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应该是卖肉夹馍的。”有人接话。
  有人忍俊不住,有人漫不经心,也有人剑拔弩张,随时准备捍卫自己好不容易争取的一席之地。
  乘客依然上上下下,我有一种气息微弱的感觉,很想像电视里弱不禁风的女主角优雅的倒下去,然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说,坐我这里。
  但是,又怕没有得到座位,反而叫来120。
  我赶紧打住了这个超现实的念头。
  这时,最后一排的一个人拎起了皮包,马上要下!很快就要空一个座儿了。
  我迅速观察了一下形势:在我和即将形成的空座之间没有任何人,不存在竞争对手;它和我只有半米距离,刚好一步可以跨到。这个座儿非我莫属了。于是我用眼睛余光紧紧盯着中年人。
  突然,感觉有一双手在摸我的包,小偷,我心里一惊,不动声色的将包往胸前移了移,可是,仍感觉有一股力量坚持着,拽着我的包。
  中年人站起来了!
  我迅速迈上一步,贴在他的身边,他刚站起来,我便坐了下去。
  同时,使劲的将包从肉夹馍似得人群里抽了出来,放在脚底。
  我就不信你的手能伸到地上,或者你的脚也能偷。
  我瞄着窗外的风景,手伸进包里掏出煎包,早晨吃的少,奶奶担心我熬不到中午,就塞了几个煎包给我。
  奶奶的煎包外表看起来小巧玲珑,其实华而不实,一口要不到肉,再一口下去,就是手指了。
  我百无聊赖的吃着包子,期盼着能早点到学校。
  不然,大熊一定会让我在门口站到中午。
  大熊说我是一个不见棺材才不落泪的人,而我自己觉得我应该是那种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那种人。
  这种性格的人说好听点是乐观,难听点就是不思进取。
  我不喜欢上课,特别是大熊和老巫的课,前者如同和尚在念经,后者如同死神在歌唱;前者喜欢皱着眉头说,这道题,你们为什么不会?怎么就不会呢?我没有讲,你们就不会了吗?好吧,我给你讲,我只讲一遍,你们认真听啊,我真的只讲一遍,就一遍啊......后者经常指着我们道,瞧,你们一个个大眼睛一翻一翻的,上眼皮下眼皮一卡一卡的,可是为什么就老往窗外看呢?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呢。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师背地里都说我是聚星最闪耀的星星,比天上的星星都美......
  想起老巫纳闷的样子,我忍不住大笑,说时迟,那时快,眼角闪过一道火星撞地球般的精光,一股强大的杀气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我包围,嘴里的包子顿时黏在嘴里,我双手依旧保持着往嘴里塞包子的动作,缓缓抬起头,只见一双墨色的眼睛利剑般瞄向我,我在那两抹墨色里,小小的自己。
  他盯着我,我也看着他,两个人的身子都僵硬着,保持着各自动作,任凭车身如拨浪鼓一般一一左一右的摇晃,将我们的胃里的东西翻滚,良久良久,直到身边有人下车,他从移了移身子,让人过去。
  他仍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我也不敢动,迎着他的目光,看到里面忽闪过一丝寒意。不明白这个男生紧盯着我看的意图,我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贸贸然开口,怕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令这人射出利剑。他望着我的眼神渐渐深了起来。我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见鬼的,他一直盯着我干什么?难不成对我又什么企图?
  没那么倒霉的,刚摆脱了小偷,又遇见了色狼。
  可是,这人不像色狼,瘦削却刚毅的脸庞,挺直秀气的鼻,棱角分明的薄唇,粗黑挺拨的眉,比例匀称的身材。
  即使色,也色不到我头上。
  糟糕,我今天早晨没有洗脸。
  我不敢再看他,垂下眼睑,掩饰住内心的慌乱,怎么这么粗心。
  “包。”
  一个冷冰冰的字,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我抬起眸子,恍然的看着他。
  他的眼睛往地下一点,我这次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包”,我的包怎么了,我低头察看,很好啊,不对,我很快就发现不正常了,拉链上似乎勾着一个布料的物体,拿起一看,我一把捂住嘴,不让嘴角表现太失色。
  是一件男式外套,袖子还被我坐在屁股底下,那怪我觉得今天的座位有点咯,还以为换了新套子。
  难道刚才不是小偷在拽我的包,而是我包的拉链勾住了他的衣服?
  我无比的确信,我遭遇了十七年来第一场“车”祸,或者可以说比车祸更可怕,只需要男生一个眼神就可以将我血肉模糊。
  我轻轻抬起屁股,抽出袖子,不知是我的重要问题还是质量问题,袖子有些褶皱,像老太太的额头。
  男生一把扯过衣服,看也不看就扔在地上,我诧异的看着他,他生气的回视我,然后抬起脚,我以为他要打我,第一反应就是抱起头,一个女生被打的鼻青脸肿可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了。
  瞬间,吵闹的车厢静的只听见一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紧接着就是沉闷的踩踏声。不疼,踩得不是我,我偷偷的撤开一根手指,从微弱的指缝里看到男生就像《倒霉熊》里的倒霉熊,因为小黄狗玩了自己的足球一下,就发疯似地踢打足球,只是倒霉熊的球被踢爆了,男生的衣服被印上了一副鞋底图。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轻笑了。
  我的笑容明显不合时宜。
  男生没有看到他意料之中的羞愤神情,却只看到了我坦然迎视他的目光,以及我慢慢浮出的轻笑。他看着我的黑瞳闪过一丝光芒,待感觉了我轻笑中蕴含的嘲讽意味儿,眼神渐渐地深了。用脚将衣服团成团,然后猛地一脚,只见衣服团像皮球一样在局促的空间腾起,旁边的乘客尖叫着,齐刷刷的别开身子,躲避衣服团带起的灰尘。男生嘴角慢慢上移,勾勒出一抹邪笑,然后一个潇洒的转身,衣服团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车窗飞了出去,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
  我,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整个车厢的人,除了司机开车错过了这一幕,我们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怔怔的看着他,嘴巴上下抖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大约过了三十多秒,有人叫道:“好。”
  ☆、第一章:彼岸花不开(5)
  第一章:彼岸花不开(5)
  xx学院,是全市唯一一所不用参加考试就能进入的学校,只要你成绩足够优秀,或者你家里足够有钱。
  尽管,条件如此苛刻,但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学生,以至于学校不得不扩建,动用大铲车把后山铲平,然后用吊车一块块的搬走。在扩建那段日子里,学校到处是瓦砾砖块,尘土飞扬。学校贴吧里流传着这么一个笑话:恐怖分子制造袭击,头儿带着手下开着飞机寻找地点,经过巴黎,手下说:巴黎怎么样?头儿说:浪漫之都,不炸。又来到北京,手下说:那北京吧。飞机继续飞,来到聚星学院,手下说:这里总可以了吧?头儿仍摇头:炸过了,不炸。
  我赶到学校时,已经上课半个小时了,也许是门卫对我逃学迟到早有耳闻,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说,进去吧。我感激涕零的谢过他,急急的向教室冲去,我虽不喜欢上课,宁愿逃课背着画板,戴白色的鸭舌帽,不坐公车,一个人走很远很远的路到郊外写生,逆着阳光一笔一划地描绘,直到腿脚酸麻,直到衣服沾满斑驳的颜料。但是,我还是害怕老巫的。
  远远地,就看见几个迟到的同学,站在门口有气无声的喊“报告”。
  老巫看着他们,眉头皱了皱说,“你们去哪里了?”
  阎晨说,“去厕所了。”
  李一峰说,“集体去厕所了?”
  “厕所的水闸坏了,我们怕浪费水,就去找了后勤的师傅。”
  老巫想了下,拿了几张纸和笔,分给他们,说,“你们把哪个水闸坏了写下来。”
  阎晨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写。
  我掉头想躲躲,但是老巫的视线无比准确的扫向我,宛婉从窗户探出半个脸,递给我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宛婉是我最好的朋友。
  与我一样都是靠家里出钱才来的xx的,在xx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我们惺惺相惜,为对方迟到、请假编制五花八门的理由。一起逃课学校去附近的大排档吃东西,花生米、炸鱿鱼、拍黄瓜、小对虾、奖田螺,感觉十分不一样,就连平常经常吃的米饭都被陌生化效果到别有趣味。
  有时候女孩子间友谊比男生来的更简单,更细腻,没有掺杂利益和欲望,用不着像和男人交朋友那样,需得始终在心里安放一把尺子,太疏了怕失真,太密了惊暧昧。
  我用唇语说:你怎么来的比我早啊!
  宛婉回道:我刚被批斗完。
  老巫见我磨磨蹭蹭的,挥挥手道:“别走了,你就和他们几个在门口站着。”
  我叹口气,找了一个老巫视线触不到的地方站好,心里大骂那个男生,都是他盯了我一路,下车时还恶狠狠地瞪了我几眼,等我好不容易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过了三站。
  阎晨他们几个也跟了过来。开始,我们都规规矩矩的站着,校长经过时,还动作一致的敬礼,我还摆出一副大苦大悲的表情,期望他能拯救我于水火之中。但是,我们尊敬的校长,校长先是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然后加快了步子,消失在走廊尽头。
  阎晨见老师在专心讲课,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一只牙签玩弄一只蚂蚁,突然问我,“你说,这只蚂蚁是得腹积水了还是白化病,怎么肚子上顶着白白的一团?”
  我侧头去看,盯了足足五分钟,才确认那是蚂蚁的肺脏,差点吐了。
  我小声道:“阎晨,你好无聊啊!”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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