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收回单据以及两大叠保释金,服务员两只眼睛却始终黏在眼前那堵修长挺拔的身躯上。她兴致勃勃地问道,“李先生,最近都不见你啊,很忙吗?”
  李先生把钢笔收进西装口袋里,头也不抬地提起公事包转身离去,服务员痴痴地盯著他的背影,俨然把排队等着结账的顾客当成空气。
  突然,李先生回头,道,“走吧!”
  服务员顿时两眼一瞠,心花怒放地跳起来,准备冲出去。我正为李先生的肤浅痛心疾首时,一个纤瘦的身影却慢慢的靠近了李先生。我伸长脖子才看清原来他身边还跟了一个瘦弱得不像话的年轻女孩。
  服务员,悻悻然收住蹬著高跟鞋的双脚,带著几分无来由的嫉妒打量起女孩。女孩看起来很年轻,约莫十八、九岁,纤瘦的身躯套著一件白色毛衣,站在昂扬挺拔的李先生身旁,看起来更是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始终低著头的女孩让人看不清楚其样貌,她毫无生气地垮垂著肩头,一头清汤挂面似的短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乏善可陈到极点。李先生搂住她的腰身,一脸的疼惜。
  我很开心。
  就像看了一出话剧。
  服务员猛的抬眼看向我这边,一下子逮住了我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容,她狠狠的瞪着我,我也不甘示弱,狠狠的回瞪她,反正瞪眼又不花钱,想瞪多久,多狠,就能瞪多久,多狠。
  估计衣服干了差不多,我把还剩大半的面包丢进垃圾桶,疾步出了超市。雨小了很多,但路越来越不好走,坑坑洼洼的,汽车经过带起水花,落在我的腿弯上,乌黑的,像小媳妇脸上的麻子。
  ☆、第一章:彼岸花不开(3)
  第一章:彼岸花不开(3)
  叔叔家的粟嘉在爷爷家看电视,婶婶超抠的,除了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时间,电视永远被白色的电视罩罩着。粟嘉只好来爷爷家看电视,爷爷家的费用都是爸爸出,婶婶偶尔装模作样的说几句,智文,别看了,回家学习去。
  粟嘉看见我眉毛立刻拧了起来。奶奶说,“没看见,你姐姐来了啊。”他在嗓子里哑哑地嗯了一声,眼光很迅速地扫过我,一点表情也没有,像是什么大人物一般。
  我和爷爷奶奶说了,我要搬来住。
  爷爷没有说话,只是唉声叹气。
  奶奶洗了洗手,说,“好,我这就给你收拾房间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粟嘉出去了一下,回来时,身后跟着叔叔婶婶。我和叔叔婶婶打招呼,婶婶把头扭到一边,叔叔点了点头说,“粟浅来了啊,听你粟嘉说,你要住在你爷爷这,不怕上学迟到啊?”
  “早起点就行了。”
  叔叔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婶婶一直黑着脸,一顿饭吃得闷极了。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爷爷和奶奶都拼了命地没话找话。对于他们我是有问必答,粟嘉却是有问必不答。后来叔叔都有些火了,问他说:“你今天嗓子坏了还是怎么的?”
  “没坏。”粟嘉说,“沉默是金,你不懂吗?”
  我差点没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爷爷却宽宏大量地笑着,还给他夹菜。
  他把爷爷夹的菜扔到桌上,很不耐烦地说:\\\"注意点卫生行不行?\\\"
  叔叔把筷子拍到桌上,很生气地说:“有你这么不尊重爷爷的吗?不觉得很丢人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丢脸!”粟嘉把头一昂说,“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信不信,我揍你。”
  婶婶睨了叔叔一眼,说,“威风了你,是不?”
  叔叔只好对着我们无奈地耸耸肩。
  婶婶似乎并不放过叔叔,说,“你不就那么点揍孩子的本事吗,敢在老婆孩子面前逞逞威风,除了揍孩子,你还会做什么。跟了你这么多年,鸡狗爬到你头上拉屎,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叔叔摔了筷子,说,“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什么?”
  婶婶也摔了筷子,说,“我又胡说吗?谁不知道你软弱无能啊?”
  爷爷拍了下桌子,说,“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我死了,你们连祖坟都能扒了。”
  叔叔赔笑道,“爸,你说哪去了。”
  奶奶起身拿了两双新筷子,塞到婶婶手里,又递给爸爸一双,说,“电视上说了,吃饭时不好说话,容易呛着。”
  我扒了几口米饭,说,“婶婶,你做的米饭真好吃啊。难怪楼下张大妈老对我说,苏菲啊,你家婶婶的手真巧啊,就连平常的米饭都能做的好吃的不得了,不用就,就能吃两大碗。”
  婶婶神色缓和一点点,说,“是吗?”
  “是啊,你还记得去年粟嘉过生日时,你做了好多菜,还给我带去学校,我同学都说好吃,还说,要是自己有这么好的婶婶就好了。我还给他们看你的相片了,他们都说你漂亮,鼻子特别好看。”
  婶婶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地说,“老了,丑了。”
  我笑笑看着她说,“哪有啊?你比我们老师的女朋友年轻多了,她还没结婚呢,皮肤都皱皱巴巴了。”
  “真的啊?她是不是没有注意保养啊?”
  “她的化妆瓶可以用脸盆装,我估计是她的底子不好,天生的。”未来的师母大人,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扭曲你的好形象的,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婶婶笑了,夹了一块排骨送到我碗里,说,“多吃点,现在正是用脑子的时候,多补补。”
  “我要和婶婶一样心灵手巧那该多好啊。”我乘机拍马屁。
  “别,婶婶我大字不识一个,别学我。”婶婶心花怒放地重重拍我肩一下,“喜欢吃我做的饭菜,改天我再给你做。”然后她对粟嘉说,“你整天除了吃就是看电视,也不向你姐姐学习,你看人家只比你大两岁,却你懂事多了。”
  送叔叔婶婶出门的时候,我跟婶婶说:“婶婶,路上小心啊!”婶婶很欢喜地摸摸我的头,然后说:“晚上凉了,下次记得要多穿一点,不然会感冒的。”
  粟嘉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瞄着他妈妈,然后就拖着婶婶走开了。
  他们走后,我就跟爷爷说,“下个星期,我住校。”
  爷爷拍拍我的肩说:“家里不是很好吗?”
  “我家那样的家,不要也罢!”我说。
  奶奶把主卧室收拾出给我,卧室里挂着不知算不算全家福的全家福:叔叔一家和爷爷奶奶的,我家和爷爷奶奶的。自从,前年,叔叔给爸爸借钱开服装店赔本后,本来就和妈妈水火不容的婶婶和我们家的关系迅速恶化,以前看了我爸爸妈妈一口一个“大哥,大嫂”,现在看见就躲。妈妈认为婶婶是想欠债不还,为此没少和爸爸吵架,说爸爸一家都是白眼狼。我还记的,楼里的老人家里都陆续拍了全家福,只有爷爷家的墙壁空空的。在爷爷六十大寿时,奶奶找了摄影师,但拍摄的前一分钟,婶婶和妈妈为谁应该站在爷爷身后吵了起来。我觉得她们纯粹无理取闹,滑稽至极,竟把谁站在爷爷身后,谁得家产联系在一起。最后,在摄影师的调解下,各家照各家的。
  我扑在床上,端详这张发黄的全家福,妈妈可以说是是整张照片的焦点,笑容灿烂而耀眼,一副胜利者的模样。不过,她一身正式又略嫌古板的套装,加上老式的发型,不仅不像胜利的女王,倒像给女王端水的嬷嬷。一旁的爸爸斯文儒雅,眼神中带著严肃。妈妈爸爸面前是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前面是我,虽然隔着辈分,但默契十足,脸上都没有半点笑容,我穿着小学发的蓝色的帆布制服,僵硬地蹲在爷爷奶奶膝下。
  我望向窗外,点点灯光忽远忽近地摇摆闪烁,似乎触手可及,但我伸出手,才发现原来它们离我是那样的遥远。我怎样的努力都是徒劳的,绝望的泪水从眼眶里渗出,在我脸上肆意的流淌........
  可是,我不能哭。
  我擦干眼泪。
  明天还要上课,我不能顶着熊猫眼去。
  ☆、第一章:彼岸花不开(4)
  第一章:彼岸花不开(4)
  我不喜欢拉窗帘睡觉,我喜欢在新的一天里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阳光的感觉。但是,今天起床时,天空充满了阴霾的深灰色。我用手拉上窗帘,遮住这扰人心烦的天气,然后坐在床上发呆。
  过了一会奶奶敲门,叫我去吃早饭。
  我简单地应了一声,开始起床。我从洗手间出来时,奶奶拉开了窗帘,太阳已经冲破云层冒了出来,淡蓝色的天空像水粉染开的画卷,明媚的阳光打在简陋拥挤的小屋上,带来宁静祥和的气息。这才是我喜欢的模样,简单透彻,没有杂质。
  奶奶家距离公交车站点很远,为了不被迟到罚站,我只好牺牲淑女形象上演了“急于投胎”的传说。
  街头车水马龙、人涌如潮,很多人都拎着各种包装袋,神色匆匆的走着,有牵孩子的,孩子穿着崭新的衣服,手里拿着糖葫芦或是各样的零食,一个小女孩还兴高采烈的唱着“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福大家新好……”
  今天的公交在意料中的格外拥挤,车门一开,大家都开始往上挤,用手推,用身子撞,只要能挤上,当然可以什么都不顾,挤上车的人是胜利者,挤不上车的又是失败者。我站在门口,想挤进去,可前面的男人块头又大,横在那里,不让我过去,我一只,回头看那男的,一副气愤有余,但无可奈何的样子。
  根据经验,站前边不容易等到座位儿,于是我憋足力气一步一步往后靠,直到最后一排,我估计了一下,再有两三站我就可能有座位。
  车下的人还在试图挤上来,终于有人耐受不住了:“司机师傅,你家卖煎饼的,无论大小、胖瘦,贴在一起就是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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