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等到第二回再见到他们我就有了准备,率先招呼:嗨,xxx,上回见过的。然后莫深深告诉我,这个不是上一个,这个叫xxx。等到下一回,莫深深又说:这个叫做xxx……她和她左手边的那个变幻莫测的xxx总是弄得我很凌乱。于是现在……
  我平复下嗓音中的咳嗽,淡定地表示:“哦,其实,肖襄这个人,挺好的。挺有文化,会用成语。”
  我觉得我很厚道。
  我都没有告诉她,肖襄这货能把千里迢迢读成千里召召,不但死不悔改,还引以为豪。
  ……
  ……
  再次见到肖襄的时候是在十点半。
  十点半,这是一个承上启下的伟大时刻。所谓“上”是指我们几个忙了一早上终于可以喘口气,所谓“下” 是指晚班的服务员和计时工在这时迎难而上提前上岗。而这之前我们已经连续工作了四个小时,踩着细高跟工鞋托着沉重的托盘行走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最大程度地卖力的同时还要最大程度地保持优雅。
  我躲在吧台后面看平安夜活动的安排事项。连日的感冒让我觉得脑仁很疼,像是被大象踩过一脚之后再听了一首《爱情买卖》,我揉着太阳穴,企图通过这一民间止痛法缓解痛苦,效果甚微。记事簿上的汉字七扭八拐,间或穿插几个英文单词或拼音,简直比微积分课本还深奥难懂。我叹一口气,重重地合上记事簿,把它重新塞回抽屉里,将要关上抽屉时却注意到最边上的一个鲜绿色的大文件夹——是员工排班表。我顿一顿,还是决定看一看下周的排班表。
  ——下周我全是晚班,我的室友们……几乎全是早班。
  我扶额,真觉得我和我的室友们就好像那传说中的彼岸花:花开叶落,叶落花开,花叶不相见,生生相错……这逆天的爱啊~
  我翻过一页,看到了计时工的排班表。而我左手食指停住的地方记录的名字正是,谭川夏。
  谭川夏,今天是最后一天班。
  也是,他本来就是替同学来受罪的,他要解放了。
  我看着他的名字不由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合上文件夹抬起头。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面无表情的正太脸。
  我吓得退了一步,哆嗦两下,觉得这情景太像是在拍恐怖片了,太惊悚了!
  “干嘛?!”
  “干嘛呢?”
  “干嘛呢跟你没关系!”
  “……”
  我望望肖襄身后,不由问了一句,“怎么就你啊?谭川夏呢?”
  肖襄神色微动,盯我看片刻,忽然凑近了些,“你是不是真烦我啊?前两天你都不搭理我。”
  “……同学,”我表示不理解,“我跟你,本来就不熟,吧……”
  不等他回答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立刻变得兴致勃勃。
  我一张口先打个喷嚏,抽抽鼻子,然后高兴地指着远处的莫深深给他看:“嘿,看到二区边柜那边的姑娘了吗?穿白衬衣黑西裤系大围裙还把刘海梳上去的那个?”
  他顺着我的胳膊看过去,目光里充满了茫然。
  “就那个,呐,还卡着蝴蝶结那个……还没看到?长点儿心呀少年……”
  “江莱,”肖襄面无表情地回头看我,“西餐厅里所有的女性服务员都符合你描述的特征,你到底想让我看谁呢?”
  纳尼?
  我嘿嘿一笑,“总之,就是那个叫莫深深的漂亮姑娘,你可以多多留意。”
  “哦,”他好像并不上心,手指闲闲地敲着吧台,又对我道,“江莱,问你个事儿。”
  “快说,我要去吃饭了!”
  “你大一的时候,是不是报过日语培训班?教室在a大农学楼。”
  “你怎么知道?”我讶然,奇怪他为何知悉我那羞于见人的受教育经历。
  肖襄微微扬眉,眼睛十分明亮,嘴角噙着笑,愈发正太了,“其实我……”
  “summer!”coco在一扇侧门处朝我招手,“我们先下去吃饭了。麻烦你给谭川打个电话,提醒他不要迟到,号码电话就在旁边的本子上。打好电话记得下来找我们,帮你占座!”
  “啊……好,这就打。”
  我心里突然萌生个念头。
  既然我看着谭川夏的眼睛时说话会结巴,那么,和他通电话应该就可以避免了吧?正好试一试!
  我跃跃欲试地翻本子找号码,也许是过于兴奋了,哗哗翻了两遍竟然没有找到谭川夏的号码。
  一只手机递到我面前,屏幕上显示的正——
  联系人:谭川。
  肖襄举着手机,一脸不耐烦,“要打快打,本少爷手酸!”
  我懒得和他吵,飞快地拨号,那边很快被接起。
  我很快地说:“你好,wd酒店西餐厅。谭川夏,今天下午你还来么?”
  我握紧听筒,他有一副好嗓子,“我马上就到。”
  “好的,那一会儿见,拜拜。”这样观察我好像不会结巴。
  “等等,”谭川夏抬高声音,“你是,summer?”
  “对呀,有什么要转达的吗?”
  “没有,拜拜。”
  我放下听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怅然若失。一抬头看见肖襄杵在眼前。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一沉思,想起来,“啊,你怎么知道我报日语培训班的?”
  肖襄却突然没了好脸色,看我的眼神好像是看着一根放了几天的油条。
  “我不知道!”他愤愤地说,走出两步又转回来补上一句,泄恨似的,“我跟你不熟!”
  有病,我立刻针锋相对,“那就最好了!
  肖襄像是十分生气地瞪着我,末了,他一句话没说,走了。
  我十分错愕。
  我这人心里不搁事儿。说好听了叫心大,说难听了就是没心没肺,就是二。总之我一想到马上能吃到大量的饭菜就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立马把这一点点的错愕情绪和兴奋归为一体,一齐归顺于我这强大的食欲。
  在我扑向员工餐厅的路上,我遇到了晚班经理joe。
  西餐厅一共有三个经理一个主管两个领班。三个经理一正两副,joe是其中那个正的,也就是说他是老大。
  我才来五天。
  在这有限的五天里,我已经十分神速地和他结下了梁子。
  ……
  ……
  joe经理三十出头,皮肤白且嫩,脸型圆且扁,眉毛似秃山眼睛似绿豆,分布有麻子雀斑若干。该脸实属人间哪得几回寻的珍稀品种,如此描述已是竭尽我所能,我只能说,他生了一张一看就是好收成的脸。
  头一天来的时候他亲自给我们组织会议。
  兰花指翘起,嗓音娇滴滴,“hi,姑娘们,今后三个月你们就要在西餐厅si习了,我不care你们si否情愿,我care的si你们能不能学好会不会奉献。你们也许不zi道,wd酒店是z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sui zhun(水准)一流,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可以帮助你们提高修养……”
  我们十几个大活人面面相觑口不能言,十分不理解这就是传说中留澳八年的高素质人才,如果拥有传音入密这项技能的话,我相信,我们输出的一定是同一个简单词汇:傻逼!
  ioe喋喋不休许久,我终于忍不住,“joe,您讲话就讲话,但可不可以不要如此像台湾人一样说话捏?你zi道的,我们更习惯听朴实的大陆话啦。”
  那时,很傻很天真的我还不知道,这么个东东是西餐厅的经理。
  joe从陶醉中苏醒,看着我,深呼吸几次,终于说:“我本来就si台湾人。”
  ……
  ……
  此刻。
  我站在电梯门前,看着里面的人儿,呵呵干笑,“joe你好,坐电梯啊!”
  04 无意偷窥
  joe一身黑西装,打着小领带,小腰不盈一握,头发黑若墨染亮如打蜡。
  他豆眼一眯,瞥我一眼,没搭理我。
  我抱着胳膊站,脊背贴着冰凉的金属壁,眼睛注视着电梯的指示灯。
  2层、1层、b1层……
  电梯门一开,我抬脚就往外走,身后却响起joe慢吞吞黏腻腻的招呼。
  “summer啊~”
  我脊背发凉,止住脚步回身答应:“joe,啥事儿?”
  我被他的眼睛盯着,眼睛里冰冷冷阴涔涔的亮光让我想起某些暗处的爬行动物。这一秒我忽然回想起我哥对我说的一句话,他说,宁可得罪真小人,也不要得罪伪君子。
  我从不指望能从我哥这个败家子儿嘴里听到什么有水平的话,这话也没有什么更深刻的启发意义,无非是说真小人比伪君子更加棘手一些。但是我觉得,不管是多么棘手的真小人或是伪君子,在压倒性的强权面前都是如新鲜的鸟蛋一样不堪一击的。毕竟,有我爸在,我还从来没有惧怕过会得罪什么人。当然除了我妈。
  就算我爸的官位再高,他上头也永远都有个我妈。
  joe一开口把我拉回现实。
  厚厚的一摞纸被从公文包里拿出来,递到我面前。
  “你把这些拿去复印三份,排好顺序编号页码,弄好给我送过来。”
  我没有去接,而是实话实说,“现在是我的吃饭时间,我得去吃饭。”
  而且,复印资料要去人力资源部,现在人力资源部根本没有人,等我真弄完那些至少要一个多小时,等我迟到了再赶过去的时候,就算说是joe大人差我去办事的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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