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会去哪里?无亲无故,他还有伤在身——能去哪里啊?”
  “小郡主莫急,末将派人去追了!”
  “那……找到没?”
  亚维将军点点头,思量了又摇头。
  “没找到?还是找到了?”
  “子奚他……不肯回来。”亚维将军叹着,“那个固执的孩子带走了他爹的骨灰,九王爷本想留他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的,子奚拒绝了。连九王爷给他送行的盘缠也不要,一个人……出了城。”
  如此决绝,不要贺嵘大夫留下的医馆,不要九王爷施舍给他的同情……
  一个人离开土生土长的家园……能去哪里?
  “往北……那是什么方向?”
  我回头下意识的想问沈云独,他游历天下,知道很多地方。
  他没接话,倒是阿木沉甸甸的说起:“往北啊……出了大理,能经过别处很多地方,像吐番、像西夏。往西北去是辽国,往东北去是金国,还有就是往东——去中原大宋。”
  “去别处也好——”亚维将军安慰我,“黎巷的大火让他没了父亲,离开这个伤心地,对子奚来说莫不是一件好事。他懂医术,有个一技之长可以维生,小郡主无需担心。”
  我缓缓坐下,面前的医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担心……怎么不担心。
  我心里很乱,他说过回来找王爷哥哥报仇的……不像是说笑的。这一走……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郡主,子奚有封信是留给郡主的。”亚维将军递来给我,他道,“追去找他那会儿,那孩子不说,等末将回到黎巷查明火因,是个老婆子递来的。说是子奚离开前留下的。”
  “留给我的?”我伸手拿过。
  这几天,我才刚刚识字:段绵爱丢给我的只有数不尽的医书,一转身去和他的什么妃子男欢女爱。留在我身边教我识字的人……沈云独倒是很贴心很认真,只想我快点学会了毒这东西,帮他解决燃眉之急。
  信上写着:红锦亲启。
  可里面的信纸……
  “白纸?没字?”阿木看到了——
  我纳闷了半晌,回手找沈云独要火折子,火的温度在信纸上一烤,雪白的纸面上淡淡的浮出了字迹,烫的时间一久,颜色越深,飘出欣然的橘子味香气。
  ☆、“大姨父”来,不自在(1)
  “这……这是什么法术?无字天书?”阿木不懂,连亚维将军也看不明白,沈云独不懂却还是冷酷的镇定模样。
  我说:“用橘汁写的。火上一热就现形。”
  我在贺家医馆时,就拿子奚哥哥给的橘子玩这一套,他学会了,还觉得好玩有趣,没想到……临别时,他回我的是这样“回礼”。
  讽刺又可笑……
  我抖了抖信,只四个字。
  “后会有期?”我看向沈云独阴沉的脸,不光是他的脸色不好看,亚维将军凑来看了一眼,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我更好奇了,“上面写的什么?这几个字……我不认得。”
  沈云独犹豫了一下,道:“杀段绵爱。”
  “……”
  手里的火折子烫着了宣纸,眨眼间脆弱的白纸焦黑燃烧,飞出火心子。
  “烧了也罢……”亚维将军沉沉的叹息,“世子知道了……恐怕会命杀手追着子奚而去,你们——”他喝令在场的沈云独和阿木,“此事不许声张说起!”
  “是!”
  “小郡主……你……”亚维将军更担心我会循着贺子奚的仇恨被同化了,他近在我身边,“郡主,世子没有那么坏,世子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他至少还会顾及郡主的生死,别人可以不信他,郡主不能帮着别人害自己的哥哥。”
  我摸着自己的指间,刚才……差点被火吻上了。
  “子奚哥哥写的是‘后会有期’——”
  看来……我要学的,不只是用毒这一套,贺子奚……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何时会回来报仇,我……不会让你做傻事。
  亚维将军走了,他一味的追查黎巷的火因,发誓要还段绵爱一个清白。
  我倚在亭中,看着自己掌心上的毒色依旧七彩夺目……像彩虹般绚烂。
  然而,我和贺子奚的情份却是因为段绵爱、因为遥不可及的身份疏远,成了一场不断酝酿加深的雷暴。
  秋去冬来,冬至春近,春末夏初——
  我在段绵爱给的试炼里摸打滚爬,近一年的时间,音阁有属于我自己的药房,大小罐子里的毒虫数之不尽,有活生生在蠕动的,也有淹在瓮中死相可怕的。
  我抓起滑溜溜的虫子问阿木:“像不像你啊,很活泼啊!”
  阿木抱着手臂一阵的颤,几步跳的老远。
  我抱着腌虫的瓮给沈云独看:“像不像你啊,酷的就像死了一样——”
  沈云独面色不改,扭头走两步,接着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下去,那时候春花刚刚露出嫩嫩的芽尖儿,帅帅的家伙愣是砸在我栽种的花草里!
  摧花啊!
  ☆、“大姨父”来,不自在(2)
  我们以为他又病发,其实是吓晕的——
  对哦,好奇怪,沈大侠冷酷有型,偏偏怕那些死相恶心的虫子!
  我的小间,在一年里添置了很多东西,药材虫子,全是亚维将军帮我备齐的,他做这些活儿游刃有余,当年,他就是这样伺候段绵爱的,世子要什么恶心的毒虫毒草,他一应俱全,现在——他的小郡主要什么,他一口就答应,要不了一天,全数给我备齐亲自送来。
  段绵爱给我的,是他所有的医书药典。
  一年的时光,他从没有“教”我什么,只是让他的颖妃常来送医书探望我,久而久之,他书房里很多重要的书籍都挪到了我这里。段绵爱不算个认真的好老师,却绝对是个有技术的老师,每一次悄然无息的和我比毒,让我自己琢磨自己解。
  我学毒的本事,都是在自救中养成的——
  沈云独病发的时候,我最想要银针:如今也不缺,桌上摆了好几副银针,长短不一,颜色不一,有些上成的针丝噌亮,针柄的色彩也有个性。
  都是九王爷送来的:一年前贺家父子的事情,老王爷还在耿耿于怀,他在内疚自己没用了,他和段绵爱的父子情变得诡异,却没有对我生疏。
  像很多老人一样,他养大的第一个孩子不争气,赶紧将所有的希望转来呵护第二个孩子。
  他常让亚维将军来带话:
  ——别走段锦秀和段绵爱的路,学毒可以,别去害人。
  ——这样的银针,你哥哥也有,也是本王送给他的,可惜……对他来说,那个已经没有用了。
  一年,我接受了“段红锦”的身份,接受身边所有人的馈赠,努力……做好自己。
  要问沈云独身上的毒?
  没解透,也没加重。
  我调制出的“解药”,只能缓和他的病症,不至于每次发病时抖得离开晕倒!每个月总有连续的几天,他的身子冰冷无力,不能用内力。
  我和阿木笑侃:“帮我算算,他的大姨夫下次什么时候来!”
  阿木很老实啊,不懂就问:“大姨父是什么?”
  “我们女孩子每个月的那几天啊——俗称大姨妈!那沈云独每个月的那几天——俗称大姨父。”
  阿木听前半句的时候,两耳通红,怪不自在的。
  阿木听到后半句,两眼噌噌闪光,和我一起埋头凑在一起邪恶又无耻的捂嘴偷笑。
  沈云独听前半句的时候,他不禁冷嗤,起身准备离开是非之地。
  沈云独听到后半句,他想也不想,直接掉头回来,刚劲有力的手臂一个飞甩,我被他吊在了音阁的楼外!
  我奸计得逞,死死拽着他的手臂:“哈哈哈哈——恼羞成怒了!杀人了——哈哈哈!”
  ☆、“大姨父”来,不自在(3)
  “是你自己学艺不精!一年了,还未将我的病治愈!”
  “我能把你治愈,是你自己不配合我!”我仰头,迎着他的帅脸指责,“我说了,需要给你针灸,穴道什么的亚维将军和阿木都有教我,是你自己不信我啊!”
  “我要药!不准你碰我的身!”
  我哼了哼:“本来就是,有本事,你脱光了让我给你扎两针,保证比吃药管用。”
  我悬在外头,没有半点畏惧,甚至加大筹码的调戏他:“沈大侍卫的身子最娇贵了,给我们看一看都不舍得,是有什么说不出的隐疾?还是……你的身材太好,不舍得给我看?”
  “段红锦!!!”
  他最生气的时候,不会恭恭敬敬喊小郡主,在音阁,他随时都能对着我放肆,同样,他对我的厚颜无耻没辙儿!
  软硬不吃,尤其不会像别的女孩子在两脚悬空的时候会哭着抱他的手臂,更不会嘤嘤求饶大喊“大侠饶命”。
  我只会用迫切又欠扁的眼神等着他发狠蹂躏!
  打啊……不是气得要死么?
  有本事打过来试试?
  阿木站在一旁笑,一年前,他看到我们针锋相对,至少还会意思一下过来劝劝,但是……一年中,这样的好戏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看着沈云独每次被我惹毛,再对着我发狠,最后无奈的放开我。一年后,阿木习惯了,他淡然站在旁边,权当看好戏——多多益善,王府的生活才不会枯燥乏味。
  半晌,沈云独又收回了自己的野蛮,把我从楼外拽上来,再恶狠狠补一句:
  “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何止不要脸,还不怕死,还小人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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