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听到婆婆的病情还有医治的可能时,何绍群激动的反应让我心颤不已。作为儿子,他内心的忧虑绝对要远高于我。白天他要操心偌大一个集团公司上千万人的生计前途,晚上他还要担心自己母亲的生命延续。
  这种压力,在他当年因车祸而昏迷的时候,我也切身的承受体会过。我能理解这种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下的感觉,所以,当他能够暂时放□上背负的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时,我是真心的为此而感到高兴。我更希望将来,他也可以如大卫所说的那样,不用在担心我与婆婆之间两看向厌的不睦关系。如果可以,我愿意放下心中所有的成见与过往的不快,真心实意的与她做一对真正的好婆媳,为何绍群,也为我的老爸。
  那一天,我和何绍群都过得很开心。我们的心情如同夏日里的太阳,灿烂而热烈。晚上,心情轻松的我们淋漓酣畅的体会了久违的做,爱快感,那种欲仙欲死的滋味,让我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在何绍群的身下尽可能的舒展开自己的躯体,柔媚的攀附着他强健而散发着无穷热力的身体。他在我的身体里驰骋,在我的耳边嘶吼,在我的唇上缠绵,还在我的面前说谢谢。
  当他那声伴随着粗喘声的谢谢说出口的时候,我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潸然而下。是激动、是感动、还是欣慰?我不清楚。但是,我的心里却隐隐的知道,在这一刻,我们的心贴得如此之近,我们之间没有距离……
  ☆、第 82 章
  如果人类能够预知命运,控制命运,那么这个世界,恐怕早就乱了套。奇迹这个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它会发生的机率,可能是几千万分之一,或者更低些。茫茫人海,世界全球人口七十亿余,能够亲身体会到奇迹、看到的人,也许连这个数字的一个零头都没有。这也就是说,在世界欢呼奇迹发生而为此感叹不已的同时,其他的人们,将没有机会遇到奇迹。
  大卫曾经不无乐观的对我说,也许婆婆能够创造一个医学上的奇迹。是的,我和何绍群,还有所有的医护人员也都是这样期盼着的。我们是那样热烈的期盼着婆婆的病情可以好转,至少还能多活一些日子。
  我们想,听说过许多被医生判了“死刑”、只有几个月生命的癌症病人,最后却还是坚强的活着,而且活了很长,活了很久,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久。所以,我和何绍群的心里,也都在这样隐隐的期盼着,想着没准婆婆也能和那些癌症病友们一样,可以活过三个月,或者可以活得更长。
  可是,世事难料。一切都来得那样突然,让我们措手不及。就在婆婆的病理报告出来后仅仅一个星期,她身体里的癌细胞突然发生了病变,而且速度之快,情况之恶化,出乎医生的预料。她很快的陷入了昏迷,快得来不及和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说上几句话,甚至没来得及看我们一眼,就这样静静地陷入了沉睡。
  医护人员竭尽全力的用了各种办法想尽力挽回她的生命,可是,每个人都无奈的发现,她身体里的生命力就在这种昏迷中逐渐逝去。她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在显示着死亡前的衰败。她的脸色越发的灰暗,身体越发的羸弱,就连仪器上显示出来的心跳频率也是那样的孱弱,抖动着跳跃,看得我心惊胆战。我真生怕那微弱的起伏线,会突然的变成一条直线,会发出一种刺人心肺的尖锐鸣声。
  主治医生用极为诚恳而惋惜的态度向我表示了深切的无奈,并且遗憾的通知我,他们已经尽了力,可还是回天乏术。他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他后面的话,自然就不用再多说了,我当然了解,他是要我该准备办理老太太的后事了。
  是啊,我也知道,婆婆现在的生命,都是靠那些机器维系着,不过只是在拖延一些时间,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心里好受一些罢了。而她本身,早就没有了半点意识,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我默默的站在婆婆的病床边上,看着瘦得几乎脱了形、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模样,鼻子一酸,忍不住眼泪渐渐的模糊了我的视线。
  大卫希望我能和她做一对经历过患难之后的好婆媳,这个愿望,恐怕今生是难以实现了。
  我和她之间的一切,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该是了结了吧。我不希望她带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她能抛下一切包袱、一切不开心的事情,轻松的踏上黄泉路,走过奈何桥,然后平静的喝下那杯孟婆汤,然后投胎转世到一户好人家,开开心心的过完一生。下辈子,再也不要有像今生这般如此多的痛苦与无奈。我真心的希望婆婆能有那样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拉着婆婆的手,轻抚着她干瘦的手指,眼泪一滴滴的掉落在她的手背上。曾几何时,这也是一只有着柔软而光滑皮肤的手啊,那样的纤细而白皙,轻柔地替我扎过辫子,也温柔的揉弄过我的头发。那时,我看着这只手,心里就说,这只手多么像妈妈的手啊。
  婆婆的世界我从来都没看懂,也没走进去过。那里太深奥,像迷宫一样,让人难以找到出口,让人难以看到终点。我不知道该如何化解我与她之间的情仇爱恨,现在我唯一可以做的,只是代替何绍群为她尽一份自己的心意。我希望我的心意,在冥冥之中,她能明白。
  我坐在她的床边,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轻声地说:
  “你做我的继母三十多年,可我从来没喊过你一声‘妈妈’,我嫁给何绍群一年多了,也未曾开口叫过你‘婆婆’。我们这样不睦而诡异的母女与婆媳关系,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是不多的吧。
  但是,不论是你看不惯我也好,我不喜欢你也罢,我们都在这三十多年里,就被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谁都无力反抗。所以,现在,我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我也不想再反抗了。虽然我这声‘妈’叫得太晚,而且你也不一定能听见,但是,我还是想真心诚意的叫你‘妈’。
  妈,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无论如何,你都要等到何绍群从国外回来。他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他一接到我的电话,就立刻定了最早一班飞回来的飞机,很快就能赶到的,你一定要等他。一定要等他!”
  病床上的婆婆没有任何的反应,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听到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她还是那样沉沉的睡着,很安宁,很祥和,眉头都没有皱在一起,仿佛只是普通的睡觉。我看着她,内心竟为她能在这样的时刻陷入昏迷而感到庆幸。至少,她在沉睡着的时候,不会感到痛苦,不用再被疼痛折磨的无法入睡。她能在沉睡之中,感受到些微时刻的宁静与安详。这对一个饱受癌症病魔摧残却坚持不肯用药的老人来说,就是上天能给予她的最大福分了吧。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时间,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老天啊,就再给她一些时间吧。至少让她的儿子能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再看一眼他的母亲。老天啊,让她能在踏上黄泉路之前,再睁开一下她的眼睛吧,至少能她亲眼再见上儿子一面。那样,我想,就算她撒手人寰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吧。
  我知道,现在身在飞机上的何绍群,恐怕要在心里恨上自己一千遍,骂上一万遍。他和我们所有人一样,都没有料想到,情况看起来不错的母亲会在突然之间病情急转直下,以致病危。他不会想到,当自己再踏进母亲病房的时候,迎接他的,已经是天地之别的局面。他不会想到,自己当时做出的一个普通决定,竟有可能带给他终身的遗憾!为此,他一定会为此而痛恨自己的轻率与大意,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刻离开,为什么要把事业看得比母亲更重!
  我了解他的为人,我知道他是个极重情意的男人,我也知道他对他母亲的敬爱从来都是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所以,我真怕这个在感情上执拗的男人会想不开,会一味的自责,会从此而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所以,想到这些,我也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老天啊,让我可以多些力量吧,让我可以尽我最大的所能,安慰与抚慰他的心吧。我希望我可以用我的力量带着他走出悲伤,走出自责,从此快乐的生活。
  遗憾的是,老天爷不是我家的亲戚,它没有责任与义务关照我,更没有可能听从我的意愿,或者说这个世界上需要它关照的人有太多,有太多比我更悲苦、比我更心酸的世人需要得到它的抚恤,所以,我的愿望,老天爷并没有听见。该发生的,最终还是无奈而遗憾的发生了。
  当天深夜,婆婆的心跳停止了,她就这样在昏迷中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再看一看这个世界,也没来得及再看看她心爱的儿子,就这样安静的走了。
  当机器画面上最终出现了那条再无孱弱起伏的直线,赫然想起那声可怕而尖锐的鸣响时,我整个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浑身都在不可遏制的发抖。房间里站满了参与急救的医护人员,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那条直线还是格外固执的没有任何起伏。那时,我看到医生看着我无奈的摇头,我的心一颤,几乎无法站立,双腿一软,当即就软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看着婆婆那张苍白到没有半分血色的面孔,不禁潸然泪下。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儿子的归来,没有再看上他一眼。她,终究还是没有听到我的恳求,没有给我机会,当面喊她一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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