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一)
私底下以为再无隔阂的关系,只是一时间的感觉,刹那过后,世界就又变了,变回一种冷感压迫的现实。
他们都觉得彼此的想法很成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一回到班里,很多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就迎面袭来。
知念刚准备从厕所出去,就被迎面挡来的女孩阻断了去路,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庞,绊现在的女朋友。
“中原同学是吗,我有事想和你说一下。”
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来到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旁,知念感觉自己就像被抓到的犯人,要接受受害者的质问,两个女孩一人靠着一边的墙壁。
宜主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只脚抬起抵在背后的墙面上,她看着低头望着窗外的知念,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
这种时候还能怎么回答,难不成从窗户跳下去,以解脱一种好像第三者的罪恶感。
“…恩…”
宜主不吭声,知念更不会做答,两个就在原地僵着,直到宜主再次开口。
“我不懂绊为什么会和你有联系,什么话到他口中都变得美好起来,包括人也是。”
一提到这个名字,和这样的评价,知念就猛抬头,宜主终于可以和女孩当面对峙,不过知念只是看了看她,又把头低了下去,其实她非常在意绊的评价和看法,在别人口中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你都做过些什么,我听不少人谈论过。”
宜主并没有直接把偷东西,背后打报告之类的事情都点明,她觉得这样子伤害别人的感情,哪怕她对眼前的女生几乎提不起好感。
知念的刚修补好一些的心哐嘡一下子又裂开了,她明白,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一致这样认为的,谁叫她本来就做的很差,做的不够好。
“我大概也可以理解绊的行为,他之所以会和你走进,因为他太善良,可怜你做了这么多事,被众人排斥孤立,想要帮助你的心情。”
其实宜主当初听到这件事,也产生过某种想法,就是想知道为什么那个叫中原知念的女生要偷东西,要把人做成这样,被大家孤立的感觉难道好受吗。
宜主的说法让想起从头到现在的一系列事情的知念忍不住嗤笑了出来,她甚至在想,要是宜主知道整个事情的起始,会对渡泽绊有什么评价,不过同情,可怜这些词,如同警铃一样就此扎根在她的脑海中,想起绊和她谈论时总是围绕的主题,顿时,她有种虚晃的悲哀感。
“听说你连他的东西都不放过。”宜主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为绊打抱不平,“就算这样,他居然还帮你拉架,你不觉你很对不起别人吗?”
“我请你,就算不看在别人同情你,也在你良心的份上,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知念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去怎么样,她本来就打算默默的看着就好,只要对方幸福就好,哪怕事情经历到现在这样,两个人都说的比较明白了,她也没有想过要在他们约定的期限前插进去。
绊和她都默契的选择在这段时间内不要有什么接触,刚好老师又通知比赛的事情被取消,他们自然没有理由见面之类的。
比赛,辛苦练习了这么久,一句取消就完了。
“我明白,我不会的。”
知念的声音比起宜主小了很多,是因为缺乏气势的关系吧。
“你不会知道我的心情,听到别人议论绊,就是因为你的关系,会是一种多难受的感觉。”
两个人交谈的时间很准,一结束,上课铃就响起了。
上课时的知念无意识的摆弄着手中的笔,一圈一圈的转着,她果然没有弄清自己的立场,臭名昭著的立场,谁和她关系近一点都会倒霉。
这么明显的心不在焉的动作,很快引起的老师的注意,啪——老师奋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中原知念,拿着书到后面站着去!”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脸烧烧的低着头拿着书站到后面,直到眼泪把一面的纸浸满泡涨的痕迹。这种事情无论多少次都会伤害到自尊心,现在依旧,只不过她有着更加在乎的事情。
转身的向后走的她,自然感觉到绊的视线,但她没法向那边望去,她的心已经够乱的了。
教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了,讲课的老师很快跟了,上次就是在这样的一幕后,失去了母亲,所以知念对这样的景象有抵触,越抵触,就越怕叫到的人就是她。
但是生活往往就是这样,当你越抵触某件事情不要发生的时候,它偏偏就是要发生。
“中原知念。”老师稍稍拉开门把她叫了出去。
这次她连书都没有放回去,就直愣愣的走了出去。
“你的父亲出事了,现在正在…”
之后的话知念完全没有听进去,一片空白,这和母亲的突然离去不一样,当时她恨透这个世界的一切,自然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但是现在的她不一样,她刚刚打算好好做人,为什么…
然而到了医院,她却变得极度的冷静,因为在这个城里没有亲戚的她必须坚强,看到头上包着一层层白色纱布的父亲在安静的病床上,挂满点滴和看护器械的父亲,旁边的心电监视器上均匀的起伏着律波,知念释然的笑了,同时,憋了很久的眼泪跟着留了出来。
父亲刚上完货,卡车没开多远,就在存在视觉死角大弯处和对向开来的私家车碰上了,唯一庆幸的是没有出人命,两方都没有人员伤亡。
父亲在晚上就醒过来了,知念看到后赶紧找来了医生,医生的说法是,轻度的脑震荡,知念就听懂了这些,还有其他的术语,她不了解,没有重要的损伤,但是在父亲和医生的对话中,知念得知父亲的右边的头部车祸后就有了持续性疼痛。
“爸爸,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是知念对父亲说的第一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现在感情。
“啊.”父亲的喜悦好不掩藏的表现在笑容堆积起的皱纹中,他蹭着身体,好腾出些空间用手拍了拍,示意女儿不要站着太累了。
“没事的,爸爸。”嘴上这样说,父亲关切心疼的眼神还是让知念坐了下去。
“你还没吃饭吧。”父亲看了看窗户外黑色的天空,用难道的和蔼口气问到。
如果天天都这样的话,自己绝对不会讨厌那个家的,问题究竟出现在谁的身上了,和她想的一样,因为她的成绩不好,不好好学习,所以才会让父母不断的训她,骂她,乃至打她,其实父母对她可以很温柔,很慈祥,很和蔼。
“没事,不饿的。”知念说完这句话,父亲就习惯性的用空出来的一只手从外衣口袋拿钱,但是摸了半天连口袋都没有找到的父亲,低头意识到自己的外衣被脱掉了。
知念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把衣服递给父亲,只有一只手能空出来用的中年男性翻弄着上衣的口袋,被女孩伸出的手挡住了。
“不用了,爸爸,我身上还有钱的,您等下,我去买饭回来。”
跑到医生办公室的女孩接连问了好几个有关注意事项,现在她的父亲能吃饭吗,可以吃些什么,要注意些什么,大概要住多久。
年轻的女医生态度很有耐心,一一详细的回答了女孩,知念觉得自己有些记不下来那么多的内容,还好她把重点的几个都记住了。
和蔼可亲的爸爸,不再打他,不再重复的数落分数,分数,微笑着给她解答的女医生,这就足够了,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在餐厅里等候的知念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她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好多东西,生活中事情让她陷入对痛苦的某种执着的轮回,出不起,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好像一切都是痛苦,怎么也走不出去,可以一旦静下心来,她的父母是爱着他的,只是一个微笑,一个惯性的动作,她都可以感觉的到,她的母亲…
她再也见不到的母亲,本来不深的伤口瞬间被撕裂开来,悔恨的痛苦向外喷涌而出,一切都是她的罪孽吗?
但是父母为什么要因为成绩,因为学习,因为这一切不断的训她,打她,不给她微笑呢?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不好,她学习不好,做人不好,父母失望,老师讨厌,同学排斥。想着想着,女孩的泪水又开始习惯性的流了下来,把饭递来的服务生看到哭泣的女孩有些为难了,在旁边站着不好意思将饭递给她。
知念先有了反应,说了声谢谢,拿起打包的饭盒转头离开餐厅,完全没有注意到服务员善意关心的目光。
生活,就是这样,当你转身时,便忽略了他人关切的目光,有时甚至就在眼前,因为看不清,也会一再错过。
知念回到医院,病房的门居然是开着的,她还以为有人,轻轻的进去以后,只是一刹那,父亲写满疲倦憔悴的脸上,包裹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知念说不出感觉,却能在心中同样感受的到。
父亲看到回来的女儿,马上露出笑脸,“知念!”
感情的真正传达,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有时只是站在旁边,便可以体会到相同的心情。
父亲的心情沉重,女儿的心也跟着坠了下来,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直到父亲再次提起学习的事情。
“知念,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本来就跟不上,别再耽误了。”
学习,又是学习,是因为她的成绩总是很差,还是学校就是个让人厌烦的场所,她一听到这个词就烦躁不安。
“啊…恩。”
她其实很放不下刚出完事躺在医院的父亲,但是她更想逃避父亲提起的话题,这个事情一旦提起过,过往种种憎恨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就都涌了出来。
“那爸爸,我先回去了。”
父亲当然也可以感受到女儿明显的抵触,如同以前无数次一样,这让他本来愁云密布的心情又多了一层结实的阴霾。
他多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认真的坐着看会书,用心的坐着学习,可以不要总是急着想要去做其它什么事情,厌烦的在纸上乱画,或者欺骗她,明明没有学习,却说学了,明明玩了,却说没有玩。
五岁前的她多可爱,多听话,他在家有空就会翻出来老照片看一看,怎么一长高,一长大,就变了,变得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变得不愿意听话,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是愤怒还是失望还是担心,他只能用暴力教训她,迫使她也要让她走正确的道路,但是,女儿反而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尤其无法理解女儿为什么会自杀,生活中究竟有怎样痛苦的事情能够让她想不开,她根本还没有进入社会,她所面对的无非就是学习,同学,老师,她不需要担心金钱问题,给她吃的,喝的,睡的,住的,一切都不用她操心,为什么她会想到自杀。
精神负担日益加重的父亲深深的叹了口气,车祸后的头痛更加剧烈了,但他还是必须思考之后的问题,就算车子有保险,肯定还是逃脱不了责任,工作还能不能保住了又是一个问题。
越老越觉得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好似被玻璃包裹起来,既看不清外面,外面也看不清里面,有时都搞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工作中的同事在想些什么,只是点头,照面,接着就形同陌路,似乎只有靠着酒精的劲头才能拉近隔阂的距离。
尤其是在孩子的母亲突然的离去后,出乎意料的抽空感剥夺了他一半的力气,无论是忏悔还是反思,抑或是冷静的分析着现在日益苛刻的生活情况,永远都补充不了一种空荡的感觉。
当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不断的叹气的同时,远远的走在离医院相当距离一座大桥上的知念,和父亲做着相同的动作。
刺眼的车灯一个接着一个晃了过去,知念把头扭向旁边的河面上,看着反射着白色灯光的河面,如同鱼鳞般递进着像远方滚动。
成绩,学习,是的,她也想学好,但是就是考不好,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像老天爷故意和她作对似的,无论她在书桌前坐多久,写多少题,正确率都不会多高,每天都熬到半夜,到头来就是倒数的成绩,她厌烦了,这样的感觉她真的很厌烦,厌烦到悲观,悲观到绝望。
如果是以前,在半年前,知念走到这种地方,很可能毫不犹豫的就跳下去了,但是现在的她,不行,她绝对不会跳下去的,她不能这么自私。
她的父亲,她绝对不能抛下父亲,哪怕是这个让她打不起好感的社会,好歹把让她长成了现在的她,这些都是她上次自杀未遂后最大的体会,还有…绊。
讽刺而滑稽的起始,无语到尴尬的接触,直到现在脑子中定格出现的仿佛温暖的希望与关心,支持的联系,就是这样的存在。
运势这个东西很奇怪,有时候是念叨着不要发生的事情它偏偏要发生,有时候只是偶尔的一想,期望却又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就会在眼前发生。
“知念——”
耀眼的车灯直直的从女孩望去的方向刺了过来,她不由的用手挡在了眼前,车灯过去后,面孔渐渐从光线刺激的虚晃变到切实。
“你……”看到后面接连来的车辆,再想到之前宜主说的话,还有父亲,知念转身向河面的方向,将胳膊架在桥梁的护栏上。
“没事吧?”绊的秉持一向好孩子的态度,耐心的询问。
“没事,所以爸爸让我回来了。”知念努力的露出自然的笑容,好结束对方可能继续的追问。
“那就好。”绊本来就不爱找话说,除非是某些具有讨论价值的问题,接着两个人保持着一致的姿势站了一会儿。
“请不要再理我了。”满脑子想着如何组织语言让女孩低沉的表情恢复些的绊冷不丁的被这句话噎到了,知念说话的同时就从绊的身后向桥的对面走去。
“为什么?”绊先是一愣,很快就跟着走了过去,“为什么突然就这样说,发生什么了,至少要说清楚,不是吗?”
“因为我很讨厌。”知念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做出这样的回答。
“怎么又纠缠到这个话题上了,不是上次都已经分析开了吗?你的父亲他又说你了?”
“没有!”知念明显的变得不耐烦,甚至加上了强硬的手势,“我的父亲很好,他对我很好,他爱我,我知道,是因为我不争气,我成绩差,我学习不好,我撒谎,我骗人,是我,都是我,我跑去班主任那里告状,我害的那些男生被老师打骂,害的他们被家长训,还不敢承认告状的人是我!我是看到我的同桌,那个温柔的好女孩自杀,明明知道我却见死不救,反倒还诅咒别人,是我,够了,够了…一切都够了,不要理我!请不要理我了…”
“爸爸他在医院,都这样了还是……”知念又想起爸爸在看到他时瞬间由沉重变为笑容的表情,全身就像针刺一样难受。
“如果你不在的话,我也不想活了。”母亲带着哭音的话语,重新跃出脑海。
“妈妈她……”知念现在再次想到妈妈的时候,远远要比知道她去世的消息时还要难过,就好像当初被一团浑浊遮蔽的感情完全释放了出来,无论是爱还是罪恶感,分不清的搅拌在心窝里,“都是我,真的够了,请离我远一点吧…”
“知念…你冷静一些…”绊感觉到她又陷入了愧疚的泥潭中,出也出不来,“我明白的,但是这不是解决的办法,就算我们再痛苦的苛求自己,过去的事情也不会改变。我们不是说了吗?从现在开始好好做,不要再做错事,往好的做,不再做让我们后悔的事情了,不是吗?”
绊的话说的很对,平稳而客观的分析着问题,然而知念内心的折磨,罪恶感的碾压,不是旁观者可以感受的,何况她不希望自己再伤害宜主,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将来的某一件事情,某一个点,伤害到眼前的人,就像不断的伤害着自己的父母,同学,如同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同桌,心中暗藏的某个阴影突然掠了出来,知念使劲的咬咬嘴唇,把不想说的话狠狠的吐了出来。
“你更讨厌,你知不知道每次见到你都会觉得很恶心,非常恶心,我已经受够伪装了,你难道不觉的自己做的事情很恶心吗,我是需要同情,需要一个说话的人,需要一个人来安慰我,但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比你舒服,可是,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用信用卡付账时,我真羡慕,就像我无数次羡慕别人的东西,想要成为自己的一样,那时候我就想,在一起的话会不会就是我的了…可惜我无法忍受一会就冒出来的厌恶感,你懂吗?”
知念从来没说过,哪怕事情发生后都没有说过的,急转的话语,好像假面舞会接下的面具,露出真实的容颜,让人极其的失望,而在这里,注入的更多的是伤害。
“你永远都不会懂那对于女生来说有多恶心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把别人想的那么好,我把东西还给你是因为我讨厌老师天天检查外加讽刺追问,谁都不好说,现在我说清楚了,够了,可以了,我无法再忍受了,还有和你进行的搞笑对话,我都不能想象之后继续下去是什么景象,所有的一切,包括你,不,尤其是你,很恶心。”
理由说的很重复,没有一点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好像这才是知念的真实想法,也许这本来就是她的想法,时时都会冒出来,接着被她压抑下去的杂念。
女孩憎恶的眼神,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后跑走的身影,是绊在之后的日子里最后一次认真的看她的表情。
所以他才会觉得奇怪,事情发展的,在某些方面来说很奇怪,因为只要用大脑回溯过程就觉得不可思议,都发生了这种事情,为什么她们还能和谐的到现在这一步。
他很恶心,女孩重重的撂下这句话,就是他一直以来隐隐的痛点,也是他最在乎的问题,他知道自己做了很大的错事,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犯过这种低级明显的错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情。
“可是他们迟早会意识到!”…“他们会后悔!”
知念当初仿佛语言又像诅咒的话语,或者说就是说给他听的,所以只要一谈这件事情,她就会陷入自我的思考,在挣扎,在抗拒内心的厌恶,包括动不动说话时就容易沉默着想其它事情,就是这件让她本能抗拒的事情。
和绊想的一样,有着不好的,严重错误的开头,想要继续很难,那当初的事情,一件件事情,真假对错,突然都变得难以区分,他又想起来和音,他突然觉得女生,不,或者说他是不是从来都看不懂别人,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绊一路走着,反复的思考这一系列事情,他想用逻辑给予这一切合理的解释,但是他发现自己区分不了真假,无法得出推论,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开始做的,绝对是错的。
“因为...因为自己确实很让人讨厌,自己确实一直在做错事,自己确实对不起别人...”
“而且,你不是说过吗?你也讨厌我啊!”
女孩过去的话一句句印证在他的身上,他多少可以体会知念的心情了,本来就有的罪恶感突然放大,盖过了任何一种其它的感情,哪怕难过,自责,都变成了对自己的否定,毕竟让错误开始的人是他。
知念跑了很长一截路,生怕被追到,其实对方要真的追的话,她也跑不掉,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对方要真是追来,除了觉得麻烦,更多荡起的是某种幸福。
回到家中的知念,稍微洗了洗,就躺倒了床上,她的腿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跑的过度,还是因为心在颤抖,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可以把那些几乎没有考虑过的话一口气说出来。
捏住枕头的她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她有着某种恐惧,她了解的自己并不是完全的自己,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恶心,这种词很伤人,她并不愿意用,但是她为什么说的那么顺口,好像把自己压抑的心声都说出来了。
她从来不回忆在学校的那件事情,从不,那是阴影,尽管她一再的淡化,淡化,没想到潜意识中她一直完整残存着,为什么她会这样,说出这么多残忍的话,还露出那种表情,明明之后绊真心实意的一再道歉,他努力的帮助自己把心结打开,而且…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两个人都在反复思考这些问题,而事情也按照知念的想法发展,形同陌路,没有一个再主动说什么,互相躲避,或者说知念躲避的非常明显。
这个学期很快,再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便度过了,这是绊的感觉,他依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只不过,每次看到知念在很远就故意躲离他的样子,难过,揪心,却没有办法,他不可能再去捅开女孩本身就有的伤口,他找不到医治的办法,何况,隔阂他们的伤口就是他造成的。
新的一个学期,和宜主的约定已然结束,总是想象着会有某种转机的绊,得到的只有,女孩已经转学的消息,他突然发现,他并不知女孩的任何联系方式,哪怕是地址,追问学校也得不出来,想要问同学,同学更是没有一个知道的。
杳无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他常常会做过去的梦,梦到在自己跑步时,陪在旁边的女孩跌倒之后,他不是在复杂的心情中犹豫要不要过去扶她起来,而是什么都没有想就把她扶了起来;梦到当初在教室里男生拿着板凳砸下去的女孩,他不是在一旁带着某种负面的情绪评价她的为人,至少应该阻止这种事情;梦到他在手机丢了以后,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只是一个手机而已;梦到当初放学的下午,自己是好好和女孩谈谈,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而不是抽风的做出那种事情...
之后的某次,上了高中的绊在网上无意间上看到一篇名叫《i forgive you》(我原谅你/我宽恕你)的英文文章时,反复读了很多便,抄下了其中一次就记住的话,他在本子上翻译了好几遍,终究没有翻译出自己喜欢的句子。
forgive us our sins, though we refuse to forgive those who sin again.
请宽恕我们吧,即使,我们拒绝宽恕再次堕落的人。
赦免我们的罪,尽管我们拒绝再次原谅那些罪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