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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眼中,没有权力的次旺,不会打猎不会放牧,远不如一个走资派可爱。
达娃,曾经在自己身下,只为让自己饶过她男人一命,如今也来看笑话了。他恨恨地盯了那张脸一眼,对方竟然笑脸相迎。他受不了那笑,那上弯的嘴角,那鄙夷的目光,无一不是在用钝刀子割他的心。次旺猛然抄起身边拾粪的夹子冲进帐篷,冲女儿的头上就是一下,鲜血顿时顺着央吉的额角流了下来。 bookbao8
西藏生死恋 上篇8(6)
女人哭喊着扑了过去。
外面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两个男人走出人群,钻进帐篷,把次旺拉了出来。
达娃看着垂头丧气的次旺,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这次事情的起因是央吉怀孕了,孩子是石达的。
未婚先孕在草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草原的夜是寂寞的,寂寞的男人女人总要找点事做,钻帐篷也就成了夜色下最普遍的娱乐方式。当然,这种娱乐是有后果的,那就是女方怀孕了。既然大家都认可夜色下的行为只是一种游戏,当然就得遵守游戏规则,有了后果共同担当。姑娘生下孩子自己抚养,男人适当给些牦牛绵羊作为补偿。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祖先是这么处理的,现在的草原人依旧这么处理。
次旺找了族长和队长单增,请他们出面,把石达的父母请了来,就央吉肚里的娃娃商量赔偿的事。对方答应给两头牦牛十只绵羊。约定俗成的方法,前后不到一刻钟,就决定了央吉腹里孩子的命运。当事人甚至连面都没照一下。
草原人自有自己的道德标准。首先是生命要得到尊重。不管这个生命来自谁的血缘,他既然来了,就是草原的一分子,是牧人的后代,理所当然地享受牧人后代的待遇:有羊有牦牛。知道父亲或是不知道父亲都没关系,有母亲就行了,母亲的脊背才是孩子成长的摇篮。你看那草原上跑过的动物,哪一个生命是由父亲抚养的呢?
央吉出嫁的事暂时往后推,至少得等到孩子出生后。如果愿意,央吉可以把孩子带着出嫁,对方不会嫌弃孩子。当然,她也可以把孩子留在娘家由父母抚养。草原上的生命,只要有肉吃有水喝,见风就长,要不了几年,就可满地跑着去放牛了。劳动力是支撑帐篷最稳固的杆子。
央吉不愿嫁人,引发了父亲的不满,才有了这一场父女间的冲突。
随着央吉的肚子一天天长大,石达也一天天悲伤。
他是矛盾的,心里想着措姆,身子总不由自主地靠近央吉。今天的结果,虽说早有预料,一旦真的面对,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每次看到央吉,石达要么绕着走,要么悄悄避开。他怕看见央吉幽怨的目光。那目光让人心碎。
当游戏成真,娱乐有爱的时候,任何一个当事人,再想放开就难了。
“我哪点不好了?你就不要我?”央吉在帐篷边再一次堵住又要开溜的石达,幽幽地问她。
“不是……那个……你已经定亲了!”石达看着自己的靴子尖,声音低得直往地下掉。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跟阿爸说退亲。”
“不不不,央吉,你别说……呃……如果退亲,你阿爸阿妈会骂死我的。”
“你是因为怕我阿爸阿妈骂吗?石达,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想让措姆当你的女人,可人家是雪山顶上的雪莲花,香巴拉的仙女怎么可能住到你的帐篷里去?”央吉盯着她,语气尖刻。这个男人,直到今时,孩子已在肚里一天天长大,他还是一副随时要逃走的样子。难道他真是草原上的石头吗?自己的身子就暖不过他的心?
这话戳到了石达的痛处,他脸色一变,抬起头看着央吉说:“我们家已经赔你家牛羊了,你还想怎么着?我想要谁当我的女人,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何干?”说完甩手走了。
央吉气得眼泪啪啪直掉,抽出腰上的乌儿朵,弯腰捡了个石子,套上“啪”的一声打出去,正中石达的后背。
石达莫名其妙挨了一石子,转身气呼呼地走了过来:“你想干什么?央吉,别以为你有孩子我就不敢打你!”
“打呀,你打呀,我还不想生呢。”央吉扬起脸瞪着他,一副绝决的表情。
“你……”石达看着她的泪脸半晌,还是转身急步走了。
央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篷的拐角,身子一软坐到了沙地上,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她不时用手抹一把泪,一会儿就把自己抹成了个花脸。央吉真的伤心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就是不为所动。真的不能在一起吗?真的是自己不好吗?直到今日有了孩子,他还是一副钻帐篷的样子,水和沙子永远分得那么清楚。
羊养久了都有感情,自己用身子养了他好几年,是个石头也焐热了,为什么他就没一点反应呢?央吉越想越伤心,最后索性放开嗓子哭了起来。
石达其实并没走远,他就在帐篷的背面,央吉的哭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想起这几年来央吉对自己的情意,点点滴滴的,就如天上的白云一般纯洁,就如草原上的格桑花一样美丽。自己对她,仅仅是钻帐篷吗?那为何听到她的哭声会如此痛苦?娶了她吧?她还怀着孩子呢,那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如果娶了她,孩子就会叫自己阿爸了。
石达霍地一下站起来,大踏步转了过去。他要对央吉说,他要娶她,要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他要那个孩子叫自己阿爸。可是,帐篷后面空空如也,央吉早走了。
第二天一早央吉的阿妈起来,发现女儿的背筒空空如也,还以为她背水去了,便捅开炉子,把桶里剩余的水倒在壶里放在炉上。水开了也不见央吉回来,她这才感觉有点不对劲,出门到处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赶紧跑回帐篷,翻了一下放衣服的箱子,发现央吉的衣服都不见了。她赶紧推醒男人,跟他说央吉不见了。次旺怪睁着两眼以为她在说笑话。
“真的不见了,衣服都没有了。你还不起来,去看看马还在不在?”女人着急地说,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
次旺这才翻身爬了起来,披着袄子出了帐篷,转了一圈回来,一屁股坐在榻上:“马没了!”
女人闻声身子一软,坐在干牛粪上。
央吉就这样突然从草原上消失了,家里人找遍了也没一点消息。一个女人还怀着孩子,深夜走在草原上,狼豹横行的,她能去到哪儿呢?
第五天,有人在无人区捡到央吉的头巾,上面沾满血迹。
那一晚,次旺的帐篷里女人哭了一夜。
那一晚,石达疯了一样,骑着马在草原上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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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恋 上篇9(1)
天气渐渐转暖,人和牲畜熬过一个严冬后,都开始伸展筋骨,显出精神来。
一个冬天下来,绵羊身上已披了厚厚一层绒毛。春天,该给它们卸重了,剪去厚厚的羊毛,羊儿们轻装出栏,在青草的滋养下,很快就会圆圆滚滚的。
男人女人都在忙着,要不是羊圈里突然传出达娃的惨叫,这将是个很美好的日子。
达娃,满头满脸的鲜血,摇摇欲坠,白拉呆呆地站在一边,那头惹祸的羊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原来,白拉抱着一头公羊走过达娃身边时,不知怎么的腿突然软了一下,羊就蹦了出去,尖尖的羊角正正地插在正要抬头的达娃额头上,伴随着一声惨叫,血流如注。
次旺当时正在她俩身边,一把扶住就要倒下的达娃,对着吓呆了的白拉大叫:“白拉,你也太狠了啊。不就是你男人钻个帐篷吗?你就对她下这么重的毒手啊?”
“不……不是……”白拉看着达娃满脸的血,吓得语无伦次,“我没有……是羊自己……”
“我亲眼看到你把羊扔下来的,还不承认!”次旺说,然后一把抱起达娃挤开人群往外走,在门口碰到单增,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你女人也实在够狠了,这样对一个没家长的女人,心里过得去吗?”
单增看着血淋淋的达娃,也傻了一般,见到自己的女人哭着跑出来,抬手就是一巴掌。女人更大声地哭着,向自己的帐篷跑去。
措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地扯了扯石达,让他赶快去部队请卓医生,然后向阿妈追了过去。
达娃的三个儿子看到血淋淋的母亲,拔刀就朝单增的帐篷冲,所有人都跟了上去。单增的小弟弟多吉操起刀守在自己的帐篷门口。
一些人想劝想拉,但无济于事。三个年轻人就跟三头才长成的牦牛一样,初生的犊子,天不怕地不怕,冲到帐篷门口跟多吉扭在一起。这时单增的二弟也拨开人群加入了战斗。五个男人扭成一团。单增拉开这个,那个又挤了过来,白拉在帐篷里大声哭嚎着。
不知道是谁捅了谁一刀,地上开始有了血迹,然后有人倒了下去,接着再有人倒了下去。
一会儿又全爬了起来,继续战斗。
这时,老族长旺久在石达的搀扶下,从草地另一边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都给我住手!”老族长身体一向不好,一吹风就咳个不停,此时更甚。
六个男人齐齐住了手,除单增外,其他五个身上都带着伤,却瞪着牛眼,不服气地看着对方。
“都给我滚回去!”旺久努力地站直身子,声音不大却具有很强的威信,人们讪讪地笑着各自散了。
“说吧,你们是不是要杀死一个才算?”旺久干咳着,在措姆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面前的六个人。
刚才还喊杀喊打的男人在那双并不清澈明亮的眼晴注视下,都一个个低着头看着脚尖无声无息。
“为女人争风吃醋地动开了刀子,很能干啊。我们错鄂草原的汉子有出息,杀人嘛,比杀牦牛容易多了。”老人看着面前的汉子,气得老脸通红。
“格拉(老师,有学问的人),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管教不好,等会儿我一定骂他们。”
“单增,不是我说你。你一个生产队长,自己帐篷的事都管不好,还怎么管队里的事?让女人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是是是,格拉说得对,我没管好他们。”单增弯着腰应着。
措姆倒了一杯水出来,双手捧着递给旺久。“波拉(藏语:爷爷),你喝水!”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西藏生死恋 上篇9(2)
老人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说:“把你阿妈叫出来!”
措姆应着回了帐篷,拉着哭泣的白拉来到老人面前。
“你男人很多是不是?杀死一个还有两个对不对啊?”
“我……”白拉抽泣着,发丝散乱,不敢抬头。
“一个女人家,一天到晚盯着别人的帐篷,你要脸不要?达娃占了你的帐篷还是占了你的财产啊?你男人没回来吗?去给她支杆子去了吗?下手那么狠,用羊角戳她?”
“我不是……那只羊不知怎么就跳下去了!”白拉抬起头,心虚地瞄了一眼老族长,又赶紧低下头去。
“羊自己跳下去的?白拉,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草原上谁不知道你这头母牦牛野性不改,男人钻钻帐篷你就大动肝火。好呀,有本事你就把男人拴在腰上啊,晚上不让他们出去呀。”
“格拉……我……”白拉只是呜呜地哭着。
“行了,拿点酥油去看看人家。难不成还要你男人和他儿子真来一场血战吗?”老人看着她,又气又伤心,再一次不停地咳了起来。
措姆赶紧过去给他捶背。
“你们三个过来!”老人捂着嘴咳了一阵后,向公扎的三个弟弟招了招手。
三人身上都流着血,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老人面前弯腰站好。
旺久上下打量着他们,然后说:“好啊,都长大了,懂得为阿妈报仇了?你们阿爸去世早,公扎又在外面当兵,不是你单增叔,你们几个早喂狼了吧?长大了,为这点女人间的小事,你们就提刀对着你单增叔的帐篷了?心都被狼吃了啊!”
男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老二公赞走到单增面前,一弯腰说:“对不起,单增叔叔!”还没等单增回过神来,他就回身踢了两个弟弟一脚,“走”,三人飞快地穿过草地回去了。
草原上的距离不能用公里计算,而是用马程来算的,马走几个小时谁都知道有多远,如果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