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秦墨白坐回岩石上,待他哭泣平歇些,深沉开口:“鹰十,在鹰组一百零八人中,你是最心细也是最心软之人,所以也是惟一没有跟我上过前线的武士,进了战场,便是赤示果示果地对决!不管是父子、手足,只要在你对面,向你挥起武器,他便是敌人,你不杀他,便有更多人因他而死。”
他停一会儿,语气铿锵道:“鹰十一等军士为国捐躯,至死皆保持忠诚之心,是我秦氏军团好儿郎,本王誓将找出迫害鹰十一等军士之凶手,为其洗刷血仇!”
秦墨白笼络军心这一手,果然很有效果,鹰十止了眼泪,跛着腿与护卫一起整理鹰十一等人的遗体遗容。
陈荆在秦墨白怀中扭动身子寻找最舒服姿式,最后将脸埋进他胸前,一手伸进他前襟里,一手伸进他衣袖里眷恋地抚摸他手臂,秦墨白望着她秀丽的容颜,脸颊轻轻与她相摩挲,心道:“阿荆,如你有一日持刀站在战场对面,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荆睡得稀里糊涂,隐约觉得自己在野外出勤任务,身子微转,感觉身边有人,条件反射跳起来,头却重重撞上硬物,她听得上方一声闷哼,也不顾自己额头隐痛,从袖里抽出短剑,撑起身子睁大眼睛看着对方。
秦墨白被撞得一个趔趄向后翻倒,秀美的脸有些变形,捂着下颌,怨愤瞪着她,她搔搔后脑勺,收起了短剑,谄媚扶起他,帮他前拍拍后拍拍,笑道:“误会、纯属误会!鹰十知道,干我们这一行就怕睡醒身边有人。”
她边说边看鹰十,却见地上一排直挺挺尸体,不禁唬了一跳,走过看清楚是鹰十一等人,更是吃惊,抬头看鹰十,鹰十犹自悲伤。
陈荆轻声问身边吊着绷带的护卫,“在哪里找到他们的?”
护卫小声回答:“昨晚,他们攻打我们,我们死了七个兄弟。”
陈荆将脸埋进双手里,搓了搓脸,打起精神伏身仔细看鹰十一尸体,他的头和身躯已经被人用针线密密却又笨拙地缝合起来。陈荆拿出鲨皮手套翻了翻几人的眼睛,失声道:“不可能!他们明明已死了超过……”
她眼睛与秦墨白视线相交,读出他眼中肯定的信息,陈荆呆住,喃喃道:“赶尸人,这么古老的摄魂术又出现了。”
秦墨白皱眉问:“什么?”
陈荆摘了手套,“鹰十一瞳孔发绿,是中毒而死,从双眼血丝来,是非常致命的毒,而且毒发时间相当快,中的应该是神经毒素,即是虫或蛇毒。这种毒素强大到不可能与其他生物共存。也就是说,如果将蛊虫植入他们体中,蛊虫也会被毒死。”
秦墨白接着说:“所以,驱使他们行动的只能是赶尸?赶尸只是一种传说,真的存在?”
陈荆神情恍惚,喃喃道“借尸还魂都发生过,还有什么不存在?”
鹰十道:“贵人是说有人囚住了十一的魂魄?”
陈荆被他唤醒,敛了满心的凄荒,“据闻,人死后,意识不会马上消失,有一个消散的过程,驱尸人便利用死者这一刹那的失魂将残余的魂魄镇在体内,再通过摄魂术驱使尸体行动。”
“那,十一六魄不全,岂不是在地下不得安息?”鹰十焦急问。
陈荆满含歉意看着他,“对不起,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
秦墨白沉下脸冷然道:“一名军士只管身前名节,岂能在乎身后之事!怕死不入军!”
鹰十被喝斥,心中痛愧,忙擦干眼泪生火去,陈荆转身看秦墨白,“除了风小姐,你对谁都冷心冷性的,他们可是随你同赴生死的下属!”说罢,叹气,摇摇头同同护卫一起搬尸体到火上焚烧。秦墨白启口欲辨,最终忍下来,只将目光沉痛投到各战死的士兵身上。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众人肃立,陈荆静穆低沉的祈祷声随着风烟直上云霄。
☆、脱身
“贵人,你那对蝴蝶找到目标会做何反应?”鹰十问。
陈荆道:“蓝蝶极有团队精神,先行的蓝蝶一旦发现目标,就会飞回通知同伴,像这样不见踪影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鹰十不知所以地看着她,陈荆补充道:“傻小子,自然是被发现了,这里卧虎藏龙,一步一机关,可要小心呐。”
鹰十点点头,对秦墨白说:“公子,我们干粮和水没有了,是继续探路,还是回船?”
秦墨白看着零落的几个护卫人人带伤,皱眉道:“先回岸边休整后再做安排吧。”
几个折返原途,没走几步,鹰十警觉起来,“王爷,我们刚来时路上没有开这些黄花,为何这路边处处有大片黄花?”
秦墨白抬头看一眼天上的阳光,“是这条道,小心。”
鹰十和几名护卫拔刀当无踏上□,刚踩入,黄花中嗡嗡飞出黄蜂,几人虽然运了掌风,但仍拍不开如潮水般涌来的黄蜂,秦墨白挥袖,霎时风散云流,荡开了蜂潮。
在秦墨白“风屏”掩护下,陈荆跑过去,逐个翻看倒地几人,鹰十走在最前面,受攻击最严重,已停止了呼吸,只有一名护卫轻轻呻吟,秦墨白将幸存的护卫扛在肩上,领着陈荆走出花阵。
两人行了半个时辰,总算摆脱蜂群的追逐。陈荆伏在地上查看护卫被蜂蛰的部位,掏出银针,封了他的血脉,阻止蜂毒扩散,又用小剑挑开他的静脉放血排毒。流出的血由浓稠的黑红色慢慢恢复正常。
秦墨白一探护卫鼻息,已经没有气出,对陈荆摇摇头,要拉她起身。陈荆甩掉他的手,俯□子听他心脏,双手交握用力压住他的心脏又猛然放开,如此五六次,护卫突然张口吐出一口黑血。
陈荆长吐一口气,举袖擦擦额际汗水。秦墨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接到他大惊小怪的眼神,定了气道:“他以前应该被蜂过蛰过,体内有抗体,所以还有得救。”
“哈哈哈,小兔崽子有两招,能从老夫手上救活人!”如夜枭刺耳的声音响起来,土坡下站着一个只有三尺高的秃顶小老头。
秦墨白缓缓站直身子,心惊来人功夫深不可测,何时靠近自己居然一点没察觉,却摇开扇子,冷若冰霜看着前方,“你是何人。”
陈荆坐在土坡上,那侏儒当秦墨白是空气,直接与她四眼相望,看她的眼光饶有兴趣,他手上摇着一个透明瓶子,瓶子里装着陈荆的蓝蝶,“这两个小玩意是你的吧?有点意思!”
陈荆眨眨眼睛,笑道:“前辈若是喜欢,就当是晚生送给前辈的见面礼!”
“哈哈哈,不错不错,总算碰上一个活着的,还是武林人,你从哪里来?”侏儒摸着秃头,趾高气扬。
陈荆微笑起身,拍拍衣袍,对侏儒施一个礼,“晚生陈荆,武功尽失,已算不得江湖人,路经贵宝地,为求医问药。不知岸边的药尸、响水蛇、僵尸及这蜂阵可是前辈对晚生考验?”
侏儒愕然,“你们都经过了?居然还活着。”
陈荆道:“如是我一个人,只怕早去见地府了,多亏有我身边这位相助!”
那侏儒一指秦墨白,“他是何人?”
陈荆面上露出诡异的神情,“他呀——他是你们的索命阎君,前辈可要小心了。”
“凭你们?嗤,你们毛还没长齐,敢对老子跳脚!”侏儒怒道。
陈荆摇头,“非也,非也。是他,不是我,我跟他其实不是一路的。”
秦墨白最终听出一点苗头,一把拉住陈荆,“够了!陈荆,你果然存异心!不管谁来,都带不走你!”
陈荆抛给侏儒一个“你看就是吧”的表情,侏儒了然点点,小小的身子突然像野马一样冲过来,扬手,一篷红色的烟雾向秦墨白洒去,秦墨白一手拉着陈荆,冷然看站侏儒,不为所动,陈荆知他张开了“风屏”,侏儒见毒气奈他不得,伸爪如钩改抓向秦墨白面门,动作变化之快,连陈荆都意外。
秦墨白开扇挡住侏儒攻势,正待以还击,陈荆见他注意力放到侏儒身上,一抬臂,袖中冷箭直奔秦墨白心脏,秦墨白听闻身后疾风之声,捏准侏儒和身后之箭交错之间,松开拉住陈荆左手,侧身避过前后夹袭,瞅着钉在地上的那枝袖箭,心脏又被撕裂了一次。
侏儒反应何等之快,抓向秦墨白的五指,立马改扣住陈荆右手臂,陈荆甩开秦墨白的手,被侏儒拖走。
秦墨白发出痛然低呼,“陈荆,你负我!”
陈荆几乎被他天迸地裂的愤怒震痛炙伤双眼,见他身影暴起,一个起跃,几乎要再捞回她的身体,陈荆抬手又发出一记袖箭,秦墨白操手接住,电光火石的停滞,侏儒已经拉着陈荆不见人影。
秦墨白将手中袖箭,缓缓举到眼前,袖箭闪着森蓝的光芒,箭头淬毒见血封喉!
袖箭在他眼前化为铁粉,就像他对她所幻想都化得烟消云散。
“本王的东西,谁都拿不走!”他眼中有冷冰的肃杀,而清风却将他骨子里缠绵无尽的哀痛吹向每个角落。
星出月移,秦墨白依旧伫立高坡,夜色中飘出甜蜜又忧伤的乐声,秦墨白侧耳仔细聆听,缓缓转身凝望向那婀娜的身影,露出似月光般温柔的笑容,“你来了。”
陈荆被侏儒掷在洞壁上,全身骨头快散架,瘫坐在地下痛得吱牙裂嘴,眼里却无慌乱,将洞中陈设布局尽收眼底:怪不得连秦墨白都没察觉侏儒靠近,原侏儒的老窝就在山坡下的洞穴里!
侏儒也在边上喘气,嘎着声音道:“臭小子,他究竟是什么人,看着年轻,内力却这般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