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所向岂能无空阔
回屹国人多牧民,生于马背,长于马背,一伙人在场中风回电激,所向无前。没费什么功夫,便将对手打了个落花流水,看来击躹一项的头名,必被其收入囊中。
果然,连着两场,回屹国均胜出,透过纱帘,云曦可以清楚的看到回屹国骑手们得意洋洋的面容。
红日已西斜,远处有突然绽放的喧叫声传来。本来赛马场就已热闹非凡,但这阵喧叫还是在这一片热闹之中突显出来,传入清宁的耳中,将她从浅寐中惊醒,问道:“怎么了?”
云曦道:“没什么事,你醒了?”
清宁揉揉眼睛,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噢。比完了,谁赢了?回屹吗?”
看清宁娇慵的模样,云曦禁不住凑过去,在她颊上一吻,拉起清宁,笑道:“小懒猫,就知道睡,快起来吧。回屹把天和国的几个马队打的落花流水,已赢了好几场了。”
“对了,刚才回屹国派人四处下帖子,说是带来了几匹绝世好马,邀人去竞买,现正停在那边,好些人都过去了。怎么样,你想看看吗?我带你去?”
清宁软软的靠在云曦身上,懒洋洋的道:“不大想看。”
云曦奇道:“咦,转性了?我可听说,这几匹马可百年难遇,你都不想看?别是病了吧。要是往常,听见什么新鲜的东西,比谁跑的都快呢。”他抓住清宁手腕,去摸她的脉搏。
清宁摇摇头,道:“我没病,只是乏得很。许是这些天总是在路上,有些累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几天好了。”
云曦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越皱越紧。
清宁的脉搏似有似无,不易捉摸,却依旧让云曦感觉到了异样。
“你是不是又吐过血了,你的心口会有些微微的疼吗?这些日子你劳心伤神,四处游荡,一定吃了不少苦。”云曦道。
清宁一怔,片刻后,她笑了起来,“呵,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快赶上岐伯了。你放心,岐伯已经给我治好了,不会有事。只是这些日子没怎么闲过,可能有些腻了这种整天在路上。你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长性,出来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了。不如,我们回去好了。”
云曦凝眸望了清宁半晌,笑道:“即如此,那也罢了,我们这就回云水潭,等你什么时候呆够了,再出来好了。”
清宁道:“你义父怎么办?”
“让鱼兄去将他接到紫风谷去,我们先到那里等他,省得上天京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清宁想了一想道:“这样也好,我也不大想去天京。”
正说着,几声长长的马嘶穿透喧哗之声传进了清宁的耳内。马嘶声有些嘶哑,似带着无尽的愤怒,又有些悲凉。
清宁侧耳凝神,仔细听去,马嘶又断续传来,那野性难驯的声音让清宁感觉熟悉之极。
她立起身来,对云曦道:“我要去看一看,好象是赤骊的声音。”
云曦道:“赤骊?你在回屹驯服的野马?”
清宁点点头,拉起云曦的手,一起步出帐外,向马嘶声传来处行去。
远远的,便看到两个高大铁笼立在当地。
两个铁笼都居然是双层的,铁条粗如儿臂,看起来坚固异常。每个笼内都关着一匹马,两匹马一红一白。
白色的那匹是母马,全身雪白,无一丝杂色,一双大眼如黑玉一般,晶莹温润,一块鲜红的菱形印迹,如红宝石般镶嵌在额头上。此时,它温润如黑玉的目光正静静的注视着另一个铁笼里的红马,带着哀伤与怜惜。
而那匹红马,却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鬃毛七零八落,身上还隐约看得出一道道的鞭痕。它呲着牙齿,目光中满是野性,恶狠狠的望着周围的人们,不时的从鼻孔中喷出愤怒的气流。
这两匹马正是龙骒与赤骊。它们再勇敢矫健聪明,也不是人类的对手,终于还是落入了捕猎者的魔掌,失去了驰骋草原的自由。又因为某些人不可言明的目的,被千里迢迢的带到了天和国,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铁笼外人头攒动,都想挤到近前去看。却有几个虬髯大汗立在铁笼前,拦住了众人,并高声叫着,“离远些,离远些,只许看,不许摸,小心咬你。”
有人笑道:“还咬人?得了,又不是狮子老虎,就算长的漂亮,也不就是马嘛,老爷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让马咬过呐。哈哈,这回还真想见识一下。”
许多人哄笑起来,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就是嘛,放出来遛几圈,让我们看看,才好出价。你这么关着,也不让看牙口,也不让摸摸皮毛骨架,怎么出价嘛。”
大汉冷哼一声,满心不屑,这种马还用看牙口,真是没有见识。他扭过身去,不再搭理这些不知好歹的人。目光转向处,却被慢慢行进的那行人吸引住了。
十来个少年排成两排,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簇拥着一顶软轿正向着他的方向行来。青色的衣襟随着轻风拂动着,翩跹如蝶翼。西斜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泛出珠玉一般的华彩,映得他们脸上淡淡的微笑灿烂而动人。那顶软轿披着淡蓝色的轻纱,隐约透出里面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影,娇慵的靠在靠背上。
这样的气势让人们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喧闹,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他们,又不约而同的让出一条路来,直通向那两个大大的铁笼。
清宁和云曦远远的看见了这个夺人眼目的排场,放缓了脚步。他们不想这么早与菀流波对上,云曦想先去探探云曄,了解一下他现在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再出手对付菀流波。
清宁却在看到赤骊与龙骒的时候,有些气恼。她已经跟那个回屹王子说了,这是她的马儿,不许他们再动它们。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将它们捉了来,并且关在这样的铁笼子内任人参观,居然还敢鞭打它们。
云曦拉住清宁,低声道:“你看,菀流波来了,且看看她要干什么,待会儿再救出它们也不迟。”清宁点点头,他们远远立在人群外,看着十来个青衣少年簇拥着那一乘轻纱罩顶的软轿向这边逶迤而来。
少年们目不斜视,沿着人们让出来的路来到铁笼前。四个抬轿的少年轻轻放下软轿,一个少年走上前去,躬身掀起纱帘,扶出一个人来。
菀流波脸上罩着淡淡的轻纱,在少年的掺扶下走出来,娇媚万端,柔若无骨,缓步来到铁笼前。
看到那两匹马,菀流波眼里放出光来,真是好马。她只瞄了一眼,便开口问道:“你们主事的人呢?这两匹马我要了。”
那个呆立的大汉一时还有些糊涂,只是呆呆的盯着菀流波,却不说话。一个少年来到他身前,朗声道:“这位大哥,请通报你家主人一声,我们宫主要买这两匹马,请你家主人来说话。”
人群中发出了窃窃私语之声,“原来是公主,怪不得这么大派头。”
“不知是哪位公主,听说五公主嫁到西竺去了,别的公主不都幼年早夭吗?难道五公主从西竺回来了?”
“呦,你倒明白。说不定就是呗,管他呢,反正是公主,这辈子还没见过,先饱饱眼福,只可惜带着面纱看不大清楚。”
大汉反应过来,却并未去叫人,反而期期艾艾的道:“那个,公主,要买这两匹马吗?”
少年有些不耐烦,叱道:“是啊,你还不快去叫人。”
大汉道:“那个,不是小的不叫人,小的这就去叫。不过我要先说明,家主说了,不光是出钱就行,还得驯服这匹公马才行,要不买回去也没用,这个家伙野性太大,一般人弄不了它。我们有好几个驯马的好手都被它踢翻了,它还咬人,真咬。如果公主执意要买,我这就去叫。”
菀流波暗道:“再好也不过一个畜牲而已,难道我还驯服不了它了。”她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什么弄不到手呢。所以她并不十分在意,反笑道:“好啊,你赶快叫来,越是难以驯服才越是好马,说得我心动之极,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那个大汉听了,一溜烟去了,不一会儿,叫来一个同样满脸虬髯的人。那个目光如鹰,身材高瘦矫健。他对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一时摸不着来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天和国公主。他也曾听说过天和国目前只有一个瑞芷公主,已嫁入西竺,如何会出现在此处?另外,眼前的菀流波虽然排场不小,但比之公主出行,那还是差得远了。那些小民不清楚,他可清楚得很。
他虽如此想,却也不敢怠慢,谁知眼前是个什么人物,看样子也不见得好惹。他们此行还另有目的,得罪了人可没什么好处。于是很是恭敬的道:“公主如要买马,当然可以,只是要将其驯服才可,否则您买了回去也没什么用处,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菀流波笑道:“你们规矩还挺多,不过我倒很想一试,你且放它出来。”
那人抱拳道:“公主有所不知,这马可放不得。这里天宽地阔,无遮无拦,一放出来,再想捉住可就难了,所以只能在笼内驯马。公主请看,我们这铁笼都是双层的。您让驯马的人先进去,我把外面这层锁好,再打开里层。您意下如何。”
菀流波不信,只娇声笑道:“这如何施展得开?你且放心,果真跑了,我给你捉回来。”
那人摇头,只是不允。一个少年道:“宫主的话,你居然不听,活腻了吗?”
菀流波却并不生气,轻移莲步,走上前去,对着那人吹气如兰,娇声道:“你真不放吗?我的话难道你也不信吗?你这样,我可要伤心了呀。”
这几句娇声软语,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畔低语一般,柔情款款。那人已有些痴了,连旁边的人都被这声音迷惑住了,一时间无人可以出声。
那人呆呆的拿出手中的钥匙,毫不犹豫的递给了菀流波。
旁边一个少年早走上前去接过钥匙。菀流波微微一笑,她的魅音大法牛刀小试,便将这一干人迷住了心智,任其摆布。
赤骊的笼门已打开。铁笼前的人们也已在少年们的指挥下让出了一条路。菀流波唇畔含笑,静静的等待。
西天已布满了金红色的晚霞,一朵朵如镶着金边的玫瑰。赤骊看着眼前大开的笼门,有些不大相信。它试探着抬起前蹄,迈出一步。没有阻碍。它又向笼门外迈出一步,还是没有阻碍。
紧接着它如一道闪电一般冲出笼门,它要冲过眼前这一群讨厌的生物,奔向自由广阔的草原。可是它的伴侣呢?它冲出几步之后,想起了龙骒。于是,它又旋风一般回转身来,扬起前蹄,去踢龙骒的笼子,并试图张开牙齿去咬那粗粗的铁栏。
龙骒嘶鸣一声,似要阻止赤骊这种毫无用处的行为。赤骊却不管不顾,继续拼命去撕咬那坚硬的铁栏,嘴角边已流出血来,也丝毫不觉。
龙骒长嘶起来,眼角边似有泪水流出。赤骊听到长嘶,怔了一下,停了下来,紧接着,它也仰天长嘶起来。赤骊是天生成的马王,它的气势没有任何的马能够匹敌。随着它的嘶声,赛马场上的所有马匹也似乎受到了感染,一起长声嘶鸣起来。人们被震住了,一时间,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这一片悲怆又苍凉的马嘶声,震慑着天地,也震慑着大地上无声的人群。
菀流波更加喜爱这两匹马了,她也算见识过好马,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神骏,这样气势不凡的马,她赞叹着,真是风入四蹄轻,万里可横行。这样的马不归她所有,她不知道,谁还能配能拥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