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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称语,对男性老人的尊称,类似于汉族的爷爷的称呼),你怎么到那里去了?”
“我……”外面响起走路的脚步声,老人把正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我走了,阿妈还等着我呢。”公扎说完,一掀门帘走了出来,见不远处,罗布顿珠的跟班坐在草地上,貌似逗狗玩,眼睛却不时瞟向这边。
公扎提起牛粪袋子吹着口哨向自家的帐篷走去。他跟扎多偶尔接触一下,罗布顿珠是拿他没办法的,一是他年纪小,二是往上八代他家也是农奴成份。
“请帮助佛祖,孩子!”老人那带着祈求的眼神总在公扎的脑中出现。一个孩子能帮助至高无上的佛祖做点事情,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他抽了个时间去看了山上石缝里埋的东西,还在。要不要把这些还给老活佛?想想他那间四处透风的帐篷和他那自顾尚且不暇的苍老身影,公扎又重新把佛像和书页埋了回去。
公扎每天早出晚归的,偶尔在草原深处碰到老活佛扎多。确定四下无人时,他俩就找个避风的草窝子坐下,扎多给他讲格萨尔王的传奇故事、加龙部落与纳仓德巴人的战争。
扎多把自己肚子里的故事就这样一点点倒给了他。当然,不止是故事,还给他讲古老的医学,讲人体的结构,讲生什么病要用什么药医。在草原上捡牛粪时,老人会叫他辨别草药,会教他认矿石,让他背下怎么把矿石和草药放在一起,制成药丸。当突然有人来时,老人立即就会变得疯疯癫癫。时间长了,公扎明白,老人装出疯癫的样子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也保护他。
罗布顿珠有好几次找到公扎,问他一天到晚跟老疯子泡在一起,老疯子都说了些什么。公扎总是说他疯疯癫癫的,一会说天上有龙,一会说湖里有怪物要咬他而搪塞过去。
公扎放马回来,把马鞭扔在榻上,舀了一瓢凉水正要喝,外面一窝蜂地涌进人来。
“公扎,你的入伍通知下来了,让你后天就去武装部报到。”领头的石达举着一张纸,兴奋地说。
公扎跳起来抓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再递给阿妈,阿妈拿着,也不认识,但上面大红的印章却让她笑得合不拢嘴了。她还给儿子,说:“收起来吧,公扎。”
公扎把通知叠好小心揣进怀里。
达娃破天荒地拿出了过年时待客的干果招待乡人。这些干果还是伦珠生前在县城里买的,只在有贵客来时才舍得拿出来,客人走后立即锁进柜子里,已经用了两年了。
牧场的人闻讯后,陆陆续续前来祝贺。当兵对于草原孩子来说是一件特大的喜事。帐篷里有了一位解放军,那是很值得骄傲的事。至少表明,在这个凡事讲究出身成份的年代里,他及他的家人没有政治问题。另一方面,部队有津贴,对于贫困的牧家来说,那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西藏生死恋 上篇5(4)
拿到了入伍通知,公扎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就要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了,再也不用眼红别人的军帽了;忧的是,自己一走,这顶帐篷就剩下阿妈一个人能干活,生活将如何维持下去啊。单增叔叔虽说会帮助自己家,但他毕竟也有一家人,何况,他的女人并不喜欢他这样做,还有措姆,以后见不到措姆了……
傍晚公扎正在修补羊圈。虽说没几头羊,但想到自己走了,母亲就会更忙,只怕没有时间修补,他想在自己走之前,力所能及地多干一些。
“公扎,公扎……”
公扎回头看是措姆,笑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你来了!”
措姆向公扎招了招手。
公扎在袍子上擦了擦手,走了过去。
“我有话跟你说,咱们去那边走走好不好?”措姆低着头,小脸涨得通红。
“你后天走吗?”
“是。后天报到!”公扎说。
“那……你不回来了吗?”
“怎么可能不回来呢?我是去当兵啊,三年就回来了。”
“我是说,你还回到草原上来吗?”
“当然,草原是我的家,我不回这儿还能去哪儿呢?”
“他们都说当了兵的人,见了大世面,要去城市生活呢,不会回到草原了。像石达的哥哥,今年退伍就留在县城了。”
“我不会,我喜欢咱们的草原,喜欢打猎。你还记得吗?我打下的第一只狐狸,你拿去做了一顶帽子。我阿爸活着的时候跟我说,我是一个有直觉的好猎手。只是我现在枪法还不好,去部队后我一定好好练一下,将来再给你打一只火狐。”
“真的?你真的还回来?”措姆兴奋地抓着公扎的手臂,眼里亮晶晶的,小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
“嗯!”公扎用力地点了点头。
俩人在湖边的碎石滩上坐下,湖水轻轻拍打着黑色的湖岸,发出细微的“哗哗”声。
“阿哥,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好,我喜欢听你唱歌!”
措姆看着微波荡漾的湖水,轻轻唱了起来。
天上的星星啊,
像阿哥的眼睛,
看着地上阿妹的身影。
小小的酥油灯啊
一夜到天明,
不见阿哥你的眼睛
落进帐篷照亮阿妹的心。
措姆唱完,没有回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措姆……”公扎看着措姆忧郁的眼神,心里突然动了一下。俩人自小就在一处,亲如兄妹,今夜好像有些不同了。措姆的歌声和她的眼泪,还有今晚这湖、这月光,他悄悄伸出手,指尖点在碎石上,一点一点向措姆滑去。
措姆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悄悄将右手放在身侧的黑色碎石片上,脸娇羞地转向一边。
公扎触到措姆的手时,如火烧着一般颤抖了一下,但依然捉住了对方的手,紧紧地握住。他不敢转头看她,眼睛定定地盯住湖面上的一个点,内心却像这湖水,波澜起伏。
公扎慢慢向措姆身边挪了一下,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没有回头,却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回来!”
措姆没说话,身体在微微颤抖。
措姆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淡淡的云掩去了多余的月光,让草原多了些神秘的色彩。小虫总是不知疲倦地叫着,宛转的清亮的,各种叫声混杂在一起,和着湖水拍岸,组成了夜色中最动听的交响曲。
月下的湖水总是泛着粼粼的波光,细小的波纹轻柔美丽。湖深处,一层轻薄的雾,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极了女儿家的心事,若有若无。
“阿哥,这个给你!”回去时,措姆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
西藏生死恋 上篇5(5)
“什么?”公扎接过,展开一看,一条红色的腰带。
“我织的!”
“你哪儿来的毛线?”公扎狐疑地看着她。
“我把毛衣的袖子拆掉了。”
“那可是你阿妈托了人才从县上买到的。”
“她不知道。唉呀,你别管那么多了。你喜不喜欢?”
公扎点了点头,把腰带揣进怀里。
岸边,两个小小的人影并排坐着,很久很久。
快到深夜时分,公扎才把措姆送到她家的帐篷前。
回去的岔路处,他停了一下,向后面那间孤零零的帐篷走去,就要走了,应该去向他道个别。
小帐篷里一点微弱的光。公扎站在石榻前,轻声对围着老羊皮袄的扎多说:“我要走了,当兵去。”
“这是好事。”
“你的腿怎么样了?”
“好些了。谢谢你拔回来的草药。”
“我只是照着您说的采的,还送了些给二队那个被狗咬了的老爷爷。他用了也好多了,可以出来捡牛粪了。”
“你要记住我说的那些药,将来也许用得着。藏医学博大精深,有些可以治人的病,有些可以治人的思想。可惜啊,你对医学不感兴趣,只怕我一走,我们的医学就要从这草原上绝迹了。唉……”
“不会的,你可以教别人啊。”
“别人?公扎,我这样的人,谁还敢接近我啊。”
公扎无言。
“察那罗山五千五百米处生长着最好的雪莲,每年只长七棵。嘎玛日给升上天空的当晚一点去采,疗效是最好的。日给星出来时,大青石的影子朝向正南的方向。那长长的影子啊,是佛祖在给迷途的人指点方向。”扎多突然自言自语地说。
公扎似懂非懂地听着。
“记住我说的话。那长长的影子啊,是佛祖在给迷途的人指点方向。”
“我记住了。”
“你回去吧,到了部队要好好的工作,学会汉活。记住,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人比你高,也没有人比你矮。”
“嗯。”公扎点着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走了,您要多保重,有事可以找措姆。她跟她阿妈不一样。”
公扎出了帐篷,灯熄了,再没了声息。
早上天刚亮,公扎家的帐篷前就站满了人,有的把哈达拿在手上,有的揣在怀里,但故意露出一角。人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虽说不是自家的孩子,但出在一个帐篷点里,乡里乡亲的,人人都为之高兴。
公扎穿了一身肥大的绿军装,胸前戴了一朵大红花,红着脸走出了帐篷。人群顿时沸腾。祝福声伴着一条条洁白的哈达迎风展开,飞向他的脖子。公扎咧嘴笑着,把哈达在胸前打了个结,跟乡人一一拥抱作别。
在路口翻身上马后他回过身来,见人群里措姆两眼含泪,万般不舍地看着他,便向她点了点头,意思是你放心吧,我会记着昨晚的话。然后一打马屁股,绝尘而去。
公扎就这样离开了草原,那一年,他说户口上写的是十六岁,实际还不到十三。
西藏生死恋 上篇6(1)
部队在江孜。这是一个跟家乡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大片大片的农田,人们唱着歌,把两头牦牛拴在一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田里劳动。人们吃糌粑,吃蔬菜,穿氆氇做的精细袍子,说话都用敬语。父母叫孩子都在名字后面加“拉”,这让草原上长大的公扎很不习惯。
语言是他面临的最大难题,本地人的讲话他大部分听不通,部队里讲汉话他就更听不懂了。一个排里只有两个藏族兵,另一个还是昌都的,两人在一起,彼此说话跟听外语一样。
连长是个山东大汉,块头大嗓门也大,特别是骂人的时候,就跟开炮一样。那天,他把班长和公扎叫到办公室,鼓着眼睛对班长说:“公扎是从牧区来的,年龄又小,语言不通,你安排两个老兵带他!”班长答应着,敬了个军礼,拉着什么都没听懂的公扎出来了。
公扎喜欢枪,看到发给自己的步枪,高兴得跟捡到个宝贝似的。第一天上靶场,公扎几枪下来,枪枪打在靶心上,把带新兵的连长惊得一愣一愣的。
“他妈的公扎,你的枪法怎么这么好?”
公扎见连长兴奋地对着他喊叫,没明白对方喊什么,唯一听懂的词儿就是“他妈”。“他玛”在藏语里是香烟的意思,他以为连长要烟,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到小卖部买了一盒五分钱的经济烟,回来笑嘻嘻地递给连长:“他玛来了!”
连长哭笑不得,接过香烟笑骂了一句:“他妈的公扎,你要是不早点学会普通话,老子揍死你!”
公扎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只是听到连长又在说“他妈”,以为他要的不是这种烟,便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买了一盒大前门回来,嘿嘿笑着递过去:“连长,他玛!”
连长接过香烟,气得直翻白眼,想扔吧又怕伤了这个少数民族战士的自尊心,不扔吧拿着实在不合适,无奈咬咬牙,从自己兜里掏出五毛钱塞给他,转身大步走了。
公扎看着手上的五毛钱,半天反应不过来。买烟一共只花了一毛五分钱啊,连长为什么给我这么多?看来今后应该多给连长买烟。
到部队初期,公扎还有一怕:怕站岗。因为每次换哨的时候都要喊口令。公扎记不住,次次都挨批。后来想了个办法,他请老兵把口令写在他手腕上,晚上再遇到要问口令时,他就把手腕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