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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让我去看看。见到了亲生娘亲,女儿就安心待嫁了。”我上前去扯了扯爹爹的袖倨,儿时扯起来还够不到袖边,现在却长到差不多爹爹肩头了。
爹爹回神,看我愣愣盯着他的肩膀,久久之后虚目一笑,抚了抚我额发:“潋滟长大了。爹爹怎生拦你,也是不对的。只是,爹爹承诺过你娘亲,瞒下你的身世,今生不再相见啊。如今,如今爹爹已是毁了诺言”
“若是我一道去,但可说上一句。”毓雪垂下雪白的颈项凝睇我的面庞,倏然一笑,雪玉般干净:“再说,她把潋滟交给了蓝舆,定是安全的。”
“蓝舆?”娘亲低呼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爹爹隐忍的皱着眉头,冷目看向蓝舆。
“夫人让我保护潋滟。”蓝舆没有一次抬起扇面一般的睫毛,正眼看向在座的各位。
每一次他都是这样冷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早已偷偷观察,爹爹似乎很是不喜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别说爹爹,就连我也不是滋味起来——难道说我潋滟还不值得你蓝舆公子正眼看一次么?每次不是戏弄我,就是视而不见。
果然,爹爹轻哼了一声,转身看向毓雪,眉目稍微舒缓了一些:“那年若不是她,我和子越也不能平安生下若嘉。那年我们在玉山脚下许下的诺言,依然萦绕在耳不敢忘记。皇子殿下既然是要娶了她的女儿,自然也不必经由我们的同意,只是在下依然养了潋滟十多年,总是担心她不周整的。这次还请皇子尊驾亲陪,去一趟玉山,我们二老也好放心。”
这怎么成?!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几句,却见爹爹难得的坚持己见,嘴角锐利的抿着。每次如此,娘亲总是会缄默肃立,支持爹爹的决定。
我对毓雪歪头一笑,灿烂的扬起嘴角,略略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他回给我一个暖意融融的微笑,春风化雨一般润泽入心扉。绕过爹爹,他缓步走了过来执起我的手轻语:“回去收拾收拾,过了午时启程。”
见到了亲生的娘亲,问清楚了原因,我大概就能真正安心接受宿命的安排。
该是如此,当是如此呵
近情情怯(二十四)
穿过诺大的将军府影壁楼台,回廊尽处,站着一道黑影。
烈日骄阳之下,寒风依旧,我抬眼望着满天尘沙混杂着细白的雪花,狂风肆卷之下咆哮着纷扬的银屑,真是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这等奇异的景色,大概天下只有烈国能够独享吧?
忽然一道烈风嚣张卷起边角,整张披风飞扬的仿若天神降临般飒飒,只是寒气逼人之下,那道挺拔的身影也莫名的模糊了起来。
“蓝舆!”我不由自主的唤住他,却不知说些什么,那一刻,他满身的雪霜快要把他吞没了似的,心里没来由的满溢起涟漪。
“该启程了,多加件衣裳。”一件雪白的长毛披风从天而降,暖暖的裹住了我。
转过头去,毓雪清澈无痕的双眼之中倒映着我略微有些失措的容颜,他眨落一睫毛的零星雪花,垂眸弯起嘴角俯身问道:“怎么?”
“没什么,”我甩头,仰头笑笑:“回来以后,能不能进宫见见姐姐?”
他神色未变的替我拂了一把覆盖在双颊的雪霜,拉拢了襟口才悠然一叹:“自然是好的,留给我一日进宫上奏。”
我点头微笑,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姐姐为了我进宫,毓雪现下又是我的未婚夫婿,进宫请求姐姐的谅解,是我最后的心愿。
“小姐先进轿子吧,风雪大的很呢。”一个略略提高的声音提醒了我,转眸,是水秀青涩的笑颜掐出水的模样。
我伸手拍拍她冻得通红的面颊,挤挤鼻头:“看你,越发没大没小的,自己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毓雪在旁朗然一笑,摇首道:“我皇子府上来了个疯丫头,连着带坏了一众小丫头们。今后只怕多得是没大没小的日子喽。”
这句话叹得无奈,却又带着三分宠溺,我掩面低下了头疾步走向轿辇。
一路摇晃着,我侧耳听着外面嘚嘚的马蹄声,狂风在街巷口呼啸而过的喊声,街上贩夫走卒的叫卖声,烈国口音的流浪人唱着小曲儿的悲怆声,直至到了城门口,这才清净了许多。
“臣,拜见皇子殿下。”清亮飞扬的俯拜声,从我轿辇侧面传出。
出于好奇,我轻轻掀开了半扇帘子,手里捧着暖炉探出去半张脸俯首望向跪拜的少年人。
进到烈国一路使船,从未见过陆路的官兵。今次一件,果然非同寻常。
此人面纹紫色图形纹,有如盘龙,却更似金凤。半张面孔如魑魅魍魉,却又说不出其中的妖异夺目,只是那双紫色水晶一般的璀璨凤目眨一眨,竟在雪地里泛着金光。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可真是一个嗜紫如命的男人,铠甲没法涂成紫金色,竟然找了一条脖巾松松圈在颈子上,流光溢彩的紫金色光彩抢眼。
这么嚣张的一个美男子,怎生被安在了城门口?
“逐生见过小姐。”他邪魅的双颊氤氲光华,猛然侧目,对着我就是一拜。就那一瞬,我不禁微愣,那边的半张脸,竟是个绝色美人的模样。
“起来吧。”毓雪柔软的口气不改,只是音调微微降了降,似乎不再想多寒暄下去。
“是。”那个叫逐生的男子起身,一身铠甲磨的嚓嚓作响,可脸庞夏莲一样的笑意不改:“臣未得到皇令,不知今日皇子殿下要出城。”
“是未得皇令,不过私自出游,无需劳师动众。”毓雪含笑,策马挡在了我轿帘前面几步之遥。
随后跟上得蓝舆脸色很不好,他眼角下垂微微扫过我的面孔,眼底几许攒光都是透着凉意的。
我不已为动,却觉得心内气血更盛,心底动了怒气,哼了一声放下帘子。
“城门已开,请殿下先行。”逐生的语气清朗,听不出其他人那种卑微的语调。
水秀先我一步替我掩好轿帘,侧身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上挑的风杏子眼透着光彩:“那位是逐生将军,少年猛士,被皇上亲封为‘逐风将军’。是公主最宠爱的臣子,早先就是公主的引荐才得到了皇上的青目。不过,”她团粉的脸蛋垂了下去:“此人性好龙阳,女色也不吝惜。是个绝代公子,就是为人了些。”
小丫头说的客气了些,此人如此轻浮举止,何止了些,恐怕是为世所不容吧。我笑而不语,靠在轿子里面盍目歇息了起来。
“停轿。”毓雪突如其来的命令惹得轿夫们猛然停住脚步,我自梦中惊醒,立刻撩开轿帘探头望去,前方一片茫茫白雪,不见任何草木。
轿夫们冻得青紫的面孔和通红的嘴唇哆哆嗦嗦在我旁边打摆子,左右两侧的轿夫同时回头看我一眼,不知该不该放下轿子让我自己下来。
“前方恐怕需要马匹,轿辇不能通过入口。”毓雪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我倏然一笑,一跃而下,这才示意轿夫们放下轿子。
“你们去将军府领些赏钱,快快回去吧。”我和雅的看着他们,不意外的收获他们耀然脸孔的惊喜。
“你我要共乘一骑?”我看看毓雪的高头大马,通体赤红马鬃雪白,是匹良驹。
“我为你牵了一匹良驹,驯养了很久,当是能用。”毓雪恬淡的笑笑,伸出套着兔毛裘皮的手指伸向后面:“那匹黑马,就是你的。”
我眯缝着双眼使劲儿看向后面,蓝舆骑着和毓雪同样颜色的马匹,只是一身黑衣,在风雪之中看着格外飘然。他忽然策马小跑而来,身边引着一匹毛色漆黑雪亮的小马驹,如墨窘亮的看着我,说不出来的惹人怜爱。
我心中一喜,对着毓雪甜甜一笑:“谢谢。”
他一愣,耳根淡淡染起云霞,只是侧首,微点头后下马替我引路。
蓝舆站在一边默默替我打好了缰绳,双臂一托,轻举我上马。腰间陡然增加的力量让我本想发作,却被他眼里不容拒绝的坚持给硬生生逼了回去。
“再过去就是双口关,风势险峻,多加小心。”蓝舆在马下叮嘱了一句,低缓的语气在寒风中注入一丝暖意。
“这雪天就是着人恼,这严冬不知何时才能过去呢。”水秀站在马侧,鼓着秀气的双颊吹落肩头覆盖的厚厚白雪,圆润的小手不停拍着披风之上的扬雪。
听闻此语,我蓦然回首,好笑的看着水秀:“怎的就你话多,在将军府时也不见你嫌这嫌那。”
她嘟嘟嘴,目光不小心晃过蓝舆微沉的面孔,立时闭上了嘴,蔫蔫的耷拉着头在后面站着再不声响。
“怎的不走了?”前方毓雪回头,站在风雪之中大声吼了一句。鲜少听他大声言语,不料 他竟是个底气十足的。
蓝舆与我对看一眼,我失笑出声,他淡淡的看着我,眉宇之间神采盎然,若蟠桃般鲜润的唇色在他白玉石般的面色之下生动了起来。
看他如此,我忽的闭上了嘴,笑意渐缓。
“还不快走,等到雪落大了咱们就无法上山了。”毓雪拉着马缰绳,孑然立身在马背上,如雪中莲一样孤高。
“他会是你的良人。”蓝舆锁住两道直飞云鬓的剑眉,浓睫覆着洁白的雪星子,化成了丝丝雪水染湿了他颧骨处的优雅轮廓,顺流而下,像是哭泣时的泪滴。
我忍不住拿出揣在怀里早已捂热的帕子,递给他,看他讶然瞪我,我才弯起两眼:“承你吉言。”
他说的那句话,我是该生气的。若是以我的性子,早就掉头离去,只是,看清楚了他眼底的苦楚之后,竟有些失落惶然。
匆匆策马,我不敢回头的疾奔向了毓雪。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叹,叹,叹(二十五)
毓雪的马儿停驻在“双口关”不肯向前,我胯下的马驹倒是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一个劲儿要领着我进入关口。我亲热的拍抚着它的鬃毛,斜眼看着毓雪,扬起下颚不可一世的看着他:“我陌潋滟的马儿跟了我一日都有种女中豪杰的大将之风呢。”
毓雪大笑,许久未见他如此畅怀,我也不由得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双口关前后两个洞口。第一关洞口宽大,但是入内之后岩壁狭窄,又位居风口,山顶的积雪侧滑下岩壁极易堵塞风穴,遇上这样的天气,需二人同行,脚步轻缓。否则山体上积雪滑落,易掩埋于下。”待我舒气的功夫,毓雪缓缓收起笑容,翻身利落下了马背,伸出一只手给我:“我们同行之人必有一人留守,以防不测,可骑马下山报信。”
我环视一周,只有蓝舆,水秀和两个侍卫。蓝舆定是要上去的,剩下的只有水秀和侍卫,留下他们也好,省的水秀那张嘴抱怨不跌。
“水秀,你留下来。”我反身,将手递给了毓雪,他微使力让我纵身跃下。
“好,好小,姐,小,小心。”这回水秀只是乖巧的点头,并未反驳。蓝舆浅浅一唏,吐出一口白气来,水秀侧目看了看他,飞快的转过眼看向另一处。
“我在后。”蓝舆对毓雪比了个手势,毓雪点头,拽住我的麂皮护手套子一并入往风口处。
蓝舆莫不是怕了?我扭头往后看,却只见他从马背上下来,正交待着侍卫们什么,神情严肃。
“上山之人一般不愿在后,前面的人入第一关口踏过雪地,踩松了的积雪更容易滑落洞口,发生崩塌。若是落后之人还在入口,极容易被压在下面。”毓雪突然出声解释,面上还有薄薄霜色覆盖。
我微愣,尔后莞尔一笑道:“是我错怪了他。”
毓雪深深看我一眼,眼底暖色一片。
入洞之后,果然风如刀割,划在面颊之上有如尖刀层层片开皮肉,直至灌满骨骼血肉。这等暴风雨雪,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一时好奇兴奋,心底也有些微的恐惧,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可是怕?”毓雪突然止住了脚步,回头关切的看着我。
“不怕的,只是不知为何有人住在这种鬼地方。”我皮皮一笑,搓了搓裹着麂皮的手掌,偏头打量了一周:“你常常来此处拜访?”
“偶时有来,小坐一阵即走。”毓雪颔首,看着我但笑不语,直到我被他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