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玄音乍起龙蛇动
等马嘶声渐渐停歇,好一会儿,围观的人群仿佛突然明白过来,轰然叫好。确实是好马,只这么一个前跃,一个回旋,便让众人看到了它的不同凡响之处。
菀流波很满意,她让随侍的少年将龙骒的笼子也打开了,她要开始驯服这两匹难得一见的好马了。龙骒从开启的笼门内一跃而出,两匹马并肩而立,警惕的望向越聚越多的人群。
那些个回屹大汉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慌神。如何如此轻易的便让这个女子开了笼门,他们一时还有些想不明白。但现在他们明白的是,得赶紧去报告主子。余人则不约而同的抽出随身带着的马鞭与马刀,团团围住菀流波及铁笼前的赤骊与龙骒,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两匹宝马就此跑了。
嵌宝金丝缠柄马鞭握在菀流波的手中,她轻移莲步,轻飘飘的绕着赤骊与龙骒走了一圈。两匹马支起双耳,看着这个风姿绰约的美女,也跟着她的脚步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看到她手中的马鞭之后,赤骊的眼中射出一道凶光,扬起前蹄,就向菀流波踏去。人群随着这个动作,惊呼一声,一齐向后退去,给中间空出了好大一块场地。
菀流波轻巧的一个转身避了开去,手一扬,一鞭抽向赤骊臀部。只听啪的一场脆响,赤骊身上又多了一道伤痕,几缕红色的马毛随风飘飞起来。
赤骊与龙骒被激怒了,仰头长嘶,一起扬蹄跃起,向菀流波冲去。菀流波却不慌不忙,身如飘絮,在两匹马中间穿插移动,不时在它们身上抽上几鞭。菀流波最喜欢这样猫戏一般的游戏,越是这样才越有趣味,如果轻易便将它们制服了,又有什么意思。
此时,回屹众人都已倾巢而出,团团围在周围,许多人扬着马鞭及绳套跃跃欲试,要上前制服这一人两马。
而横波宫的少年们,却个个淡定如初,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对于他们宫主的本事,他们有十足的信心。
一个回屹大汉掂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又看了看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摆摆手,带着另外那些回屹人也做了壁上客,一时不再打算出手,倒要看一看这个女人本领如何。
清宁见赤骊与龙骒如此受欺负,如何忍得,身形一动,便欲上前。云曦深知清宁,菀流波如此对待赤骊与龙骒,清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等下去,她沉不住这个气。转念一想,干脆先吓那个老妖婆一吓,也没什么不好。便伸手位住清宁,笑道:“你且别急,先逗他们一逗,也给你的宝贝马儿报了这个仇。”
他拿过清宁的玄音笛,横于唇畔。
夕阳已大半没入西山之中,拼着残余的一点力气,从云隙内射出万道光芒,将天空及草场映得艳红一片。每个人的脸颊都被这残阳映得红艳艳的,容光焕发了起来。
一阵笛声响起,笼罩了整个赛马场的上空。笛声清雅悠扬,如和风拂面,春花初绽,闻之心旷神怡。众人不自觉的欲寻到是何人在吹笛,却觉这笛声忽焉在东,忽焉于西,让人摸不着来处。衬着漫天红霞,这笛声虽悦耳之极,却似带着一线诡异。
清宁见云曦吹起笛子,笑道:“我倒忘了它了。”听了片刻,觉得云曦的笛声虽象模象样,但却不得其法,其功效达不到十之三四,何况,经云曦一提醒,她倒想起来一个更好玩的主意,忍不住道:“给我,让我吹。”
云曦一闪身,躲开了清宁伸过来的手,一边吹奏不止。清宁上前去抢,却又被云曦连连躲过,不禁着急。
笑着瞥了清宁一眼,看清宁急的跳脚,云曦一边暗笑,一边却继续吹笛。清宁停了片刻,趁云曦不注意,清宁伸手到他腋下去呵他痒。云曦任她在两肋乱挠,理也不理。
菀流波听到这笛声后,面色一白,身形一顿。她这一停不要紧,肩臂处已被赤骊的前蹄蹭到,一阵疼痛,忙闪身躲开。一时无心再逗弄这两匹马,远远飘开。两匹马儿也停下身形,支棱起双耳凝神细听。
菀流波心道,那个小妖女来了?一想到清宁,菀流波不由得一阵气恨。自从遇到清宁之后,诸事不顺,手下两员大将折在清宁手中。云曦与水清扬又屡屡派人找她的麻烦,不但毁了她的水晶迷宫,甚至连她的老窝东海横波宫都被摧毁。直到她将云曄认作云曦擒住,给他下了毒,玩弄于股掌之上,才觉略消心头之恨。虽然她对为何如此轻易的便俘获了云曦也曾心存疑惑,以前与云曦交过几次手,均觉此人还有些心机,功夫虽然不如她,但也不至于如此不济。但即然此时人在她手上,又对她俯首贴耳,倒也未曾多有顾虑。
此时听得玄音笛声,只当是清宁吹的,怕是清宁找云曦来了。那一次在西竺玉泉潭与清宁相遇,菀流波所遭受的奇耻大辱,让她至今切齿难忘,也让她知道自己绝对不再是清宁的对手,不觉有些惊慌起来。转念又一想,清宁已做了云暎的妃子,难道真会再继续找寻云曦?就算真是找来了,此时已方人多势众,两个得力弟子正随在身边,又有云曦在手上以做要挟。此时此刻,先回到云曦身边挟他为质,别让那小妖女钻了空子才是正经。
菀流波无心再对付赤骊与龙骒,不过,如此好马,如此弃之而去,倒真可惜。不如先将其击晕,以后再慢慢整治。菀流波飘身上前,举掌正要向马头上击落,却听笛声忽停。
看清宁实在急得很了,云曦方假装一不小心被清宁将笛子抢了过去。清宁抢到笛子,得意的睨了云曦一眼,转过身去,接着吹起笛来。云曦笑道:“就爱跟人抢,人家干什么,你也要干什么。”
清宁所奏果然大不相同,笛声几不可闻,只隐隐约约似有声音付出,低低的沉闷如大地微震。
菀流波立时便觉察到了笛声的诡异,一纵身跃上铁笼顶,向四周睃巡起来。视线所及之内,却未发现清宁的人影。菀流波当机立断,先回帐内,这两匹马只好以后再说。她飘然而下,跃过人群,很快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内。横波宫的少年们急匆匆的随之而去,徒留围观的人群瞠目结舌,无法置信。
回屹国的众人也感觉到了不对,不约而同的警觉起来,开始缩小包围,一点点的向场地中央的两马靠拢。
看到菀流波如此身形之后,又想到适才的笛声,回屹的头领的心中一阵狂跳。难道她来了?我终于找到她了?那个妖精一般的女子。他仗着自己比常人高出一头的身材,目光越过众人头顶,四处望去。而在他的视线之内,却未出现那抹时常出现在梦中的身影。低低的吩咐一声,回屹众人握紧手中的绳套及马鞭,要将赤骊与龙骒再度关入笼内。这两匹马是他费尽心机捉到的诱饵,绝不能白白让它们跑了。那个自称公主的女人即然走了,他们当然也不想再去招惹。
夕阳的余晖即将散尽,西天边还残留着几缕艳红的阳光,东天边却已有星辰亮起。
那顶纱罗软轿被弃置在一旁,轿帘被风吹起,柔柔的飘荡着,在暮色的映衬下,分外美丽。
还未等回屹的众人抛出手中的绳套,马场的所有马匹,包括赤骊与龙骒在内,都不约而同的烦躁起来,不停的踢踏着,发出低低的嘶鸣。
突然有人惊叫起来,“啊,好多虫子。”“啊,黄鼠,怎么这么多,有些不对劲,咱们快走吧。”
平日里蜇伏在草丛内,隐藏在地面下的许多生灵,受到一股莫名力量的召唤,不约而同的离开它们藏身的地方,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内。蜢蚱、蛐蛐等草虫四处乱跳,许多跳到了人们的身上,衣服上,马儿的背上。苍蝇、黄蜂等飞虫也蜂拥而至,半空中嗡嗡之声响成一片。一些黄鼠从地下的洞穴内钻出来,先是几只,然后是几十只。接下来,人们数不清有多少了,成百上千的黄鼠不惧人马的踩踏,如到此集会一般,当最后一丝霞光消失在天际之时,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甚到还有人高叫道:“啊,有蛇,快跑。”
如此怪异的现象令拥挤的人群乱成一片,没有人还对那两匹宝马感兴趣,他们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回屹人也慌了,他们虽然世居草原,见惯了这些的动物。但如此之多,又如此奇怪,就象有什么大灾难要降临一般,他们也从所未见,禁不住慌了手脚,顾不得再去捕捉赤骊与龙骒,一边躲避各种虫蛇鼠蚁,一边向营帐处撤退。连马儿都开始惊恐的嘶鸣,不安的纵跳踢踏。
见菀流波居然如此轻易便溜走了,云曦和清宁均觉得有些无趣。对于剩下那些人,吓得他们也够了。云曦一拉清宁道:“菀流波跑了,我们去教训那些回屹人,别让他们也跑了。”
清宁停了笛声,两人向回屹人所在之处飘然而去。
那些虫蛇等物失去了笛声的牵引,微微停顿之后,四下散去。
回屹人在首领的带领下,已骑上了马背,正要撤退,却看到适才的异像在片刻间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这些生灵倏然而来,又倏然而退,令人难以置信,回屹众人面面相觑,止住了脚步。
那个首领勒住缰绳,环顾了一下四周。夜色渐深,西边隐隐有山峦的暗影起伏,似一头头盘距的野兽。天上的星辰也一颗接一颗的亮起,闪闪烁烁。夜风中传来众人离去的喧哗声,马匹的嘶鸣声,渐行渐远。
赤骊与龙骒已趁着这会儿功夫,跑出了老远,在渐浓的暮色下被勾勒成两抹飞扬的剪影。
回屹首领吆喝了一声,带着手下众人,打马扬鞭,向赤骊与龙骒狂追而去。好不容易才捕获的宝贝,岂能如此轻易便放它们走了?
一声清哨响起,赤骊与龙骒渐渐缓了它们的身形,停下脚步,向声音传来处望去。紧接着,随着又一声哨声传来,它们欢快的长嘶一声,掉转方向,向东方飞奔而去。紧随其后的回屹众人虽有些惊讶,却依旧勒转马头,紧随而去。
一弯新月初升,斜挂东天边,月影朦胧处,两抹身影背着月光冉冉而来。
两匹马奔到那两个身影处,齐声欢嘶起来。龙骒凑到清宁身畔,与清宁挨挨擦擦,十分亲热。赤骊则绕着清宁与云曦不停的转圈,欢声嘶叫。看得出来,这两匹马在经受了这么多折磨之后,再见到清宁,有多么的高兴。
清宁看到它们身上那一道道的鞭痕,心痛之极。她招招手,将欢腾跳跃的赤骊叫到身边。赤骊身上的鞭痕更多更密,虽然在它红色的皮毛上并不显眼,但触手所及,凹凸不平,再不是往日锦缎一般的光滑柔顺。回屹人在捕获了它们两个之后,尝试过许多次要驯服赤骊和龙骒。龙骒脾气较为温顺,后来已不再与他们对抗。但赤骊不行,没有人能驯服这匹野马,所以它吃的苦头也就更多。
回屹人已紧随而至,在看到清宁之后,回屹头领的瞳孔缩紧了。果然是那个女子,妖精一般的女子,没想到,如此轻易的便碰上了。上次那一鞭之仇他还没报呢,这次定要一雪前耻。他看了一眼清宁身旁的云曦,却并未将这个面貌俊美、仪态潇洒的年青男子放在眼里。比起回屹这些骠悍的壮士,云曦看起来确实缺了一些威慑力。
“健哥哥,赤骊与龙骒身上的伤一定是他们干的。这些人太坏了,我已经跟他们说过,这是我的马,不许他们动,可他们居然不听,还把我的马儿伤成这样。健哥哥,我不爱理这些臭哄哄的男人,你帮我打还他们吧,每个人十鞭,好不好。”清宁抚摸着龙骒长长的马鬃,慢慢的扫了一眼将他们包围起来的回屹人,其中那个最高的,好像便是在回屹见到的什么太子吧。虽然隔着满脸的大胡子,认不真切,但这个人的架势却还是那样凶蛮,真是令人讨厌。不过,钟涛似乎并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