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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碎石头就朝雪豹砸去。雪豹突然受袭,蓦地转身看见公扎,狂吼一声就向上冲来。公扎拔出腰间的刀大喊着:“朵嘎、朵嘎快来,这里有豹子!”一边飞快地向另一边山坡冲去。
一个孩子的速度哪里敌得过一头饥饿的雪豹,他刚冲到山坡边,雪豹就飞身而上,牙齿深深崁进了他的小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摔倒。
生在荒原上的公扎,自小跟在神枪手的父亲身边,什么样的野物没见过?他知道人与雪豹遭遇时,倒下就只有死路一条。他迅速转身,还没看清就把刀狠狠扎了下去。刀扎在雪豹的背上,雪豹吃痛松开了牙齿,狂吼一声要再度扑上来。公扎来不及拔刀就迅速滚下了山坡。雪豹不想就此放过到嘴的食物,身子猛烈地抖动着,刀子“啪”的一声飞到一旁,然后跟着往下扑去,爪子踩落的石子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这时,朵嘎和朵普青听到公扎的呼救,狂叫着追了上来,刚好插在雪豹和公扎之间。一豹两獒都蓦然住脚,卷起一阵沙尘,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打斗是突然爆发的,不知是雪豹还是獒率先发起攻击,很快就撕咬成一团,尘土飞扬。
雪豹也是饿极了,否则它不会拼死一搏。草原上的动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知道谁能碰,谁不能碰,遇到什么该绕道走。如果仅是一头獒,雪豹不会畏惧;两头獒它就只能勉强对付。问题是,獒是草原上最团结的动物,十里之外只要有情况,其他的獒闻声都会迅速赶去增援。
雪豹原本想速战速决咬死一头獒另一头就会退却,自己快速补充一力还可迅速撤离。哪知这两头獒好像知道自己不是它的对手,采取了拖延战术,一头参与战斗时,另一头就仰天狂叫招呼同伴,等到打斗的这头不行了时,再迅速交换位置。
这样一来,雪豹的体力消耗巨大,体力渐渐跟不上了,而远处草地上,一群藏獒正狂吠着奔了过来。它知道这顿美餐今天是吃不到了,便迅速后退,眼看就要翻过山坡。
一向以草原霸主自居的獒,怎么能容忍一头没了力气的豹子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呢?机灵的朵嘎向朵普青看了看,对方立即绕道俯身向另一边去了。朵嘎这才四蹄如风撵了上去,一口咬在雪豹的后腿上,雪豹无奈再度回身跟它厮咬在一起。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朵普青已经绕到了山坡上,切断了雪豺的后路,而下面,赶来接应的獒已经把左右的路都堵死了。
公扎趁此机会,绕过山坡把吓得不知所措的措姆救了下来。
山坡上的战斗很快结束,雪豹的尸体躺在沙石间。獒们仰天长啸着,高亢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在草原深处回响。
公扎摸着自己的獒,夸奖它勇敢,偶尔一抬头,见远处的山头上,一只脑袋上有白圈的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西藏生死恋 上篇4(3)
“喀果……”公扎大喊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叫出它的名字。能死里逃生,公扎心里高兴,想有个人与自己分享。喀果他自小就熟悉,如老朋友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就叫出它的名字。
“你喊什么?”措姆拉着他的手臂,仰起小脸问他。
“喀果啊,那头熊的名字!”公扎笑着说。
“熊?在哪里?”措姆本能地害怕。
“那儿,那个山头!”公扎向远处指了一下。
措姆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回到生产队的定居点,所有人都闻声赶了过来,队长单增把公扎一把抱起,达娃早在石榻上铺好羊皮,让儿子坐在上面,用布沾了热水把公扎腿上的伤口清洗干净,然后抹上酥油就去烧水打茶招待乡人了。
草原上的母亲,对于孩子的伤早已习以为常,没有哪个孩子不受几次伤就能长大的。这些伤痕,是儿子成长道路上必须经历的关口。一次伤就意味着孩子又长大了一层,只有通过层层的蜕皮磨炼,孩子才能变成草原上顶天立地的汉子。
人们把豹子的尸体挂在木杆上,地上点了一堆烟。两个年轻人用小刀慢慢地剥皮,老人们在旁边看着,不时叫着“小心点,小心点,别剥烂了”。经过大伙儿同意,剥下的豹皮让两个手艺好的人用酥油和糌粑揉了送给公社书记,让他去县上给草原上的小英雄请功。
草原的夜晚是极安静的,人们除了“打狗”再无其他娱乐。今天突然出现一个孩子在雪豹口中舍命救人的事,,十里外的草场都有人知道错鄂湖边出了个勇斗豹子的小英雄公扎。
小措姆这几天总是远远地站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公扎家的帐篷。平时和石达经常去公扎家的帐篷,这几天反而羞涩起来,似乎有了心事。
消息传到了百里外的公社,很快就有人通知了公扎的阿爸,让他尽快回去。
第五天深夜,月亮升上帐篷顶的时候,公扎的阿爸回来了,不过不是走回来的,而是让人抬回来的,放在外面冻得结实的砂地上。
公扎拖着伤腿挪到外面,看着阿妈抱着阿爸的尸体,头发零乱,哭得声嘶力竭,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分别抱着母亲的腿,不知所措地哇哇大叫。
牧人们围在四周,小声议论着。
“正赶上塌方,山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头。唉,可怜啊!”
“我们幸好跑得快,否则也完了。”
“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啊?孩子还那么小?哪个男人愿意养这么多孩子啊!”
“是啊,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孩子太多,嫁人就难了!”
……
这夜的月光格外凄凉,这夜的寒风格外刺骨。
两个女人过去把达娃架了起来,劝说着,说人都死了,还是早点了吧,别让他的灵魂不安。
队长单增让两个小伙子留下帮忙,让其他人都散了。
措姆陪着公扎站在帘边,陪着公扎一起哭,不时抬起手给公扎擦眼泪。
那一晚,趁阿妈红肿着眼睛依然哄着弟妹们睡觉的时候,公扎柱着棍子走到外面,坐在阿爸的身边,看着阿爸的脸。阿爸黑红的脸庞就像睡着了一样,嘴角有一丝冻干了的血迹。公扎伸出手去,小心地把血迹抠下,泪水滴在伦珠冷硬的手背上,瞬间结成了冰。
月光实在凄清,公扎感觉自己的骨头在月光下变成了冰柱子。他抓着父亲的手,见父亲的手卷曲着,便想给他掰开,分开父亲的手指后赫然发现掌心握着一颗水果糖,透明的糖纸上还有一朵花。这种糖果公扎以前在寺庙的佛菩萨跟前见过,孩子们每次看见都会吞口水。
西藏生死恋 上篇4(4)
措姆曾经说过,这样一颗糖要一分钱。
一分钱啊,对于以物易物的牧民来说,身上很少有现钱的,需要什么都是拿另一种东西去换。一分钱如果再添上一分,就可以买一盒火柴了。
公扎小心翼翼地取出糖果,剥开舔了一下,闭上眼睛,让那股甜丝丝的感觉弥漫了整条舌头,然后慢慢浸下喉咙去。
久久,重新包上,揣在怀里,眼泪大滴大滴不断地落了下来。
他明白,经过这一夜,他就是大人了,需要独立支起帐篷,照顾好阿妈和弟弟妹妹们。
在单增的操持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个小伙子就把伦珠捆在师背上,提了给亡灵引路的酥油灯往雪山脚下的台去了。
公扎跛着腿,不顾阿妈的呼喊追了出去,见荒原上一盏油灯慢慢移动,越来越远。
他奋力追了一段,见那盏油灯渐渐消失在山凹里,他转身向旁边的山坡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坐在山顶上,看着那盏灯又慢慢出现,慢慢上升,慢慢下降,直到群山之间某一处升起了桑烟。
此时,帐篷区的野狗和獒都“汪汪”地叫着往台方向跑去。
主人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力管这些獒。它们只能自己管自己。草原上鼠啊兔啊都被它们抓得差不多了,饿极了的獒和野狗整天围着台转,开始吃起尸体来,发展到最后獒们索性赶走秃鹫,代替起了人类死亡后最后一道仪规的执行者。所幸这个世道三天两头就有人死亡,獒们虽说填不饱肚子,但总比没有吃的强啊。
随着青烟上升,公扎看到天上开始有秃鹫盘旋,胆子大的往下俯冲着,却因为半山的狗狂叫而再度飞升。他不忍再看。阿爸生前是最爱他的猎狗,总是带着朵嘎扛着老叉子猎枪出去,煮肉时总会给朵嘎留下一大块,说它撵得比他辛苦。如今朵嘎也在那群野狗里觊觎着父亲的尸骨。
公扎抹了一把泪,慢慢往回走着。在山脚下碰到措姆的舅舅扎多,他穿着俗人的衣服,已有了花白的头发,一条腿跛着。他手里拿着个筐,像是要去捡牛粪。
公扎习惯性地立于山道边等他先过。这是父亲生前教他的,见到僧人,无论老幼,都要谦恭。他们是有学问的人,是佛祖的使者,俗人不可对他们失礼。
扎多看了他一眼,驼着背低了头往前走,错身时老人小声说:“他去了香巴拉,那里是快乐的天堂!”
公扎怔住了,想问他什么,对方却快步走了过去,显然是不想跟他说话。
公扎路过东头那个孤零零的帐篷时,见门边放了一个小香炉,里面还煨着桑。家里死了人才会这样供奉。公扎心痛了一下,他这是在祭奠阿爸的亡灵啊。
没有念经声,没有超度,阿妈也在帐篷边点了一小炉烟,每天定时三次放上香草,七天之后收起香炉,阿爸就彻底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公扎成了帐篷点最年幼的家长,无论是队里分东西还是开会,他都会代表自家出席,歪歪扭扭的藏文名字理所当然地代替了父亲的手印。
乡里专门为错鄂湖周围的孩子建了所帐篷学校。措姆每天最早到学校,是学校里最勤奋最好的孩子,公扎知道这是为什么。措姆希望能把所有的学好,等公扎有空的时候再教给他。
在失去父亲后,公扎心里的某一角仍旧温暖着,虽然小小年纪的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温暖,但与措姆见面成了公扎心里每一天的希望和期待。
家里已经两天没吃的了,阿妈带着弟弟妹妹挖回来的野菜,用熬了无数遍再没一点油水的牛骨煮上。牧民的肚子习惯了肉食,其他东西一吃就拉肚子。女人的脸变得不再是红扑扑的,而是成了菜色,男人们也不再孔武有力到处乱窜,而是懒洋洋地坐在太阳底下,过早地进入了老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西藏生死恋 上篇4(5)
这天,公扎捡牛粪回来,路过措姆家的帐篷,听到措姆的阿妈正在骂:“就你能干,别人都不管的事,你要揽在身上,还不是看人家脸蛋白嫩,细腰摸起来像酥油嘛。我看你直接搬过去住得了,反正那间帐篷现在大着呢,什么男人装不下!”
“人家孤儿寡母的,我是队长,过问一下有什么错?就你个母牦牛话多!”
“我这个母牦牛话多,那匹母野驴话少,你去当母野驴的家长吧……”
帐篷帘子一掀,单增提着一腿羊肉气呼呼地冲了出来,看到公扎,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阿佳发疯了,走吧!”
“单增叔叔,你还是别管我们了吧,你们家生活也不好过!”公扎说,小小的人却用上了大人的口气,显得有些不协调。
“再不好过也比你们好啊。孩子,别生你阿佳的气了,她就那么个人。走吧!”单增说着,一手搂着他的肩,沿着湖边大步向他家的帐篷走去。
回到自家的帐篷,达娃招呼单增坐下,给他递上清茶,酥油是早就没有的了。
“我跟公社武装部说了,今年冬天招兵,就让公扎去部队吧,那里至少还有饭吃!”
“他还这么小,行吗?”达娃看了公扎一眼,迟疑地说。
“有什么不行的?出身农奴家庭,他阿爸又不在了,家里有困难应该照顾照顾。再说他还是个舍己救人的英雄,部队不要这样的人还要什么人?”
“唉……”达娃叹了一口气,“他一走,家里连个捡牛粪的人都没有了!”
“我不去当兵,阿妈,我打猎养活你们。”公扎说着把单增带来的肉放进柜里。
“好样的,公扎,是我错鄂草原上的汉子。你放心去部队吧,我跟队上商量过了,你们家情况特殊,作为特别困难户予以照顾。”
果然不久,单增就去了趟乡上,回来说给公扎报上名了,只等通知下来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