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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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
农历四月,下了月余的雨还在淅沥不止,天色昏得不分昼夜,午时,屋里点着烛灯。雨水如线般顺着有山檐式装饰的屋顶落下来,黄杨木地板置着香炉,香炉里紫烟漂漂缈缈,沉闷的雨季酝着不安的情绪。
户外长廊外,有少女席地而坐,总角垂髫,不过豆蔻年华,手肘架在筝上支着脑袋,宽大的衣袖滑落肘间,露出手臂新藕般粉白可人,与星目粉腮相衬得宜,动静皆画。
少女噘着嘴,有一搭没一搭拔着琴弦,反反复复弹弄的正是《山坡羊》的头句:“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少女微侧头,闷声问道:“阿荆,你若走我,便又同往日一样没人陪我讲话玩耍了。这雨下得紧,你迟些天,如何?”
屋里阴影中慢慢走出一穿灰袍黑靴的女人,满脸微笑,她知风采小姐这一怀愁绪自不是因为她要告假省亲,实是因靖安王本来上月就要到,现却有讯无影。
女人柔声说:“靖安王公务繁忙,迟些个三五日是正常,小姐莫心忧。”
风采被点破心思,脸上一红,转开问题轻嚷:“上次我们赢的银子,还剩多少?要不,我们待会儿去‘缘梦楼’听杏雪姑娘唱新曲?”
陈荆眼皮猛跳了几下,这看似单纯的少女其实是一“问题少女”,虽然筝棋书画大多不通,但对喝茶斗鸡赌钱等“旁门左技”样样感兴趣,风候爷每每看着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总是爱恨交织,只差没将“恨铁不成钢”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好在靖安王秦墨白甚爱风家小姐,处处维护未过门的小妻子,风候器重这准女婿到了心槛上,对女儿也眨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等着两年后,将风采小姐嫁出去眼不见心烦。
她初入风府,风小姐看她一本正经,自不是顺眼,三不五时扮个男装,押着她走马章台,给她下马威。
一日,陈荆陪风采在赌场玩乐,遇到庄家万宝生,她对他闪闪眼,万宝生心领意会让她在赌场风光了一把,一连掷出六个同点“豹子”通杀大小庄,让风采激动不已,觉得知音就在灯火阑珊处,待陈荆渐渐亲厚起来。
陈荆从此有了小姐关照,在风府行动范围也大得多,可是猫了三个月,风府每块砖每片瓦几乎给摸遍了,只差最西边的偏院,那东西依然无半点踪迹。
而“追踪蓝蝶”天天在院中盘旋,明明那物还在风府,她好不烦恼。
风小姐未婚夫靖安王爷此次南下慰聊相思之苦,陈荆盘算着也正好一窥其实。
说起靖安王,他现在是洛国风头最健的人物,系恭王的独子。恭王以贤良称名,据说当初先帝最爱恭王,要立为太子,但恭王自认不如当今圣上勤勉,多次在朝前殿后赞美昔日轩王——今日圣上,于是皇位最终传轩王。
恭王之子秦墨白少负奇才,深受皇上重用。相传三岁十步成诗,五岁雄辨学儒,十二岁入伍,十五岁带兵,十七岁引军图塔木五战四胜被封靖安王,如今二十一岁已执掌一国兵权。
从来领军之王族多居于封地偏安,而秦墨白却堂而皇之在京城要了一处封府,频频带兵仗出入洛国京城,他的张狂留给以外戚姜相为首的政敌许多诟病,却也让众多门客趋之若骛,轩王承大统后,只有两名不过十岁的皇子,性格懦弱、才智平平。
于是,关于皇位的后承,当今天子越来越沉默如晦,京中也猜想众多。
陈荆曾好奇让人给画副秦墨白的相,但画师收了银子,交到陈荆手中的画却是一男子手握卷册,一手支颌低头沉思,不见脸面。金冠束发,白色儒衣外披着华丽的锦袍,看起来与泛泛贵公子无异。
那时陈荆两目铮铮直视画师,“李先生,当时您说靖安王爷的画像,出一张就被名媛淑女抢收一张,好的百两难求,我可是给你二百两纹银呐,你如今就给我这么张东西?你说是靖安王,我还说像我表姐的小舅子呢!”
画师呆道:“原来靖安王爷是陈小姐家的远亲。”
陈荆给气乐了,极无奈:“我就想看看靖安王长啥样,你给我这画实在看不出什么呀。”
画师反应过来,鄙夷看一眼陈荆,慢吞吞说道:“陈小姐,您要从哪里见过靖安王的正面像,就是有五成相肖,哪怕是千金,老夫都给您找到买家!您大概不知,靖安王一则难见尊容,二则其气度风华无可描摹,一入画皆只留了两分。是以众画师只绘得其形,而不能求其神!”
陈荆搓搓下巴,这个靖安王倒是会造势,什么美得难以入画都可以弄出来糊弄人,在沙场日晒雨淋近十年,就是白玉也给熬成磨刀石了,还有什么美貌可言?倒是,他这个保守容貌的起意耐人寻味。
“上次带小姐去赌场,被靖安王的长随告了小的一状,小的被克罚了三个月的工银,出的比进的还多,小姐也可怜介个吧。”陈荆叹一口。
这个靖安王,也是个多情种子,征战沙场不忘给远在南边的小情人写些个热辣辣的情诗,飞鹰加急送到风小姐闺楼。
第一天夜里,陈荆在小姐闺房翻找东西,翻出靖安王赠给风小姐一副画,画上一枝桃花、落英几点,远处一湾碧水一梭舟,一对红裙白衣佳人相依相伴。边上题着诗,字迹清隽有力:“记年时,桃花拂胭脂,春风曾度,恋依依;共携手处,香如雾红随步,怨归期迟迟……”
一道影子带着异香从长廊踏上屋顶,乍起的敲锣打鼓报警声打断了她的浮想,家丁护院奔涌而上,大白天进窃贼了?
陈荆一愣,琢磨绕着鼻尖一缕熟悉的异香,心里一紧,是它!!!
顾不得一旁惟恐天下不乱的风小姐,一边追上屋顶一边扔出去信息号弹召唤另一隐卫,急急说:“小姐,在此处勿动,阿土护你,我前去看看。”
☆、觅迹
雨下得越来越大,后面的一拔人早被远远甩在后面,陈荆逼近那道巴掌大的人影,两人一前一后在一排排灰色的屋顶上追逐。
那人身子下沉,隐入一户人家,她跟着轻轻跳下,站定四面望开,院落翠竹森森,时下天色已经渐黑,又是大雨天,院子不见人影,惟听得雨落在竹叶上的沙沙作响,空气中飘浮着的阵阵甘苦药味。
她半隐入竹丛,细细打量,一行脚踏的水迹断在中间房屋门前,又闪身上屋顶,打算掀开瓦片再探个究竟,不料才搬开一片瓦,一声厉喝夹着一阵巨大的引力冲破屋顶将她往下拽:“屋上宵小给老子滚下来!”
陈荆拍一下屋顶借力稳了身子,才落下。四面飞溅的碎瓦和水珠洒在方青石地板上,水泞斑驳、无迹可寻,她无奈望向声源地,居然愣住:
好个清俊出尘的男子!那男子看样子不过二十左右,一袭素白布衣端坐在案前,异常修长洁白的手指轻拈毛笔,紧抿的唇润泽如花瓣,眉尖微锁扰着无限风情,一双墨眸深邃清澈,眉目如画,真正的眉目如画呐。他那么沉静优雅端坐,仿佛可以天荒地老,滴打在檐瓦上的雨声也虚化掉,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兀!你这贼婆从实招来,偷偷摸摸上房顶有何歹意?!”边上一声大喝将她注意力拉回来,才发现白衣男子身边还站个胡络大汉。
她发觉这样赤|裸裸地看着一个年轻男子,是唐突了,捋顺湿漉漉的头发,扯平贴在身上的衣服,朝桌前两人抱个拳,道:“恕民女无状,民女乃城南人家护院,时下主家遭窃,一路被那贼人引至此地不见人踪,心焦不择路,误入公子宝地,还望公子及大人海涵。民女即刻告退。”边说着,作个长揖一揖到地道歉。
“哼,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凭得你来怀疑搜查,我看你个贼婆被人抓个现身就一派胡言,今日,你既然入了此就要留下一双脚!”
洛国法律对私人财物保护得极紧,强闯损坏他人宅院,情节严重的要施以剕刑。可这屋上的窟窿不是那大汉拍出来的不是吗?她脸上显出怒气,盯着那汉子冷笑道:“民女都说明原因并致歉了,如你想索点银子,开个价便是,可照这么无礼取闹,莫不是贼喊捉贼?”
那大汉身子一动欲往前拿住,白衣男子手轻抬虚拦一下,大汉停住身形,只拿双眼睛狠狠压着她,浑身霸气将屋里气氛抑得很低。
霸气外露啊,陈荆皱皱眉,这人身上的气势似乎是她最不想打交道的那类人。
一道优雅却冷清的声音传来:“姑娘息怒,风行口厉心慈,决计不会多有为难。适才姑娘说为捉一名窃贼而来,小可在此屋已有一个时辰,除了姑娘外并没发现他人来过此屋,姑娘若不信可报府衙派人细细搜查。”
陈荆眼光扫过桌面,桌面上摆着帐薄之类的册子,见着有写了一半的字,又望下桌底,两人鞋面皆洁净,真的没出过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