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才真叫胸大无脑的大白痴！
“干嘛气鼓鼓得象只青蛙？我喜欢你每天神采飞扬的样子。”周瑜笑说，他是个性情中人，喜欢我喜怒爱憎的直白，“奉孝正在打理行装，你不去帮忙吗？”
“不去。水镜庄里的学生多了，要是个个下山都要我替他们打包，我岂不要累死？工钱又不多给。”我别扭的说，一双脚却不听使唤，把脑袋和身体搬运到郭嘉的住处。
“要我帮忙吗？”我轻轻敲了敲门。
“谢谢，不必。一向身无常物，要带走的不过几卷书而已。”他头也不回的说。
他为什么不肯看我一下下呢？我靠在门框上呆呆望着他半天，听得他阵阵咳嗽，连忙倒了杯茶递给他。
“谢谢。”他说，接过杯子。
我忽然冒出一股冲动，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不走好吗？天下能人这么多，不缺你一个。外面又危险又辛劳，你身体不好……”我哽咽不能言。
他笑道：“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好象我说的完全是废话，难道因为外面又危险又辛劳、身体不好就要在家里禁闭一辈子吗？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忽然想起一首歌，就象我现在的心境，我把脸埋在门框上痴痴嘲笑自己——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都只为风月情浓。
趁着这奈何天，
伤怀日，寂寥时，
试遣愚衷。”
他呆了呆，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么动听的歌唱给我不糟蹋了？为什么不唱给孔明？他是我们四个里最有前途的人。”
我一阵气苦，“喔？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他刻板的声音说，“孔明的才能高过我们三人，他骨子里的傲气也高过我们。我和公瑾、士元所想不过是得明主而辅，孔明不一样，他的才华让他能控制一个主公，将一个志大才疏的庸人造就成一位明主，将来，他会成为天下真正的主宰。你很有眼光，选择孔明是正确的。”
“不错，我实在不该在你这里浪费时间。”我昂起头傲慢的说。我其实也很骄傲，从来只有男孩子围着我团团转，哪里受过这种拒绝。我扭身赌气走了，找我的有前途良人去！我的良人最能干啦，他活着的时候，谁都无法打败蜀国，这还不就说明他一个人足已挡天下吗？也许是太能干了，什么事都事必躬亲，以至于手下人越变越笨，他一死，蜀国立刻忽喇喇似大厦倾。
“孔明，你何时下山？”我推门劈头盖脸的问。
诸葛亮看了我一眼，笑道：“在什么人那里碰了钉子吗？跑到我这里发脾气。”
这人是我肚里的蛔虫吗？什么都知道。不过，是啊，我跑到一个对我毫不动心的人这里发什么脾气呢？我忽然觉得很累很累，这个陌生的时代根本没有一处任我尽情发泄的空间，走到哪里我都是孑然一身。“对不起，打搅了。”我虚弱的说。
我抬脚走出去，腰忽然被人从后面环住，“你这么聪明的姑娘为什么要轻易放走我这么‘有前途的人’？你不是天天嘴里念叨着‘嫁个有前途的良人’吗？我并不是木头，无法勉强自己无动于衷。”
他炙热的呼吸烫过我的耳垂，我忽然觉得非常害怕，怕他抱着我的手，怕他诡秘的心思，怕他带给我的未来。不对啊，我明明费尽心思的勾111引他，如今成功在望了，我却想撤退。这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短命鬼，都是他招惹我的，我要去跟他划清界限，告诉他我一点也不在意他，还要告诉他我马上就嫁给比他强一百倍的孔明，气死他！
我冲进郭嘉房里。
“还有什么事？”他似乎很不耐烦。
他的语气激得我暴怒，我几步上去劈头盖脸的狠狠抽了他一连串耳光，不由自主的话脱口而出：“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我忽然一阵力竭，咚的跪倒在地上，“我只要你给我一句话。”什么寻找有前途良人的大志？什么舒适富贵的人生计划？碰上少女情怀通通都败阵下来。
“你又何必咄咄逼人？”他苦笑，“你以为那天你将书简散了一地，我们几个为什么会理睬你？特别是公瑾、孔明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为什么会煞有其事的主动把自己介绍给一个低微的婢女？哪怕你貌若天仙我们也未必放在眼里。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奇怪的女孩，明明手段拙劣得就象00女昌00妓般极尽挑000逗，眼神却那么纯洁烂漫，那种饱满的无畏和自信恐怕在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也找不到。我爱是不爱？你又何必再问？”他的苦笑更深，“算命先生说我不是福禄之人，我被这一身病纠缠，时常在想，天下与我何干呢？就这么浑浑噩噩一辈子有什么不可以？可是，我看到了你。”他轻轻笑了笑，抬起手捧起我的脸，他一贯冷淡疏离的眼中此刻清晰的映着我的影子，“你只身一人在这个对女性并不公平的世界中搏斗，用自己的聪明和美貌勇敢的为自己去争取，明明身后一无所有，却贪心的想得到整个世界。这样的你让懦弱的我羞惭。你太光彩夺目了，这份美丽，竟象——”他唏嘘，“竟象这个黑暗的时代无法容纳得下你的美丽！你值得天底下最优秀的人来匹配你。”
“这个人就是你啊！”我急急的说。
“奉孝非长寿之人，论五行八卦我不如孔明，论挥军疆场我不如公瑾，论刚正坚毅的品性我不如士元，四杰里面，我是最没出息的一个。”
“可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啊！”我爱他，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摇头制止我说下去，“你这么说因为你还是个孩子，你爱我的心太年轻，经不起考验，总有一天，你会觉得我一无是处，这个弱肉强食的战乱年代里，无力的我无法给予一个女人、尤其是太过美丽的女人一份安全的感觉。”他擦干我的眼泪，温和的笑道：“我该谢谢你，因为有你的勇敢，才让我下定投身天下的决心。如果注定了我不假天年，那么，我要在短暂的生命里，用这副残躯为天下人做一番响当当的事业！”
☆、兰舟催发
“婵儿，在我这儿受了气也不要跑到奉孝面前发脾气嘛！”孔明走进来，笑着将我揽入怀中。
一瞬间，我望见了他看向奉孝时鹰桀的眼神，这个人总能在任何情况下保持他儒雅的涵养，但他的心并不象他的容貌那般和蔼斯文。不错，他是个强势的男人，女人跟着他会很安全。奉孝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爱，经不起考验。爸爸妈妈年轻时也爱得轰轰烈烈，到最后却连渣滓也不剩，爱情？纯粹少女漫画。
“孔明，我不是什么多优秀的女孩，可是，我想我会尽力做到对你千依百顺。”一瞬间，我蓦然有种心死的感觉。
“我要你的千依百顺做什么？我要你美丽的笑脸。”他畅笑着抱起我。
我望着他的眼睛，他是个太聪明、太会说话的男人，我记得鲁迅给予他的评价是‘状诸葛之智而近妖’，女人永远也摸不透他的话中到底有多少真情，几分假意，几斤占有的欲。
“奉孝，你到底想怎样？”只剩下两个人时，诸葛亮问：“你若是不要她，就别再招惹她，我简直不理解你了，你心里到底喜欢不喜欢婵儿，现在，你给我一句实话。”
郭嘉沉吟良久，苦涩笑了，“她太象曾经的一个人，让我忍不住做了一场短促的梦。我会远远离开她。”
留恋处，兰舟催发。
许多人前来向郭嘉送行。我靠在诸葛亮身边，静静望着一切，只觉心里有个苍白、仓惶的空洞。
郭嘉上了船。
“奉孝，”我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你此去打算投谁？不要去找袁绍，袁绍现今虽然势大，但此人空有明主之表，对贤才任而不用，久后必败。奉孝，你若信我，就去寻曹操，他必然与你意见相合。”我知道历史上郭嘉先辅佐袁绍，却不得重用，然后才辅佐曹操。可是，现在我要改变历史！我这么做根本没有什么让历史更光辉灿烂的鸿鹄之志，只是不忍他拖着病弱身四处奔波，天纵之才却受到别人的冷落，我要他从一开始就顺顺利利的找到自己志向的归宿。
诸葛亮看着我，似乎有些不高兴，可这时我什么也不在乎，从今以后，我一辈子都是他的，现在我只想最后放纵一回。
“奉孝，”我又叫住他。
“还有什么吗？”
“天寒，小心着凉。”
他点点头。艄公竹竿撑起，他站在船头最后望了我一眼，似乎只是不在意的扫过，却好象什么都包含在那一眼里面。船慢慢远去，他随着一江水渐渐的驶离了我的生命。
“回去吧？”诸葛亮拉起我的手。
“我——我还有话没有跟奉孝交代完呢，”我忽然心中充满了急躁，大力甩脱了诸葛亮的手，“我一定得告诉他，一定得告诉他！”我慌乱的说，“奉孝！郭嘉！”我大叫着沿着河岸追去，不顾帆影已消失在天际，不顾跑丢了木屐，我只知道我必须要告诉他一件要紧的事，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若就这样与他从此天涯海角，我一定无法呼吸，无法睡眠，无法活下去。
我痛哭着涉水继续追去，直到冰冷的河水淹没我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