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昨夜星辰（8）

  到了十月，丽丽提出要和我结婚，照顾我一辈子。我从心里感激丽丽。我之所以不主动提出结婚，是因为我有所顾虑，我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我怕委屈了她。
  就在我筹办婚事的时候，公司的一处工地上发生了一起事故，一个叫张彬的临时工，从油漆工的脚手架子上摔了下来，左腿粉碎性骨折。
  我带着秘书到医院探望，还没进房门，就听见了吵架的声音。男的说：“我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能生活得好一点才到工地上打工摔伤的。”女的生气地说：“谁稀罕你不要命挣的那几个钱？你穷疯了呀？你像个男人吗？难道让你去讨饭你也去不成！”
  这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是这样的熟悉，推门一看，原来竟是丽丽！
  我惊讶不已地问丽丽：“这是怎么回事？”
  丽丽羞得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我又问张彬：“她是你什么人？”
  张彬有些木讷地望着我，说：“她是我的妻子。”
  丽丽惊慌地说：“我不是他的妻子，我正和他办离婚！”
  躺在病床上，腿上打着绷带的张彬泪流满面地对丽丽说：“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结婚以来，家里的事我从来不要你操心，因为我一直爱着你，孩子还这么小，他需要你呀，你怎么忍心提出离婚？”
  丽丽的脸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对张彬说：“我们从认识到结婚都是错误，要孩子更是天大的错误。你缺少的是男人的气慨，我根本就不爱你。”又转过身，指着我说：“告诉你实话吧，我爱的是他！”
  张彬失声痛哭起来。
  眼前的一切让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望着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望着病床上的张彬，我的良心受到了鞭挞。望着这个我原来准备与之结婚的女子，我感到了一种被捉弄和欺骗的屈辱。如果丽丽对张彬多一点怜悯和同情，我的心里还好受一点。我在思忖，如果有一天，我的处境和张彬一样了，她对我难道就不会和对待张彬一样？人心啊，真是深不可测，让我不寒而栗，就像在巨大的雪崩面前，有一种绝望的感觉。我默默无言地离开了病房，突然间，我发现我终于懂得了子娟，甚至有了一种想见子娟的冲动。
  丽丽无数次地打我的手机，我一次次地拒接，她便一次次地发短信息给我，她说她是真心爱我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
  我最终还是对这个在病中无微不至照顾我，又让我度过许多销魂之夜的女子动了恻隐之心。我回了一则短信息：“告诉我，为什么爱我？”
  丽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约我见最后一面，在西郊的紫霞墓园。
  夕阳西沉，秋风萧瑟，墓园一片寂静和肃穆。丽丽手捧一束雪白的香石竹站立在墓园入口处的牌坊下面。相顾无言，我有些茫然地跟在她的后面朝里走去，只听见皮鞋敲打大理石路面“笃笃”的声音。
  丽丽在一块墓碑前停下，我一看墓碑的名字和相片，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是子娟，让我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的女人就长眠在这里啊！抚摸着墓碑，我失声痛哭。
  当我抬起头来寻找丽丽的时候，她却不见了。丽丽原来就是小玉呀。在那束雪白的香石竹上面有一封信，是子娟生前写给我的。子娟对我说：“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一直很怀念在牛庄的那些日子……原谅我，在家庭、在孩子面前，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欠你的一切来生来世再偿还吧。”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夜幕降临了，可我不想离去，我在墓碑前坐了下来，我要为心爱的女子守夜啊。在这漆黑的夜里，只有树叶在沙沙响，还有寒鸦发出的悲鸣。我终于在朦胧中昏睡过去，梦见子娟身披晚霞，姗姗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