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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装好火药,正在寻找猎杀的对象。
队长单增过来,没有看伦珠,话却是说给他听的。“还照老规矩,多打两头,留给神鹰和野狼吧!”伦珠点了点头。
单增和伦珠,彼此惺惺相惜又心有间隙。
伦珠的女人达娃是单增青梅竹马的伴侣,永远忘不掉的第一个女人。然而,事与愿违,自己所爱的女人嫁了另一个男人,且那个男人还是草原有口皆碑的“神枪手”。
草原上的规矩,大型狩猎后,都会给秃鹫和野狼留下些猎物。秃鹫专吃尸体,这几年生活好,风调雨顺的,草原上死的动物和人都不多,秃鹫也开始饿肚子了。而冬天,小动物们都躲在洞里,荒原狼捕食越来越困难,饿极的狼就开始攻击牲畜。狩猎时留下大量的血腥味,这些以血肉为食的动物都会闻风而来。有经验的老猎人会在狩猎地给他们留下吃的,它们吃饱了,人畜就会安全一些。
“爸拉,你看,那里有一头熊!”小公扎看着远处的山头,那里有个灰棕色的身影正看着这边。“它额头上还有个白圈。”
“那是喀果,去年出生的。去年顿珠他们抓回来的小熊就是它的兄弟。”
“你怎么知道?阿爸!”
“它父母就在山那边,我每次去那边找狐狸都能见到它们,山不犯水的,很多年了。去年母熊开春后第一次出来时带着两只熊仔,喀果是其中一只。”
“顿珠他们把小熊掌砍下来卖了二十块钱呢。阿爸,你怎么知道那只熊仔是这只的兄弟?”
“他们的额头都有个圈,这只我叫它喀果,顿珠他们捉住的那只我叫它那果,因为它的圈不如这只白,有点发黑。儿子,别看熊外表上长得都差不多,实际上每只都不一样,只要注意观察就会发现它们的不同之处。”
“爸拉,我们要打它吗?熊掌可以卖好多钱的!”公扎看着喀果,跃跃欲试。
“不行。”伦珠说,严厉地瞪了儿子一眼,“我们是牧人,靠草原生存。今天草原给我们送了这么多野驴来,我们有肉吃了,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公扎,你一定要记住,一个好猎手是不能太贪的。”
公扎缩了缩脑袋,不再说什么。阿爸虽说是草原著名的“神枪手”,但原则性极强:一天之内不伤二物。就是说在同一天打到一种猎物后,无论再碰到什么动物,绝不再开枪,除非是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阿爸说这是他的父亲传下来的规矩。
这时,站在最高处的队长单增挥了一下手,扣响了扳机,其他埋伏点相继“嘭嘭”响起了枪声。野驴在一阵惊慌过后,“咴咴”地叫着,四处逃奔。其实此时逃命已经晚了,那些之所以还能惊慌逃命的野驴都是猎人们故意放跑的。
公扎的注意力并不在下面的野驴身上,他在看那头叫喀果的熊。见它听到枪声后不要命地向山的另一边逃去,不知为何,竟有些替它难过。枪声并不大,如炒豆子一样,却让所有的动物闻声而逃。两条腿走路的动物是最可怕的,离他们越远越好,因为他们有枪。
男人们欢呼着,从各个掩体里站了起来,举着枪,卷起尘土迎着阳光向下冲去,各自跑到自己的猎物跟前,检查枪眼的位置是不是跟心中想象的一致。如果对了,就兴奋地把手指插进嘴里打一个响亮的哨子,如果不对就垂头丧气地踢一脚猎物。
他们看着野驴倒在地上,鲜血汩汩地流,人人兴奋,瞳孔放大。
单增派人清点了野驴的头数,不多不少,二十七头。
“这两头这么瘦,一条腿还是跛的。”一个小伙子站在远处大声喊。
公扎知道那两头瘦弱的野驴是父亲打的,两枪两头。这就是父亲说的优胜劣汰。打猎是万不得已的,既然要用它们的生命换取人的活命,那么人就应该仁慈一点,尽可能地做得好一点,瘦弱的野驴在严酷的生存竞争中,迟早要被淘汰,与其让他们在与狼的搏斗中被生生地撕裂,还不如这样一枪去得痛快。
伦珠把枪背在身上,倒出鼻烟吸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把那两头留给神鹰和野狼吧!”
“好。”单增点了点头,向远处的人喊,“那两头瘦驴东西各放一头,留给神鹰和野狼!”
“好呃!”小伙子们答应着,开始把打下的猎物往板车上放。老人们则在草地间点了一堆桑烟,感谢佛祖赐予的猎物,也祭奠野驴的亡灵,让它们早日转投来世。
草原上的法则就是这样,既要相互搏杀,又要相互依存,谁离开谁都不行。
当大队的人马兴奋地推着板车离开时,蓝天上,秃鹫开始盘旋,远处也响起野狼的嚎叫,帮着打扫战场的第二批干将陆陆续续地来了。
草原将在它们的清理下,重新变得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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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恋 上篇2(1)
“日出跟着牛羊走,日落跟着女人走”,这句古老的牧歌唱出了草原汉子生活的真实写照。对于牧民来说,吃的牛羊在草原上走着,穿的戴的在身上披挂着,帐篷里唯一值钱的也就是锅碗瓢盆。没有人会骑上马走一天两天到另一顶帐篷去偷那些破铜烂铁的,所以草原上的偷盗现象极少。
就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一场史无前例的如野火一般突然烧进了草原。人们不再虔诚地对着菩萨磕头,看向那些金碧辉煌的塑像不再是小心翼翼,对宗教曾有的神秘感和敬畏之情仿佛一夜之间从人们的心里消失无踪。大大小小的寺庙变成了断垣残壁。佛前的弟子脱下高贵的僧衣,一身俗装走出森严的殿堂。
这样对于那些从小就进了寺庙,只知念经虔心礼佛的僧人来说,猝不及防,且是难熬的漫长过程。
年幼的公扎还不太懂这些。他只关心自己的肚子今天能不能饱,关心明天家里有没有吃的。
当一群举着红本本,身穿破烂皮袍的无产者冲进错鄂寺的时候,公扎正藏在悬崖边的石头缝里数河谷的野牦牛。这个野牦牛群是两天前来到这里的,阿爸叫他这两天注意点,别让野牦牛跑了。等他这两天的学习任务一完就带他去打一头。家里快断肉了,没有肉,草原人就只能饿肚子。
突然从山前的寺庙里传出呐喊声,想必是那些破四旧的革命小将们又冲进了寺庙吧?公扎这么想着,兴奋地从石缝里钻了出来,跑到另一边趴在草地上看热闹。他只是看看热闹而已,年幼的公扎还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活动。
寺庙就在半山腰上,公扎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
寺院前的土坝子上,坐了一群红压压的僧人,一个手举红宝书的革命小将拿着小喇叭正在训话。公扎认得他,那是另一个生产队的罗布顿珠,在公社读初中,加入了红卫兵,回来组织了红卫兵造反司令部,他自任司令。平时在羊皮袄外扎一条军用皮带,有事没事在人前威风凛凛地过一下。
罗布顿珠训完了话,就下令把僧人赶下山去,说从今天起,这里将成为红卫兵的司令部了,所有僧人一律还俗回家。
小将们高呼着口号,把菩萨抬出来扔在沙坝上,提着锤子开始砸,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伴着僧人们的嚎哭,响彻山谷。
那些身居庙堂高高在上的佛菩萨转眼间就变成了破铜烂铁。
这时,寺院的后门悄悄开启,一个老僧抱着一个黄布包走了出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没走小路,而是直接从乱石堆中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公扎认得他,他就是寺里的活佛扎多,这一带最有学问的人,常跟猎人讲打猎也得有节制的老僧。
这时后门处又探出一个戴军帽的年轻人,见了半山崖上的老僧,立即大喊大叫着“牛鬼蛇神跑了,赶快去把他抓回来呀。”门里旋即涌出一帮举着红宝书的革命小将,大呼小叫着撵了上来。
老僧慌乱不已,不时回头看一下,把手上的布包揣进僧袍里,加快了往上爬的速度。
公扎开始为他担心,怕他被抓住又少不了要挨一顿揍。这段时间,队里每次开大会,革命小将都要把老活佛揪去批斗,脖子上挂着木板,上面用藏文写着牛鬼蛇神。
老人的身体本来就羸弱,每次批斗下来,都会好几天下不了榻。伦珠总会悄悄去看他,带着公扎,给他送些吃的,说些安慰的话。
在公扎的心里,扎多活佛就如一个慈祥的长者。 bookbao8
西藏生死恋 上篇2(2)
撵的人越来越近,扎多显然体力不支,腿也有些跛了,前面一块大石头又挡住了去路,眼看就要被抓住。
“快点,快点,石头右边可以上。”公扎不禁小声提醒了他一句。他不敢大声,怕造反的红卫兵发现他帮助牛鬼蛇神,到时阿爸阿妈就要倒霉。
扎多抬头看见公扎,明显怔了一下,迅速按他说的从旁边爬了上来。他顾不得多想,立即从怀里掏出黄色的布包塞进公扎的皮袄里,双手合十说了声:“请帮助佛祖,孩子!”然后转身走下去了。山石间的扎多,背影看上去那么坦坦荡荡,衣袂飘飘。
扎多被那帮人抓着,双臂扭到了身后,被推搡着往下走,脚步踉跄。在进寺的那一瞬间,他回头向山上看了一眼。公扎摸着怀里的布包,突然间有了一股临危受命的英雄气概。
等那帮人重新进了寺庙,公扎这才站起来回到另一边,滑下坡回到刚才藏身的大石头处,挤进中间的石缝里,里面可以让他勉强弯腰坐下。
公扎掏出那个布包,打开一看,一尊黑得发亮的佛像,有自己的小手臂那么高,拿在手里凉凉的、沉沉的,还有些书页。公扎看了一下,上面写着《格萨尔王传》,字都是用金粉写的。另外有一张纸,上面画了一座雪山,中间画了个三角形,三角形中间画了一头熊,熊的脑门上还有一个小小的“¤”。
喀果?公扎瞪大了眼看着纸上的熊。怎么会是喀果?老活佛画喀果干什么?还画在三角形里。公扎倒过去正过来地看着。对于喀果,公扎倒是经常见到的。它就在那片山谷里,捡牛粪、找狐狸、放羊,都可能远远地看见它。有时它在找老鼠、抓兔子,有时在晒太阳、或是散步;没有交往,却像老朋友般熟悉。
这些东西可不能带回家,革命小将们隔三差五就会进各家帐篷搜查有没有四旧。公扎想着,只能先藏起来再说。藏哪儿呢?他看了看周围,石壁上是藏不了东西的。他于是起身,把自己屁股向外重新挤在石缝里,取下身上吃肉的刀,迅速在刚才坐的地方刨起来,一会就刨出了个小坑,把布包和佛像放进去埋好,还用手拍结实了,这才出了石缝。
傍晚,公扎听爸拉和阿妈拉说,寺里的老活佛被抓起来了,晚上开会批斗他,原因是他把寺里历代活佛传下来的佛像藏起来了。特别是那尊铬铜银黄金合成的药师佛像,是错鄂寺的镇寺之宝,传说是格萨尔王宝藏中的一件,是上古之物,上面记载着格萨尔王宝藏的秘密;同时传下来的还有一部金汁写的格萨尔王传奇,平时轻易不让人见的。罗布顿珠说那是大毒草,一定要找到交到县革委会亲自处理。
草原一直流传着格萨尔王宝藏的传说,有的说那宝藏有两处,一处在错鄂草原的察那罗山,一处是在双湖的塔加普雪山。这两座说是山,其实说是山脉更准确一些。大大小小的雪山连绵好几千里,别说只是传说,就算真有宝贝,崇山峻岭,狼熊出没之地,风霜雨雪说来就来,只怕宝贝还没找到,尸骨倒先找不到了。所以牧人们都知道,这样的故事听听可以,当真可是要命的。
“爸拉,那个药师佛是什么样子的?”公扎坐在火炉前,拿着羊皮的风筒把火吹得旺旺的。
“我也只见过一次,五年前,寺里跳羌姆时活佛高兴,就让人请了出来给大伙朝拜,好像是黑色的,很亮。”
“哦!”公扎心里惊了一下,想起自己藏起来的那尊佛像,公扎张了张嘴,想说出下午山上发生的事又没说出来。
西藏生死恋 上篇2(3)
太阳走到山顶,如一个大火球,静静地俯瞰着错鄂草原。
远处,牧人赶着牛羊慢慢走来,阳光斜射,长长的影子拖在草地上,如一幅移动着的水墨画。偶尔,哪个人或是哪只牛羊走慢一点、走快一点,影就交叉了。黑黑的色块便重新组合,成为一幅新的画面。远处的湖总是波光粼粼的,光斑如钻石一般闪烁着。雪山永远屹立在那里,千年万年。天上总会有鹰的,俯冲或是昂扬,恰到好处地点缀着这片山水。
如不是那个拿着小喇叭、戴着红袖标的人影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