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字迹秀挺,有些潦草,写字的人似乎心不在焉。
  “你怎么什么都没记?那你带本子干什么?”我抬头问他。
  他动动嘴角,重复我之前的话,“总要装装样子。”
  我无语,他看着我乐。
  “你成绩怎么样?”我问。
  “还行。”他心不在焉。
  “还行是怎么样嘛,”我眨眼,“年级前几?”
  “前一吧。”
  “……”
  前排的男生回头默默看了看我俩。
  我鼓着嘴看谭川夏,“你是天才吧谭川夏。”
  他扬眉,“怎么说?”
  “你上课不记笔记,考第一,我也不记笔记,才勉强及格。你不是天才是什么?”
  他失笑,“学的东西不是要记本子上,是要记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咕哝,“那一般人也要先记在本子上,然后再慢慢地记在脑子里啊。”
  “喔,”他微微侧头,思索状,“好像是这样……”
  我想去撞墙。
  他说:“应该是我记忆力比较好吧。”
  我底气不足的,“我记忆力也很好的,小时候,我爷爷让我背唐诗,我都是背一遍就能记住!”
  他扬起嘴角,语气中不无安抚的,“嗯,我相信是这样。”
  “……”
  “对了,江莱,”他忽然叫我。
  “纳尼?”
  “这堂课要上《中国建筑史》,”他神色凝重,看得我发毛,“教授喜欢提问。”
  “这有什么……”
  “他从来不看点名册,从来是看谁顺眼就点谁,而且就算你不是他的学生,他也认为你既然来听课就要有被提问的觉悟。”
  “什么???”我大惊,赶快问他,“我看着顺眼不?”
  “……”谭川夏转开脸决定不看我。
  “¥@#&!@……”上课铃响了。
  一位打扮颇为精神的老人迈着大步走进教室,他站在讲台上的那一刻,铃声和学生们嗡嗡的说话声同时消失。教授环视全班,满意地点头,开始讲课。
  中国建筑史,听起来好枯燥啊,我困。
  我强撑着精神看台上的教授,发现他长得有种催眠的魔力,简直是越看越困。我目光飘忽地移开,眼角余光瞥见一只修长的手,手指间正无声地转着一支水笔,这笔不时稍稍停下,不时又转起来。我精神一振,转头专心看谭川夏转笔。
  他转笔的技巧比我高明多了,我经常会把笔转飞出去,还得千里迢迢地去捡,因此丢过许多支笔。他轻轻松松地转,一次也没掉过。
  我欣赏着,眼神渐渐移上去,停在他的侧脸上。
  教室似乎静了下来,我觉得,我特别迷恋他的侧脸。
  好像是一种瘾,观赏他令我心旷神怡,又不由自主。
  回想再相见以来和他的相处,我无论如何不能骗自己,现在的谭川夏和小时候的小武不一样了。除了重逢的喜悦,他对我,更多的是回避。
  除了他大男孩一样的促狭和幽默,他安静的样子似乎有着不易察觉的忧郁,他的沉默让人觉得他有诸多隐瞒。那么,在他的安静和沉默之后,他不愿意为别人看到的,是什么?如果强行闯入他拒绝给别人看的那个世界,是否会触及他隐藏的悲伤?
  我,应该怎么样,才能走近他……
  谭川夏忽然转头,直直地撞上我的目光,我一惊,清醒了。
  “江莱,”他转回头不看我,低声,慢慢地说,“教授在提问你。”
  我彻底醒了,猛的抬头往讲台上看去,精神抖擞的老人果然在看着我。
  前排的同学们像教授手下的士兵,整齐划一地回头,看到我都露出“这人是谁啊我不认识啊是偷渡来的吧”的目光。
  我想,其实我的脑门上也该有一行大字,“我是来打酱油的”tat
  我尽量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很傻很天真地问,“教授,您问我?”
  “对,”教授兴致盎然地说,“这位同学你不是我班的学生吧?”
  “不是,我跟朋友来的,我没有选这个课。”
  学生中突然爆发一阵哄笑。
  我不明所以,前排的男生回头笑言,“美女,这是必修课,谭川你怎么也不告诉人家?”
  我怒视谭川夏,他一脸无辜。
  “安静,”教授在讲台上咳一声,继续问我,“那么,既然你来听课,我就有义务让你学到知识。那我们来换个基础一些的问题,隋唐时期的古建筑有什么特点?”
  纳尼?这不是旅游美学老师刚讲过的吗?考导游证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很清楚,具体是哪几条来着……
  我拒绝求助谭川夏,凭着记忆胡说:“隋唐时期是中国古建筑体系的成熟时期。唐朝的城市布局和建筑风格规模宏大,在建筑材料方面,砖的应用逐渐增多,砖墓和砖塔的数量增加……建筑技术方面,木构架的作法已经相当正确地运用了材料性能,出现了以‘材’为木构架设计的标准,从而使构件的比例形式逐渐趋向定型化,并出现了绘制图样和施工的都料匠。”
  “很好,”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中有些许惊奇,“你是侧重美学来回答的这个问题,还有要补充的吗?”
  我说上了瘾,继续答,“不光如此,而且唐朝时,建筑和雕刻装饰进一步融合提高,创造出了统一和谐的风格。这一时期遗存下来的殿堂、陵墓、石窟、甚至塔、桥和城市宫殿的遗址,无论布局或造型都具有较高的艺术和技术水平,雕塑和壁画尤为精美,是中国封建社会前期建筑的高峰。如果要总结隋唐建筑特点的话,大概是,单体建筑的屋顶坡度平缓,出檐深远,斗拱比例较大,柱子比较粗壮,多用板门和直棂窗,风格上庄重朴实,”
  “非常好,”教授问,“那么,关于唐朝时期的木结构建筑,你能举出几个例子吗?”
  我现在很嗨,立刻回答,“现存最早的的话,五台山南禅寺和佛光寺的部分建筑尤为代表。”
  教授赞许地看我一眼,让我坐下。
  我坐下,立刻找谭川夏的麻烦,“你见死不救!”
  “你活得好好的。”他一针见血地指出。
  教授咳两声,表示他要发言了。
  “这位同学的发言令我感慨良多。一个不是本专业的学生,居然能如此不连蒙带撰地回答问题,如此尊重知识,我觉得十分欣慰。”
  我以为他要夸我,谁知接下来他说——
  “因此,我要表扬谭川夏同学,不但能顾及自己的学习,还能先进带后进帮助同样追求知识的同学。无论是协助精神还是家庭教育,这种态度,都很值得大家学习。”
  “……”
  不过,家庭教育???大师你在发什么神通啊???
  教授饱含深意的目光投在我俩桌上,感慨地说:“这位同学,学习和爱情,都要抓紧啊。”
  15 心会疼
  a大周遭是商业街,往来人极多,这个时间打车不容易。谭川夏陪我等车。
  我没话找话,“你们这个教授,真是平易近人呢。”
  他没回话,我又说:“他让我想起一个人。”
  “唔?”
  “莫里亚蒂教授!”
  “为什么是他?”他想想说,“我反而觉得华生医生更像。”
  “他们俩都是教授嘛,花生是个医生。”
  “歪道理。”他笑。
  我看着他,眨眨眼,“你知道你像谁?”
  谭川夏挑眉。
  “你像歇洛克,歇洛克·福尔摩斯。”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你们都是冷静、不轻易袒露感情、偶尔还会孩子气的人。”当然,你们还都能吸引别人的感情和目光,即便你自己一无所觉。
  他长久地注视我,没有说话。
  我不自觉咬一下嘴唇,问他:“谭川夏,那年之后,你来到z市,和谁一起生活?你还有别人亲人吗?”
  他直直看着我,沉默。
  “你知道的,”我故作轻快,“当年一分开,我对之后的你一无所知。”
  他的眼神似乎有些飘忽,望向别处,那里是琳琅且喧嚣的商业街。
  “江莱,”他低低地说,“你不必知道。”
  “可是,我想要知道你的事,我也和你讲了很多我的事不是吗?”
  “我没什么要说的。”他说。
  我执拗起来,“怎么会呢,告诉我不行吗?”
  “拒绝。”他干脆利落。
  我索性自己提问,“你和谁一起生活?”
  “……”
  “你可还有兄弟姐妹?”
  “江莱!”
  我怔住,几乎倒退一步,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
  他似乎是吸一口气,看着我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不明所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淡淡地说,“作为普通朋友,不用那么频繁地见面。”
  “而且,”他不带感情地说,“你只会惹麻烦粗枝大叶做什么都不靠谱,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总找我。”
  “谭川夏!”我皱眉,“我就这么差劲?”
  “一般差劲。”他说。
  这个时候车来了,我气得转身开门就上了车,一眼也不看他。
  这家伙是吃错药了吧???
  我气鼓鼓地坐在车后座上,胡思乱想起来。
  他飘忽的眼神和一再的疏远,让我觉得迷惑不已。难道我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个麻烦,令他不胜其烦?连朋友都不算?哪有这样对朋友的啊?我忽然觉得心情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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