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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深感欣慰。皇父说呢?”她俏皮的偏头,掩去了面颊上的一丝冷意,灼灼看向皇上。
  “纺儿一向最知寡人心意。”皇上缓缓开口,眉峰犀利蹙起,不经意扫过我身后娘亲的方向,重重吸了一口气:“当年寡人成全的,是双飞的鸳鸯。如今你提出入宫,寡人当不反对。本有意赐婚毓雪,看来如今,当作他打算。”
  我心中大震,回首看向姐姐。只见她眼底一片死水,仿若静止。
  “不,皇上——”我急急呼出,却被爹爹进一步扯住了袖袍。爹爹低语,每一句都仿若烧在心间:“你姐姐的婚事,必然不成。莫要再多言。”
  必然不成?!爹爹何以知晓?
  “那日将军临去之时,跪在城门口磕了三个响头。一为皇朝,二为君王,三为米家人。如今,米家愿献女于皇廷,是我朝福泽宽厚。”公主掩唇低语,目光投向不远处,若有所思。
  “寡人自是愿意成全。”皇上调整了一个姿势,跟公主唱起了双簧来:“如纺儿看,陌家二女确为上佳人选。只是寡人要不了这许多宫妃,二女择其一即可。”
  公主扬了扬斜插如鬓的双眉,瞬间跃上俏皮的娇笑:“皇父圣明。不如问问将军,哪一个女儿,他愿忍痛割爱?”
  这个问题,直接把我打入了冰窖之中。水火交融,好不难受。
  “毓雪皇子到。”长长的传唤之声,又迎来了一位贵客。爹爹仿若松了一口气,而我,确因此而提心吊胆。
  “来得正好,传。”皇上一挥手。
  “传——”
  “儿臣拜见父王。”毓雪半跪了下来,在我身侧,犹如一尊遮风挡雨的大棚。
  “起来吧。”皇上略一抬手,让他起身。
  “纺儿见过皇兄。”公主盈盈下了台阶,对着毓雪就是一拜。
  姿态荏弱,可人怜爱。
  “皇妹请起。”毓雪俊颜不掩风雅,身着金莽长袍,腰束紫玉流金带,惹得周围女眷一片私语,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皇兄年年都有好礼,今日怕是也准备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呢。”公主一手微抬,另一只手轻攥水袖掩住口鼻,骨碌碌的看向毓雪,一派天真娇憨模样。
  “纺儿倒是大方,你皇兄还未开口,竟讨起了贺礼。改日叫寡人如何为你觅得夫家?”皇上朗笑几声,树影横斜,我只能看清他勾起的锐利唇角。
  皇家亲情,何曾长久?我冷眼看着,那厢寒暄,我与爹爹,却跪在这冰冷的石阶上凄凄冷冷,好不寒心。
  皇上一口一个功劳,笑着赏了府邸,转而又翻手云负手雨的反悔了婚事,强迫爹爹再回烈国。烈国得一大将,看似是他得恩典,其实是他轩辕皇朝的手段。若是爹爹回来,必然受制于米家,还有皇朝,而我们姐妹,必有一人将嫁入皇宫。到时,皇家手里的棋子,已然安然在握。
  毓雪,果真早就猜到了。到了这里,我不得不怀疑起他当初亲自使船去玉合迎接姐姐出嫁的动机。
  这一重重计谋,一层层抽丝,让人不由得越想心越冷。我不由得环住了自己,让体温回暖一些。
  “寡人的皇子娶亲,岂能疏忽?毓雪建造的府邸,将来就是米家女儿出嫁的宅子。不如,就改建成将军府,一举两得。”皇上走出了皇座,微褐的精眸眯了半晌,颔首看向爹爹:“少黄,不知舍得哪位千金?”
  爹爹全身上下浑然一震,虎目圆睁,气息变得粗重了起来。
  “若不然,将军夫人——”皇上褐眸微闪,转向了娘亲。
  “潋滟愿意。”我上前一步,垂下长袖盈香,翩然一拜。
  “潋滟,不可!”爹爹上前一步,再也顾不得君臣礼仪。
  我挤出一抹笑容,故意忽略爹爹一向沉稳有力的语气之中绵绵藏着悲哀,绝望,还有伤痛。
  “爹爹,让我去吧。”我拂开了他抓紧我右臂的大手,几番挣扎,他还是微微松了开来。
  我怎能自私的当作什么也不知?又怎能让爹娘疼爱了十六年之后,连帮姐姐这种绵薄之力也不能尽?
  “潋滟——”娘亲的声音从后面哀哀传来,她没了往日的光华,语气之中只有为母的迫切:“陌家,永远是你的家。”
  “子越!”爹爹惊痛的回头,满眼通红。
  “若嘉,”娘亲慢慢转头,一把拉住若嘉的柔胰,把泪意朦胧的姐姐抻到了我身边,立于中央,一手携了一个跪了下来:“当年皇上有恩于少黄与子越,天恩浩荡,无以为报。今米家女儿若必将代替子越入宫为妃,那就让若嘉去吧。潋滟她,并不是我与少黄的亲生女儿。”
  若嘉杏目圆睁,粉腮依旧挂着一行清泪,在微弱的凉风之中分外凄楚。
  我呆呆的转向娘亲毅然决然的表情,姐姐死水般沉静的面孔,扭过头,是爹爹满眼的不舍心痛,还有那一丝决绝。他们——宁愿舍弃亲生女儿来成全我的幸福?为何?为何是我?
  我不明所以的搜寻着答案,抬头,却只能看到毓雪无语默然的修长身影,在冬日习习冷风之中卷起一片袍衫,孤独遗世,清冷寒凉。
  “臣,愿意。”爹爹对上皇上兴味怡然的双瞳,目光转为沉痛。
  公主举起蒲团羽扇翩然落座,好戏收场,她的利牙尖爪才收了起来。
  皇帝举手唤来侍人,狼毫挥下的,是我亲密相处了十六年姐姐的命运。
  “皇上金令:陌将军长女陌若嘉德言恭谨,秀外慧中,甚得寡人心意。特赐封武才人,即日入宫。”
  随着那句话,今日的鸿门宴完全落幕。长长的汉白玉银桥之上,依旧烟雾缭绕,漫天星子恍若明灯一般投影于清冷的湖水之中,幽幽照亮了回去的道路——如修罗重殿,如不见血的沙场。
  只剩下爹娘和我相伴而行,姐姐被带去了行宫,而毓雪——不知所踪。 bookbao8
  近情情怯(十九)
  “芦苇高,芦苇长,
  芦花似雪雪茫茫。
  芦苇最知风儿暴,
  芦苇最知雨儿狂。
  芦苇高,芦苇长,
  芦苇荡里捉迷藏。
  多少高堂名利客,
  都是当年放牛郎。
  芦苇高,芦苇长,
  隔山隔水遥相望。
  芦苇这边是故乡,
  芦苇那边是汪洋。
  芦苇高,芦苇长,
  芦苇荡边编织忙。
  编成卷入我行囊
  伴我从此去远航。
  芦苇高,芦苇长,
  芦苇笛声多悠扬。
  牧童相和在远方,
  令人牵挂爹和娘。”
  我念了一遍,又唱了一遍,反反复复,直到泪淌了一夜,干涸不再流。
  这首童谣是儿时姐姐与我在芦苇坡上嬉笑时吟诵之曲,昔日姐姐梨腮嫣红的唱着这曲,曲罢她总是看着远方飞霞满天,不言不语。那是我总是在想,姐姐出嫁之时该是何等模样,是否也是身披霞衣,头戴凤冠,任由新郎官抱着跨了火盆,坐在洒满了一喜帐的花生果子床褥之上喝着喜酒,然后听着烛花噼啪作响呢?
  而今,而今物是人非,姐姐的情郎变成了继子,而我,却成了名正言顺的陌家小姐。
  姐姐,现在可好呢
  我倒饮了一口“月牙白”,浓烈芬香却又灼口炙人。甩开云袖,披散着长发,我赤足踏上亭台玉石阑,眺望明月,闭着眼迎风敞开双臂等着如刀割般的冷风让我清醒过来。
  醒过再醉,醉过又醒。
  “你还想折磨自己到几时?”淡淡的声音穿晨曦的宁静响起在院门之外。
  “九,十”我憨笑着掰着手指头,大喜道:“你这个木头,说了这么多个字,呵呵,来,为了这等破天荒的喜事,再干一杯。”
  我举起酒壶,脚底只觉虚浮,轻喘了一口气,斜倚着阑干慢慢喝下这甘苦兼具的美酒。
  不知何时身子一轻,一只大手强硬的扶在我腰肢上,穴位一麻,整个人后仰了去,落入一具铁甲般的怀抱。啧啧,真是冰冷无趣呢。
  我看着他敛眉低首,俊颜在金红色的晨曦之中一如以往的冷峻,只是眼底,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暮光。情不自禁的,我伸手抚上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挺直高峻的鼻尖,浓密修长的睫毛,还有微微蹙起的双眉
  他真是木头,好看的木头呢
  “你醉了。” 他的气息吹拂在夜风之中,却意外的没了寒意。
  我朦胧的看着他星目微阖,颔首看着我的认真表情却又可爱至极
  “你——”我指着他,不,好多个的蓝舆,找寻不到哪个真正的影像,正在踌躇着收回手指,他轻轻拂开了我的手,另一只臂膀拢了上来,把我仔细护在了怀里。
  这么一个温暖的怀抱,我舍不得离开了怎么办?
  “你姐姐的事,已成定局。”他的眉头没有放松,眼底透着淡淡的关心:“莫要再折磨自己,莫要再听信他人的建议。”
  “谁人?你的主子毓雪还是我的爹娘?”我偏头看他。
  “任何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命运,也该是你自己的。若你不能取信于自己,如何能取信于人?若不能取信于人,如何能够存活于世。万事皆如此,莫要失了方向。”
  莫要失了方向
  我拥着自己的身子踟蹰着回了内寝,倒头栽入早已铺好的棉絮之中反复咀嚼他说过的那些话,心下惘然。
  日上三竿才起了身,虽未到隔日,却错过了姐姐梳簪进宫行礼的大典。爹娘早已离去,等我慌张着了儒衣中衫飞奔到大厅,才意识到这个空荡荡的“将军府”之中只有我和随身丫头而已。
  爹娘——定是一夜未眠。
  我咬紧下唇,怔怔然坐在椴木虎背椅上,双手纠结成一团。
  “小,小姐,莫急,”一路随着我飞奔过来的丫头早已面红耳赤,的举起袍裙披挂在我身上,这才长长吐了口气:“今日将军和夫人曾来过一趟,他们交待不要唤醒小姐。还有,蓝舆公子久候了小姐三个时辰,半柱香前刚刚离去。”
  “他来作甚?”我蹙紧眉头,揉了揉额角。昨夜醉酒,今日就尝到了苦果,呃
  “说是提亲。”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替我整理袍裙。
  “什么?!”我倏然站了起来,袍裙随之滑落在地。
  “可惜夫人和将军都不在,”小丫头惶惶然替我捡起了袍裙,不知该不该给我披上,只能愣在原地呐呐的嗫嚅着:“他遣了老管家去寻将军夫人了。”
  他,凭什么遣将军府里的人?这个生了铁锈的木头,用起人来倒是大方。不是说我是他主子么?连问都没问一句就擅自做主张,真是不可饶恕!
  我闭了闭眼,一咬银牙,恨恨提步飞快跑向后院马厩。
  后面丫头说了什么,我充耳不闻,心中一团怒火正无处发泄,他却偏偏往风口刀尖上撞。这可真是怪不得我了。
  马厩三匹踏云良驹,个个脚程皆出色。没有多想,我挑出最靠进马厩外面的一匹来,一跃而上,直奔皇子府而去。
  一路疾驰,街道两侧热闹非凡。皇帝纳妃子,将军嫁女儿,能不热闹么?人们举起了大红的灯笼挂于房檐之下,宫中遣出了不少侍卫沿途把守,看来,这次的大典要经过皇子府。
  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若是换一条路,怕是要耽误了时辰。届时让老管家赶上了爹娘,我可怎么交待?说我醉酒之时轻薄了堂堂烈国一等公,虽然花前月下,孤男寡女,可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只是——
  想起昨夜种种,心中怦然,若说没有情愫是假,只是,现下他来提亲,我万万不能接受。
  “何人在此闹事?!不知御驾要从此经过么?来人——”一声粗豪的吼声,从我身后陡然迸发。
  行人匆匆,莫不驻足观望。
  我听罢立即引马回头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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