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司机是位中年阿姨,边开车边问我。
  我回过神,没吱声。
  她瞅了瞅前面的视后镜,又说,“这么冷的天,你男朋友还在那站着呢。”
  “……”
  我蓦地回头,不能置信地看到谭川夏果然还在那里。
  天,他搞什么?像演琼瑶阿姨的苦情戏似的。
  我边回头看边伸手往前递钱,“阿姨我下车。”
  车靠边停下,我打开车门出去。快步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跑起来了。
  行人渐少,谭川夏在我前面十几步远的地方,正手抄着兜往回走着。
  汽车喇叭声响在黄昏,电线杆之间细细的电线像没有音符的五线谱,暮色中他高高挺拔的背影斜映在地上一道灰色的影子。他走到a大学校门前了。
  我跑啊跑啊跑过去……跑过头了,立刻急刹车停步,回身打招呼,“嗨,谭川夏!”
  谭川夏大概是被再次出现的我弄怔了,他顿住,我笑着看他。
  这情景大概就像一个刚死了被埋了的确定成为尸体的人,转眼间就活蹦乱跳地跑步还跟你打招呼。谭川夏被我吓到了。
  他的眼神这样清澈这样明亮。
  这一刻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思绪。
  我觉得我错了,我不该逼他,他的过去我本来就无法预计,他沉默……
  他沉默,我心疼。
  我抬头冲他笑,笑眯眯地说:“谭川夏,你看,司机不载我。她说我问得太多了,让我回来了呢。”
  谭川夏久久地凝视我,我笑着看他。
  我想,你也笑吧,多笑笑,你一笑,天都明亮了呢。
  他望着我,忽然低一下头,片刻后再次抬头看我。城中暮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清澈的眼睛里蕴了笑,嘴角渐渐扬起,低声说:“江莱,真拿你没办法……”
  *******
  思遥说我傻。
  我说,就算是傻到家我也认了,感情这东西本来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坐在暖气边儿上,边喝花茶边捧着一本《标准日本语一》看。
  上回见过赵老师之后我自觉有愧,又重新开始自学日语。当然,我做这个事儿也是为了看日漫的时候方便。==
  思遥煲电话粥回来,滚到床上大呼脚冷,我说:“弄点热水洗洗脚去。”
  她滚在被子里撒娇,像条大号京巴狗一样翻滚,“不嘛不嘛不嘛,人家就不嘛,妈妈说爱洗脚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解思遥,”沉默片刻后我说,“最近别让我看见活的你。”
  我说这话的直接后果是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扑过来和我进行亲密接触,我被她揉捏得很惨。
  我们正扭打成一团的时候张凝推开门回来了。
  她从外面带进一身寒气,神情严肃,我和思遥被她感染,不由得都愣住,异口同声地问她。“老大,又丢钱了?”
  张凝肃穆地摆摆手,“江莱,和你说个事儿。”
  “什么?和我有关?”
  “嗯,今天我在外面听说的,关于实习的。”
  “……你倒是说啊?”
  “哎呀你等我理理思路。”张凝不耐烦摆手。
  我和思遥并排在椅子上坐好,像两只认真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
  张凝喝口水,说:“我也不知道最初是谁传的,总之,现在已经是传遍了。”张凝说话喜欢倒叙,“当初实习的时候,你不是因为事故提前离职了吗,老师还去医院看了你。”
  “没错啊。”
  “然后就有人传了,说你在医院跟老师说我们大家伙的坏话。”
  “什么?!”
  “哎你别急,坐好,”她接着说,“传言说你向老师说,酒店工作一点都不累,说累的都是找借口不想干,让老师千万别被蒙蔽。还有人传,你对经理joe说我们私下怎么谈论他,然后joe特别生气,最后一个月我们加的班比谁都多。”
  “胡扯!我有那么无聊嘛?”我气极反笑,而后忽然怔住,“等等……”
  我问她,“你刚刚说什么,joe?”
  “对,”张凝看着我说,“后来coco姐曾经试探地问过joe,joe说,‘我当然不会相信这么无聊的si情了,加班完全si因为入住率高啦’。”
  “你看,”张凝无奈地说,“他这是摆明就是承认你向他打小报告。”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没说过也没做过,这是谣言。”
  然后我又说,“张凝,我得罪过joe。”
  思遥拍我肩,“先别气,张凝,你这是在哪里听说的?”
  张凝说:“下午的人力资源课上。我也不信啦,这谣言漏洞百出,但是肯定是有谁想找江莱的麻烦。要我说,想整死一个人,莫过于用舆论来折磨她,江莱你这是指定得罪什么人了。”
  “但是,”我沉思着说,“joe那样一个西餐厅经理,犯得着做这些小把戏?”
  “这你就不懂了,”张凝说,“气量小的人,你得罪他一次他记你一辈子,犯不着?只要能解解他的气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更何况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散布谣言。”
  我沉思着。
  思遥比我还急:“那也不能就这么被陷害,被人误会着算怎么回事?”
  我苦笑,“没办法,都已经这样了,做什么说什么都只能越描越黑。”
  谣言本就是比细菌滋生得更快的东西,我浑然不知,而它已经通过以讹传讹的法则发展长大。
  相信我的人愿意相信我,是朋友,比如张凝;不愿意相信我的人,会自发地把我往更坏的地方想,我又何必去挽回?
  只是这样说起来,上次见谭川夏的时候,他似乎提到我得罪joe的事情呢,难道他也听说了?
  张凝说:“不过我没想到莫深深会为你说话。”
  “莫深深?我和她不是很熟。”
  “就是啊,今天大家说这个事儿的时候,莫深深一再说你不是这样的人,我都有点感谢她呢。”
  我又想了半晌,然后爬回上铺,倒在床上,半天才长叹一声,“祸从口出,不该得罪小人啊……”
  思遥踩上梯子,脸趴在我枕头边,怜悯地摇头,“不如我来安慰你吧。”
  “怎么安慰?”我望着天花板。
  她凝神想了想,说:“嘿嘿,你也有今天……”
  “……”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安慰。
  16 小香香
  周四体育课,我和思遥选的是瑜伽,地点在体育馆二楼的俱乐部。
  z大俱乐部因为距离近费用也不高,不只我们同学来这里上课,学校附近的许多上班族也来这里办卡健身。
  健身室里暖气开得足足的,教练教了两个难度系数比较高的动作,一个小时后我满身都是汗,气喘吁吁,简直要躺倒装死。
  “抬起左腿,缠绕右小腿,将身体重心置于双腿之间,右脚趾牢牢抓紧地面……”
  “调整呼吸,深吸气挺直背部缓慢下蹲,保持好平衡后,上身向前,让腹部靠近大腿……”
  思遥轻而易举就做到以上变态的动作,我把自己拧得像个死面揉的麻花。
  “你怎么做得这么痛苦啊?”她优雅地转头看向我,感兴趣地低声问。
  我咬紧牙关,“没听说过啊,我这样的叫硬骨头,有骨气……”
  “切!”人家不搭理我了。
  我站的位置特别偏,靠近门口,从没有关严的门缝中还能望见门外风光,此位置尤其有利于跑路。我正艰难思索着要不要跑路的时候,有人从门口经过,高高瘦瘦的,是个男生。
  我艰难地深呼吸,这男生像是无意朝这边瞅了一下。我心想,这人真面熟。他却瞬间停步。
  “江莱!”他挺高兴地叫我。
  啊,认识的?我一分神,扭成麻花的身体没稳住,险些摔倒。
  “江莱,是我!”他笑得眼睛弯弯的。
  教练朝这边看过来,我立刻说:“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我稍微把门拉开一点闪身出去,反手关好门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肖襄!”我认出他。
  “嘿,你还记得我!”这人一开口就贫。
  我没接他话,他上下看看我,笑得挺阳光,“你穿这身还挺好看,练太极啊?”
  我晕,“有没有常识啊少年,这是瑜伽服,练瑜伽穿的!”
  “哦,”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在这儿练瑜伽啊。”
  我一时半会儿不想回去,跟他胡扯,“你不是z大的吗,来我们学校干什么啊?”
  “嗯,今天有球赛,我们学校对你们学校,要不要来看?”
  “看你被我们校篮球队打得落花流水?真不忍心呀……”
  “哎,”他瞪眼,“怎么说话呢?”
  “肖襄!”有人在走廊那头叫他。
  “来了!”他一挥手,颇像国家领导人下飞机时那一经典pose。
  出了走廊就是室内篮球场,走廊这边已经可听见隐隐的欢呼声。
  我郁闷啊,还没打呢就欢呼成这样了,打起来那观众们不得疯?
  “走,去看吧,我赢球给你看。”他眼睛一眨一眨地看我。
  “我生是我们学校的人死是我们学校的死人,你赢了球我也乐不起来啊。”我跟他开玩笑,“再说我刚刚怕打草惊蛇没有拿出来外套,穿这身,去了还不得冻死,观众朋友们的热情也拯救不了我呀。”
  肖襄穿着件纯黑色的短外套,立领,显得人特别精神,其实这小伙儿真还挺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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