誉,享受,快乐,更多人在意的目光,这让她在无形中打压别人,保护自己,守住自己的私有物品,乃至生活中各个方面,每个人喜好,习惯,思想,观点,看法,利益,立场的差异,总是会产生种种的摩擦,矛盾,乃至争斗,战争,而这些以为有所得的一切,最终都归于虚无。
  虚无,这是曾经有过明确厌食想法看的最透彻的地方。
  人终避免不了老去,直至死亡,如同所有觉得美好的事物,它们的生命往往比人还要短暂,就算就比人生命漫长的建筑,乃至朝代,结果必然是归于毁灭,事物有生就有灭。
  看起来是一种具有悲*彩的现实,然而它只是物质变化的普遍规律,在这种匆匆忙忙的生灭堆中忙着汲取着各种自己或者社会公认价值连城的物质,满足的究竟是什么,也许到头来,他们和知念的想法会殊途同归吧,一时的兴奋与愉悦后,就什么都不是了,虚无。
  明明什么都不是了,却还是处于某种心理,想要占有,因为其它人还视其为珍宝,这就又带来了无尽的烦忧,明明不在乎的东西,却因为外界力的作用,内心便跟着产生了一系列想法。
  直至匆匆的离开人世间,被伤害的人会恨你,被爱过的人会记住你,之后,很久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记得,这匆匆的一生。
  如果在墓中能够说话的话,肯定会后悔吧,人生已尽,却没有做真正的幸福的事情,被外界带着团团转,可悲的是从来都没有看清过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哪怕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都没有看懂过,只是在“假我”的引领下,觉得,我就是这个样子了,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了,我做的没有什么不对的,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知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受到了不可数的人,过去,现在,将来。
  当他们和自己一样彷徨时,矛盾时,当他们面对死亡,后悔时,叹息时,又或者面对天灾人祸,抱怨时,诅咒时,当他们的内心一次次不断的挣扎,饱受各种痛苦,包括自始至终,都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错误,直到临死前还把自己所有的精力,放在本来对自己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上,活在外界影响的感受中,而绞尽脑汁面对各种苦楚的人。
  内心非常悲伤,所有的悲伤都和过去的残存的记忆重叠,好像所有的人都是自己,本无差别一般。
  究竟想了多少,想到几点,知念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一觉起来,感觉都不复存在,但过往的某种压迫性的东西,在脑海中淡化了,她似乎没有挣脱,就离开了枷笼,铁链自己断了。
  早上,知念吃饭早饭,收拾完,意外的比父亲走的都早。
  “喔,知念,格外有精神啊!”
  父亲第一观察到了女儿精神状况的改变,女儿的阳光不由的影响了父亲的心情。
  “是的,爸爸,我们一起加油哦!”
  父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的女儿今天的笑容格外的,真实。
  几乎是蹦蹦跳跳的跑过去的知念,她从小到大出门都不会这么激动,街上看到她的人,都觉得她是第一次跑出去和心爱的人约会的女生。
  还没有跑到店门口,就看到两姐妹在店旁边的一片像小花园的空地里忙碌的干活。
  “没想到这里还有小花园。”知念走到她们旁边说到。
  “这里也不算商业街,本来就是小区中穿插的一些店铺嘛~”
  “话说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边有快空地…”
  “因为知念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嘛~”
  她确实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啊,连近在眼前的事情,也一再的忽略,更别说其它的事情了,知念放下手中的东西,进去帮她们干活。
  “这是在播种吗?”
  看着两个姐姐们忙碌的在地上拿着工具翻弄着,知念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恩。”天一抬头温柔的冲她微笑,“以后就交给知念了,这是送给知念你的花。”
  “送给我的花!?这个…太感谢了…我…谢谢…那个…是什么花?”
  看到姐妹两一大早起来认真的忙碌,是为了才见了一面的她,知念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动。
  “别激动,知念,我们只是帮你播种,以后花能不能开出来,开的好不好全靠你自己了~小心一高兴就把花养坏了哦~”
  “嗯,恩,恩…谢谢…好高兴…非常高兴,真的很感动,明明只见了一次…”知念还是很激动,又鞠躬又点头,整个动作都变的混乱起来。
  “诶…那可以你的看法,我们可是看着一脸低沉的你三天了哦,也许比这还要久远也说不定。”
  刚开始的第一天,做什么事情都不顺手的知念愧疚了一天,但她的心情并没有变差,相反,她一直都在从未有过的愉悦乐观的感受中度过了一天,即使中间也有磕碰的时候。
  知念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蛋糕店帮如实的忙,如实几乎不给她空闲的时间,而且稍微有点差错就会训斥她,刚开始知念在感激她们的心情中一直忍受,让自己不要生气,但是干了半天活,累的不行的她终于再如实的指责中变了脸色,连手上的动作都变得烦躁起来。
  “生气了?”有意要达到这样效果的如实,高兴的在一旁问到。
  刚想习惯性的说没有,但什么都被别人看在眼里的知念不想说这种违心的话,安静的默认了。
  如实的语气倒是没有一点生气的影子,她一边将水倒进面粉中,一边朝旁边停下手中活的小姑娘说到。
  “先不说你生气的原因,你可以自己想一想生气有什么好的帮助吗?”
  “……”
  “它也许能换取爱你的人的怜悯,也许能换来畏惧你的人表面的服从,外加伤害你的身体,撼动你的判断力,归根到底,找不出好处的。”
  虽然心中还是不畅,知念还是服气的点点头。
  “至于原因,你会觉得自己是新来的,都忙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被说,被训,为什么不说些好听的安慰你?”
  女孩的小心思被别人说出来,就会觉得所考虑的内容,脱离不出一个“我”,我的感受,我的要求。
  “你也应该清楚,训你是因为你做的不够好,对吗?”
  “恩…”
  “而我训你的时候内心并没有生气,只是就事论事。”
  “……”知念的沉默的意义如实明白。
  “你觉得我在生气的说你,只是你的感觉,那并不是我真实的想法。”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实想要表达的东西,知念觉得自己理解了,她意识到自己只是理解了,可是并没有落实到行动上。
  “现在只是我按照事实提出批评和建议,这都可以让你动摇,让你产生这么多想法,我帮你分析后,你也同意生气没有意义,那说明你还是不了解自己。”
  “是的…我又错了。”
  “不过也别受这个事实的打击产生悲观或者消极的态度,认清它,改正就好了,什么事情都要一步一步来,学习是种过程嘛~做蛋糕也许好时间嘛~开花还需要一度春秋呢~我们一起好好努力哦,知念。”
  如实说话的语气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感觉很调皮,像知念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说话。
  是因为自己没有做好,所以才会被提醒,然后自己要做的就是做的更好,为什么自己还要产生那么多脾气出来呢,累吗?干活本来就累啊,需要夸奖吗?可以自己做的不够好,到底为什么会冒出来这么多想法干扰自己呢?
  如实接下来的一段话给了她解答。
  “很多时候,周围的环境使我们习惯了某些思维方式,所以当碰到某件事,某个人,某个画面…就会连带产生一堆感受想法,而这些想法,对长久习惯的我来说,异常重要,但往往只是换上一个人就一文不值,不用说真的了解自己后,往往是过一断时间,或者过了那个时间点,它就不重要了,甚至在安静的时候还会想:哎呀,我当初怎么会那样想呢?不知道知念你有没有相同的体会呢?”
  把一大盘糕点从专用烤箱中端出来的知念在经过如实旁边的时候朝她深深的点了点头,如实看着知念一副严肃慎重的表情,被逗笑了,她随手将奶油往她脸上一抹。
  本来想放下糕点后擦掉的,后面的事情一忙,就忘记了,直到跑到天一的花点帮忙时,才被天一好心的擦掉。
  “天一姐姐,你和如实姐姐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吗?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字,很特别。”
  手中整理着玫瑰(实际是月季,新疆的小枝玫瑰比较纯正,但看起来没有月季好看)的天一修剪着底下参差不齐的边条,“这个,可能比较晦涩,你要是不理解也没有关系。”
  “恩。”
  “天一生水,这个的原理讲说起来就比较麻烦了,父亲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们像《道德经》中所说的一样,上善若水,处众人之所恶,善利万物而不争,润万物而无所求,如实差不多可以理解为它字面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要做真实的自己,看真实的世界。”
  天一说着观察着女孩的脸色,知念的表情变得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纠结起来。
  “听不惯文言对吗?”天一的态度依旧温柔。
  知念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不过,我喜欢看书,如果是文字的话,我想还是可以琢磨出来的。”
  “恩,那我明天来送几本适合你的书。”
  一直在天一旁边看着她怎样干活的知念注意到了旁边一种蓝紫色的,像蝴蝶又胜似蝴蝶的花朵,硕大的花瓣柔和的倾泻下来,包卷的花心簇拥在中间,由白到蓝紫自然过渡的花心衬托出花朵生动的活力。
  “那是什么花?”知念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种别具一格的花,天一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笑容变的如花朵般亲和。
  “菖蒲——信仰者的幸福,很贴切的花语呢。”
  紫色的菖蒲花影和它的花语——信仰者的幸福,深刻的烙在知念的心里。
  信仰者的幸福…
  天一的花点里没有裁剪出来作为花束的花,只有盆栽的花,这让整个花点给人一种鲜活充满生机的感觉。
  “知念,”天一叫着她的名字,把知念刚指着的菖蒲花抱了出来,肉能的花朵在抱起的时候晃动起来,就像要飞起的蝴蝶一样,“这盆花送给你了。”
  “啊…谢谢…但是真的不用了,天一姐姐…”知念赶紧推辞,今天早上,姐妹就松了她一地的花,虽然现在只是沉在地下的种子,下午就又送她一个盆栽,这个肯定更贵,她受不起这样的礼物。
  “知念,你的感谢就是我最好的回礼,对我来说比它本身的价值还要大,你可以理解吗,像你这样认真的工作,一直保持着亲人般和煦的态度,这都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如果你可以用金钱买回来一颗真诚的心,我这盆花就绝不会送给你。”
  天一的最后一句话让知念呆住了,价值有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天平来称量,只要一想就明白了。
  “天一姐姐,谢谢你,谢谢你们,真的很感谢,很感谢…我真的收获很多,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们…”
  知念接过天一递来的盆栽,眼泪啪啪的散开在菖蒲柔软的紫色花瓣上,顺着花瓣的弧度,滑到黑色湿润的土壤里,她最近又变的和之前一样爱哭,但感觉截然不同,从前,她的眼泪是冰凉的,而今,她的眼泪是温暖的。
  “要不先哭完了再回去?”
  天一耐心的帮知念擦着眼泪,她关心的一举一动,总是让知念想起当初那个好同桌,那个体贴的好女孩,她也想做个善良体贴的好女孩。
  “不了,姐姐,哭没什么丢人的。”因为她的心中很幸福,很温暖,哭了又怎么样呢,那是快乐的证明。
  天一的目光扫过了她的护腕,她知念进去洗手的时候,刚好想要那个东西,无意间看到女孩取下护腕后留下的痕迹,虽然知念已经有一年都没有再割过,但反复的割划似乎让痕迹扎根在手腕上了。
  “知念,你知道雨果吗?”天一还是把花先放在一边,她决定还是要和女孩好好谈一谈。
  “知道,很喜欢他的书,很喜欢,喜欢他的对比,喜欢他的故事情结,喜欢他歌颂的光明,宣扬的真善美。”
  “那你听过他的一句名言吗?信仰是光。”
  “信仰?拜神,求签是吗?”知念对信仰的理解仅仅停留在宗教,礼拜,神殿,如同迷信的存在。
  天一慢慢的摇头否认,“信仰不是凭借于外物,不是光秃秃的神像,不是一种宗教形式,不是临时跑去抱佛脚以祈求平安,它是一种恒长存在的信念,是一种积极的,有力的,不言弃,不退转,不动摇的支柱。”
  知念想起了菖蒲花的物语——信仰者的幸福,不由的向那盆漂亮的花望去。
  “知念,相信自己,相信内心最真实的自己,静静的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还是雨果说的,释放无边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矛盾的时候,选择光明的那一方,相信自己,战胜自我,你一定会幸福的,就像菖蒲花一样,信仰者的幸福。”
  天一不变的温柔笑容,绽放着的紫色的菖蒲,和一年前……男生郑重的话语,一遍遍的,在笔记本上翻看的内容,都重叠在一团模糊而明亮的光明之中,知念的眼泪让日关灯的光线融合在视线中了。
  “如果以后,当你再次遇到,你明明知道是错的,却还是忍不住的往错的做的话,在做决定做前先告诉我,就算拽着你,我也会让你往对的做。”
  “就算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你,哪怕全部的人都孤立你,我都不会,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只是陷进了某个泥潭,而我,到时候一定把你拉出来。”
  绊并不是真的基督教徒,但他会读,会看,会思考,甚至会记下来其中的话,接着会找到真正的答案,并且付出行动,从高中就是如此,他要用行动证明,这些话的真实性,而今,他也得到了证明。
  “谁能使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难道是患难吗?是困苦吗?是逼迫吗?是饥饿吗?是赤身露体吗?是危险吗?是刀剑吗?……然而,靠着爱我们的主,在这一切的事上已经得胜有余了。”
  who will separate us from the love of christ? will hardship, or distress, or persecution, or famine, or nakedness, or peril, or sword? no, in al l these things we are more than conquerors through him who loved us.
  《新约?罗马书》第8章
  人纵然赚得了全世界,却赔上了自己的灵魂,为他有什么益处?或者,他能用什么东西换来灵魂吗?
  for what is a man profited, if he shall gain the whole world, and lose his own soul? or what shall a man give in exchange for his so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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