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笺笺,这一生,老天爷欠你的,都由我谢流觞来给……”
  “因为十六岁,傻丫头就真的长大了呀!长大了,就可以……”
  “要是你不见了,我就去找你,就算走遍千山万水我也要找到你!”
  “终于等到你长大,等到你最灿烂的年华,可是,却不能再陪你……”
  “对不起,谢流觞答应你的事情,都无法做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结束……
  ☆、云烟深处归白衣(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被锁的这段时间,是在进行彻底的大修。前几章和后几章改动比较大,有些影响到第二部情节的发展,大家可以重新翻一下。
  【我回头,看见月光下独立的朗朗少年,轻衫似水,黑色的眸子灿若星辰。他说:“我在这里等你。”】
  一室的药香。
  我从混混沌沌中醒来,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使不出半分,勉强掀开被子撑床起身,踉踉跄跄朝外走去,才走了几步,就见依柔姐姐端了一碗药进来。
  “小笺,怎么起来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她慌忙奔过来,单手扶住我。
  我坐回床畔,微微摇头:“我都躺了几天了,想出去走走……咳咳……”话未断便轻咳起来。
  “听话,先把药喝了吧。”依柔姐姐红了眼圈,端过药碗,轻轻吹着将一小勺递到我唇边。
  我皱了皱眉,避开了:“依柔姐姐,今天这已经是第三碗了,我不想再喝了。”
  “小笺……”依柔姐姐有些着急。
  “我没事……咳咳……”牵出一丝笑意,轻声道,“依柔姐姐,你让我出去吧,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就好。”
  “可是……”柳眉微皱,她刚想开口相劝,一个温淡的声音蓦然响起:“在外面置张短榻,扶她出去。”
  我抬眼,看见风莫醉,他的脸上透出些许倦意,神色间也添了淡淡的憔悴,想是这几日没少操心。他丢下这一句便又转身出去了,没有以前的顽笑之意。
  日已偏西,斜阳脉脉。
  竹林洇碧,绿意和着光线闪闪烁烁,看久了,竟觉出一分凄凉的瑰丽。
  竹空无心,再流丽的色彩都渗入不了。不知道有一天,我会不会如这碧竹一般,没了心。
  一片轻软衣衫停在一旁,淡淡草药香逸过来,我回过神,仿佛这一刻才堪堪触及真实。
  风莫醉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径直在身畔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清醒过来后,我总觉得我和他之间莫名生疏了许多,无心细想,侧了侧身子,开口打破略显尴尬的沉默:“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一切的?”
  紧皱的眉宇稍稍舒展:“我在洛阳四处打听,查了又查,都没有半点……他的消息,而且谢卓的行为虽然可疑,但似乎也跟他的行踪没多大关系,后来……挽幽跟我说,此案太过扑朔迷离,七夕阁多番查证,得到的都是流觞公子过世的消息,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三年之久?何况还是曾设九州台扶危天下的长安第一公子。赶回长安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又看你一副神思恍惚、脉象不稳的样子,就决定好好问一问依柔姑娘,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疏漏了。”
  我抬眼道:“怪不得,你那么急着回谢府。”
  风莫醉继续说道:“依柔姑娘一直守在流觞公子身边,对前因后果应该最清楚,七夕那晚,你被王芸的人抓走后,她心急如焚,就将一切和盘托出,让我想办法救你。”
  我望着他:“那……不死青果……是不是?”
  他偏过头:“依柔姑娘担心你的安危,坚持答应王芸的所有条件。”
  我自嘲地笑笑:“真是讽刺,我拼了性命、跋涉三年找回来的药,反倒救了她。”
  “不过——”风莫醉沉吟道,“有件事很奇怪,杜砚妍似乎并不想让王芸得到不死青果,而且,我从夏芷那里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他顿了顿,低头看我,“王芸身上的毒,十有八九是杜砚妍下的。”
  我略略一惊,随即又淡淡道:“她们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算计,有什么好奇怪的?”
  风莫醉接过话:“夏芷既然知道,王芸必定也已经知晓,杜砚妍的死期,估计不远了。”
  “她……咳咳……”我轻咳两声,倦倦道,“她们谁输谁赢,也说不定……”抬首却见风莫醉一只手伸在半空,表情有些奇怪,这个略显僵硬的姿势保持了片刻,他讷讷地缩回手,别过脸,陷入沉默。
  半晌,他终于再度开口:“还有,问君楼君先生一直在暗中保护你的安全,所以那天把我们引去荒寺并出手相助的人,确实是他派去的。另外,杏花酒坊里的阿兴,也是他安排的。”
  “阿兴?”我纳闷道,“他在整件事情里不是无足轻重吗?”
  风莫醉迟疑了一下,答道:“杏花酒坊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你却一心要查,为了不让你找错反向,白白浪费精力,他只好找个人绝了你的念头。”
  笼在袖中的手指紧了紧,心口扯出丝丝的疼,不用再解释,我也能大致明白,君先生和依柔姐姐一样,都是局外清醒人,眼看我沉迷不愿清醒,执意编织出一个荒唐虚幻的梦,痴痴追寻,他们想把实情铺开,却又怕我承受不了那么残酷惨淡的真相,所以只能一点点引导,希望我可以早日梦醒,走出自己的迷局。
  半晌,风莫醉又道:“其实,这件事到这里,远还没有结束,那些追杀你的人,分明是想从你身上得到碧玉箫的下落,当年你爹的死——”
  “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翻了个身,朝向另一边,极度倦然,“我累了,真的很累……那些事我暂时不想管,你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好不好?”
  抬手将一方淡紫丝巾盖在了脸上,隔绝外物。
  清醒过来后,很多事我能都隐隐猜出个大概。譬如在落意居和竹林中出现的酷似流觞的白衣人,曾留给我一盏灯笼和一方绣帕,所以绝不是幻觉。而那种绝尘高远的气质风华,以及对我的了如指掌,只能令我想到一个人——问君楼主,流觞最信任的知己。可是他为什么一直不肯正面现身,我就猜不透了。
  只可惜,这些我暂时都无心也无力去管。
  这一场梦,这一场虚无缥缈的追寻,已耗费了我太多的心力。
  十六岁到十九岁,三载的芳华,在沉浮痴狂中埋葬。
  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致歉,倦懒的声音响起,像袅袅而散的轻烟:“对不起,小醉,让你奔波这么久,到头来却是一场荒唐闹剧……过几天,我把欠你的银钱先还上一部分,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离开,其他的——”
  话未完,顶上含了怒意的冰冷声音大石一般砸出:“这些话,你等病好了再说!现在,你只是我的病人,最好给我安安分分地养病!”
  强烈的袖风卷过,脸上丝巾被扫落一颊,我被他莫名其妙的怒气弄得呆愣许久,缓缓地,又将丝巾盖好。
  一梦经年,前尘已远。
  薄纱下,水泽自眼角滑过,漫入另一瞳孔,最后,湿了鬓发……
  城外。
  穿过蓊郁树林,趟过清澈溪涧,裙裾拂开灿烂紫阳花,一路前行。终到一处,层层石阶缓缓向上,两旁垂下的紫藤萝碧绿葱茏,衍生出安宁的味道,还有,勃勃的生机。
  沉迷了三年多,终于还是清醒过来,点点滴滴残酷而真实,答应过流觞,要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伤害自己,所以便不能再执迷痴狂,再伤再痛,也要好好地走下去。
  杜砚妍那日被风莫醉的银针所伤,只怕一两个月内都不能再开口说话,倒是能让不少人耳根清静许多。王芸既已得到‘不死青果’,自然不会很快一命呜呼,着实令人遗憾。而谢卓,从那次之后就再未出现在我眼前,估计我那一簪伤他伤得不轻,需要闭门休养一段日子。
  寻找流觞的事,算是就此终结,兜兜转转,不过一场荒唐闹剧。挽幽姐和萧遥从七夕城传来消息,说是城内发生了一些变故,他二人短期内是脱不开身了。东伯忽然离开了侯府别苑,带着那个叫青泽的小男孩不知去向……总之,由于各种因素,很多事就这样暂时沉淀了下来,我也懒于再管。
  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总算可以下地走走,瞒着众人,独自来了这里。
  长安城外的断魂楼。
  隔绝尘世的一座孤独楼宇。
  断魂楼坐落在极高极险的一座孤山上,楼高十五重,藏于云雾缥缈之中。传说如果于月圆之夜攀上那第十五层的檐顶,诚心相求,就能在月散露起之时看到已逝之人残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魂魄。
  然而要攀上那座山,再攀上那十五重的楼宇临风守上一夜,对于一般人来说,实在过于艰难,所以断魂楼素来人迹罕至,真的算是孤绝于尘世之外。
  长长窄窄的无数级石阶过后,两岸山壁合到一起,眼前再没了明确安稳的路,被草木掩映的小径由于孤寂岁月的消磨,变得愈发的难以循迹。我坐在最后一级石阶上,一手撑地,一手拭着额前颈间的细汗,仅余的体力已然消失殆尽。
  眼前是茂密杂乱的灌木草丛,周围是参天的树木,碧意盎然中间或摇曳蔓延着许多鲜丽明艳或是素淡幽冷的花儿,一种远离尘世的隐逸清然汩入了眸中。
  然而,此刻我心内更多的感觉是无力。这才刚过石阶行至孤山山脚,我已经骨散力竭几乎再也挪不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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