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如果我说……”丁冉存了最后一丝微末的希望问纪晗:“如果我说我爱你,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你也爱我,对不对?”
纪晗想要说,不管爱不爱,我嫁人了。可她犹豫了。
“对不对?”
她其实还有机会说:不对。
“承认了,你承认了,纪晗?”
“丁冉……”这好像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能背叛的只有爱情,没有婚姻。”
“可是……”
“这种事儿,没有可是。”
那是一种绝望的痛楚,连同呼吸都能一起麻痹。
她怎么能连一丁点儿遐想的空隙都不愿意留给他,她爱他,不是么?
丁冉抓住纪晗的手腕,五指扣紧,把她从门里扯出来,“你早就打定主意要嫁人了?那你还跟我上床?!”他脸上的表情有嘲讽,有不屑,有怀疑,可唯独缺了信任,“不是缺钱么,不是要把钱留给你外甥么,干嘛还把卡还我?你觉着周志飞不立马儿给钱就不算嫖了?还是你另有打算,准备在我这儿也赚一笔?”
纪晗听见他喘息急促,心跳加速,虽然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可是她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度,能温暖她的,一直就只有那个在心里虚构出来的丁冉。
“到现在,你还是这么想我?”
这话像是一记耳光,正打在丁冉心里最自责的地方。
她望着他,仿佛视他如无物,说完这句,像是也说尽了所有的话,“第一次,我不卖,不卖给周志飞,也不卖给你丁冉。
仿佛是重重的一拳击碎了胸骨,丁冉失去重心,靠在墙上。
“你跟他在一起……”
“无所谓。”
他愣愣地站着,等了好久才问:“什么你才有所谓?你到底在乎什么?”
“我在乎的,你不在乎。”她试着去理解他的爱,尊重他的爱,可是她的尝试里有太多的妥协、忍耐、委屈。
“丁冉,”纪晗浅浅地笑了,“你只是想找个人爱你,毫无所求的爱你,不一定是我,谁都行。”
她的手从他的手里慢慢抽回去,他想挽留,可她的指尖还是滑出了他的手心。最后,连那些生硬的触感都彻底消失了。
站在面前的纪晗就像站在一个不可逾越的距离之外,丁冉觉出距离的伤人,伤到再也没有开口的勇气。他像是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错得究竟有多厉害。
一直以来,你在意的都是自己,直到刚才的电话里,你还是在问她,“那我呢,啊?那我怎么办?”你想和她在一起,想要她陪着你,想抱她,吻她,和她做|爱,也许就只是这样而已。你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把心关起来,留给旁人,然后等着她爱上你,毫无所求的爱上你。她如你所愿地来你身边,停过,等过,把心交给你过……可是你忘了轻拿轻放,你以为接受她的爱就是最大的让步,最大的牺牲,以至于在她要离开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反驳。你就只能求他,别那么狠心,别把我扔下,明天还那么多,没有你我怎么支撑着走远……可是,为什么一张口还是为了自己?
丁冉看着纪晗的笑容凝在脸上,像是最后的告别一样。
“以后,别来找我了。”
在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纪晗推开楼道的门,转身的刹那一滴大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出来,经过她的面颊,像是直接砸进了丁冉心里。
他在心里喊着,却丝毫叫不出声音。别走,你别走!
纪晗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一路响下去,慢慢的,终于安静了。
声控灯熄灭以后,楼道里再次回复黑暗。他看不清下楼的路,也找不到纪晗的背影,周围冷冷的,没有一丝光亮。
站得几乎没了知觉,丁冉重新迈动步子,沿着来时的路,走进霸道的寒风里。
他微微有些打颤,拉了拉大衣领子,用力吸了口空气,胸口刺痛,可如果不用力呼吸,又会窒息而亡。他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着,不小心撞上提着购物袋的大婶,袋子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看着点儿!干嘛呐!”
他反应过来,蹲下帮着她一起捡,脸上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我把我爱人弄丢了,我找不着她了。”
丁冉绕啊,绕啊,总算想起了自己的车。他发动引擎,眼光从远处灰蒙蒙的天和云,兜回近处光秃秃的树杈,最后又落在了街道的车水马龙上。
在这个在繁华又荒芜的世界里,他突然不知所往。
原来,和歧途比起来,迷路才更可怕。
(三十四)后来
这一两年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周志飞说不清,回头想想只觉得有种呼啸的感觉,像是汽车从身边飞驰而过的声响。
他开门进屋,纪晗走到客厅说了声“换鞋”,就又回了厨房。
房间里收拾得纤尘不染,地刚刚擦过,桌布和椅垫都换了新的。
鞋柜里,夏天的拖鞋已经收起来,这是纪晗搬过来以后才有的情况。以前,他老是嫌麻烦,父亲在屋子里穿布底鞋,他和儿子一年四季都穿夏天的凉拖。
老人围着薄薄的毯子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周景瞻帮着纪晗盛饭。 曾经,偌大的餐桌上只坐着他一个人,现在一家四口可以边吃边聊,像天底下所有家庭一样平凡和睦。
周志飞深深闻了闻红烧带鱼的香味,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阿姨,你哪天开学?”周景瞻夹起一块带鱼问纪晗。
“下周一,不过我周三晚上才有课。”
“那你上班了,是不是就没时间给我们做带鱼吃了?”
“我做好给你们留下,等你爸爸下班回来从门口小超市买烙饼卷着吃。”她帮公公盛了碗汤,放在一边晾着,又对周景瞻说:“我师父说,他们家的带鱼其实不能吃热,得是剩的,底下铺一层熟疙瘩丝儿,只有烙饼是热的,然后就棒子面粥,特别香……”
作为父亲,周志飞不知道纪晗怎样收服了这个小不点儿,可是他知道,儿子喜欢她,虽然不把她当做母亲,可也从不把她当做保姆。
开始的时候,周景瞻总会拿些未知的自然现象和未知的科学难为纪晗,她不想搪塞他,从不用卡通人物的奇幻魔法对待他纯真的好奇,她很坦白的告诉他,大人一样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查资料,一起想办法。
久而久之,周景瞻愿意跟她分享一些小喜悦、小苦恼了。
有一次,他感慨自己羡慕小鸟,它们会飞。纪晗就说,他们的腿好像不会打弯儿,没准它们还羡慕你能坐小板凳,能翘二郎腿呢。
还有一次,他说想养条狗,狗忠诚,可是爸爸不允许家里有宠物。纪晗就说,有没有这种可能,狗都觉得,忠诚是自己性格里最大的缺陷?
这种交流方式,让周景瞻觉得新奇又有趣。
“阿姨,”他吃得小嘴油亮亮的,闪着光,眼睛也在闪,眨一眨,又眨一眨,“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小弟弟吧。”
“你去了,我姐又该藏饼干了。”周景瞻对安然总是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兴趣。然然要吃饼干,他就会说服纪曦,安然才这么小,年龄还不到两位数,特别需要那块饼干长大,大阿姨,你再给他一片吧,行不行?
“我周六有时间,一起回去吧。”周志飞望向纪晗。
“那我提前给我妈打个电话。”她客客气气地答应着,用勺子在汤碗里一圈一圈画着。
古灵精怪的周景瞻看看两个人,又多眨了几下眼,抬手把鱼骨丢到一边的小碟子里。
家里难得热闹,汪雁兮脸上也有了些喜色,忙前忙后地张罗吃喝。 周志飞看着周景瞻和安然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说:“您看他们俩玩得多好,往后,还有景瞻呢。”
汪雁兮点点头,把烟灰缸推过去说:“周医生,你随意。”
“烟我是戒不了,可是当着纪晗我尽量少抽。”周志飞笑笑,“我知道,她不喜欢那个味道。”
纪晗抿了抿唇,没去看他,总有些细小的体贴能让她恍惚觉得温暖。
汪雁兮露出淡淡的欣慰,陪着他聊天,给他讲纪晗小时候是怎样的任性,又是怎样的懂事。
纪晗和纪曦的话题始终围绕着安然。
消息有两个,一坏一好。坏的是,到现在,仍旧没有一家幼儿园肯接收这个患有自闭症的小朋友,她们姐妹还要为这件事继续奔走联系;好的是,安然得到一家自闭症康复机构的培训名额,而且,免费。
“‘佑佑’?还免费?”纪晗不相信。
“佑佑”是一家新进成立的私人自闭症康复培训机构,据说创办人也是自闭症患儿的家长,他们在德国汉堡一间康复中心进行过系统的学习,把kinect引入培训计划,让孩子在和亲人游戏的同时促进心智发展、提高运动技能。
“那儿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她揪着纪曦看来看去,“姐,你不是开窍了吧?‘佑佑’老师看上你了?”
纪曦打掉妹妹的手,“这消息一传出去,好多家里条件不好的孩子都在申请,‘佑佑’坚持不住才说的实话,他们即使不盈利也要有收入维持正常开销,不可能提供免费位置。然然的培训费是有好心人资助,他一共帮了三个家境不好的孩子,等到下一期开课一起入学。”
“不知道透露资助人的姓名?”
“说是保护捐赠人的隐私,任何信息都不肯透露,完全没有松动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