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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立决,家眷流放千里。裴广上书替苏柳二人求情。苏柳二人的确也不是包友宏的核心党羽,可死亦可不死,可太后说,只有他们两个老的死了,皇帝亲政后再将他们流放的家人赦免回京,重新提拔上来,他们两家小的才会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替皇帝卖命。
太后深谙权谋此道,我知道她算计得没错。
因此裴广的折子被我压制十日不议。可没想到裴广竟然老糊涂到十步一叩头去死谏!
从德政门到金銮殿,他一路叩头老泪纵横,口中不住呼喊先帝。如此一来,弄得人尽皆知!直将太后颜面置于何地,又将皇帝颜面置于何地?当太后得知消息,躺在床上气得连吐两口鲜血,我便知道,即使我再有心保他,却也已经保不住了。
最后我在太后床前跪了一宿,伏在她床前地上无声痛哭。
那是我最后一次在太后面前流泪,我一共也只哭过三次。第一次是我爹和我哥走的时候,第二次是我娘走的时候,而最后一次,是为了裴言之,不是裴广。我对太后说:“卫思雅这一生都做不成裴家媳妇,求太后开恩绕裴广一命。我与裴言之,从此,两不相欠!”
太后长叹一声,终于答应留裴广一命,只夺叱了他忠义侯的爵位,罪不及家人。而裴广则贬为庶人,遣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京。
但裴广终究还是因此事郁郁成疾,死在了回乡路上。
从此之后,裴言之再无正眼看过我一回。朝堂之上,也旗帜鲜明地立到了本王的对面。不过幸好,他始终都是坚定的保皇党。
而如今他叫我收手,试问本王该如何收手,又怎么收得了手?
我这双手上,叔伯的血沾得太多,背上人命无数,如今收手,只有死路一条。本王虽不惧死,可曹白尚未解决,本王还死不得!
帝王江山,总要有个人唱黑脸,有个人唱白脸,这戏,才能继续唱下去!
我只得微笑的看着他装傻:“裴侍郎说什么?”
他望着我,渐渐敛起眼内沉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嘲讽:“是臣妄想了。如今王爷要人三更死,阎王都不敢留人到五更。如此滔天权势,王爷又如何会撒手!”
我看着他但笑不语,心里滋滋冒血,宛若挖心。
他继续道:“臣只是觉得可惜了。”
潜意识里,我知道他下一句话会更伤人,可我仍旧缓缓接了一句:“可惜什么?”
“可惜了当年她替你去死!”他看着我冷冷道,“臣真替她后悔!”
好深的一刀!痛极不晓得会不会快?
我竟然笑了,仰天长笑!笑得连眼泪都快出来,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裴侍郎,”我拭了拭眼角,面上笑容不改,倾到他耳边,一字一顿:“也只有你说这话,本王不会杀你!”
直起身来,我恢复正常面色,淡淡道了一句:“侍郎既然无心赏月,还是早些回府去看夫人罢。本王去看看皇上。”
转身抬脚,每一步都踩在刀上。
知道么裴言之,本王,也后悔的。
走出几步,远处安宝正满脸焦急在寻着谁。我心下奇怪,他不是应该跟着皇帝么,怎么在这里晃荡。三两步走上去。我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出声唤他:“安宝,你怎的在此,皇上呢?”
安宝转身见是我,如遇救星:“哎呀,王爷,可找着您了,皇上不见了!”
☆、卫蕴修(四)
第十八章
我原只当皇帝是跟哪个看得上眼的小姑娘躲起来谈心去了,接连寻了两个偏殿,却都没发现。
安宝已经在菊园里面寻了一圈,想来亦是不会有的。思忖半天,我才记起来这合盛殿还有间静室。先头建合盛殿的时候原没这间静室,是后来太后让人在皇帝背后那堵墙前一丈远处加砌了堵墙,隔出来的。那墙上绘满福禄牡丹,却是在不显眼处留了两个眼孔。
当年皇帝年幼,偶有新罗琉球使臣来朝,在合盛殿设宴款待使臣。太后一怕本王喧宾夺主,在众藩国使臣面前下了皇帝脸面,二怕皇帝应对不当,有失天朝威严,便总在静室内相陪。但陪了几次,见皇帝处事妥帖本王循规蹈矩,便不再来了,这静室便也不怎么用。
此次皇帝遍寻不见,我想着或许皇帝躲去那里也不一定,便让安宝众人继续偷偷的在宫里好好寻寻,独自去探静室。那地方隐蔽,一来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二来也生怕皇帝是要做什么私隐的事情才挑了那处。本王知道本王想得有点多,可皇帝已经十四,若真有些什么冲动,也不是不可能。
缓缓推开门,皇帝是在静室,却只是一人,坐在当年太后曾坐过的榻上,见我进去,面色不善。
我想了想,静室内只得一张榻,便走上去同幼时那样替他将腿上袍子整好,坐到他脚边问道:“皇上怎么了,看着似乎不高兴。难道是太多人想同皇上谈心,累着皇上了?”
他冷着脸哼了一声:“一群庸脂俗粉,朕无人可聊,不似摄政王聊天聊得开心。”
开心?我看一眼他面前墙上的眼孔。那眼孔正对合盛殿正门,殿中无人,视线无遮无挡,正巧能看见我先头与裴言之站的地方。我苦笑两声,尽量用淡然的语气道:“臣见裴侍郎有些焦虑的样子,便问了一声,原来裴夫人临盆在即,侍郎忧心无心赏月,臣便允他先回去了。”
皇帝斜我一眼,“哦”了一声,面色缓了缓,突然道:“宫外人家过中秋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言辞间颇有向往之意。
我弹了弹进门时落在肩上的灰尘,淡淡道:“左不过吃吃点心喝喝酒罢。只是人多些罢了。”不知道我的语气里有没有一些落寞,皇帝听了眨了眨眼:“摄政王,朕想出宫看看百姓是如何过节的,体察下民情。”
“啊!”我楞了一下,摇着脑袋:“万万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
“宫外太乱。”
“有摄政王在。”
“臣怕保护不周,万一……”
“难道京城治安堪虞到如此地步,怎的无人上奏!?”蕴修挑着眉毛看我,嘴巴已经不自觉的抿起来。
我干干笑了两声,晓得再推脱他就要闹脾气了,只得叹口气道:“臣这就去安排。”站起来后看了看他,又凑过去带些无奈的低声道:“只是皇上这老将喜怒哀乐摆在面上的习惯,真的该改改了。”
他这毛病我说了不下十次,总不见他改。那时我却不知,他后来改得很彻底,彻底到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
出去将安宝找来,让他先去伺候皇帝更衣。我同众官员说了声皇帝有些不适,便将众人都散了。回到皇帝寝宫,他已经换好一身千草色银丝勾花长袍,头发在头顶用桂枝花型的玉冠隆了。盈盈烛光晕染间他缓缓转身看我,绽然一笑,举起衣袖向我走来:“摄政王,朕这身如何?”
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甚少穿这样淡雅的常服。不得不说,卫家人都有副好皮囊。
多年前那个眼珠漆黑,拽着我不肯撒手的黄口小儿,一转眼都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我这才猛然发现,皇帝如今窜得快,竟然已经到了我鼻尖。
“好看。”我真心实意的赞赏。想起今夜那些偷偷打量皇帝的小姑娘,心说只怕有人今夜已经芳心暗许也说不定。
蕴修听我夸他,十分高兴。以往太后看得紧,即便出宫也不过是祭祀等国事,他长到这么大从未私下出过宫,许是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急着叫我更衣。
我正要推却,他上来就拉着本王朝屏风后走:“摄政王虽未穿朝服,可这服制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王爷蟒袍,穿着这身如何同朕体察民情。”
本王忙压住他正欲攀上本王腰带的手:“皇上不可!”
他楞了楞,放下手讪讪笑道:“看朕这急得,安宝,伺候王爷更衣。”
“皇上,”我赶快拦住安宝,“没臣合适的衣裳,臣回去换吧。”
安宝却捧来一套湛清色的暗纹长袍,蕴修看着我道:“摄政王,穿这套罢。”
☆、卫蕴修(五)
第十九章
这套衣裳尚是我两年前的。那时候太后还在。
有一夜皇帝吃坏了肚子,弄得上吐下泻,太医开了药他却怎么都不肯吃。太后没法子,只好连夜让人来传我进宫。
许是男孩子的关系,蕴修从小就不怎么怕太后,小时候调皮捣蛋被太后骂两句,他非但不怕,还嬉皮笑脸的贴上去撒娇。反倒是看见我这个摄政王规矩些。那时候他年纪小,早朝坐久了坐不住,才一会儿就塌下腰来要陷进龙椅里去,往往我一个瞪眼,他便立刻又规规矩矩坐直,动都不敢动。
下了朝跟本王去书房的时候,他喜欢背着手昂着小脑袋走在本王前头,可往往走了一半多就回头跟小狗似的看着本王。
他那时候还小,本王知道他一个早晨就那样坐着也确实累了,就会抱他一段。他总是在那个时候搂着我的脖子,将脑袋放在我肩上问:“摄政王,朕什么时候才能长你这么高?”
到了书房我便将他放到身前书桌上站好,然后昂头看他:“皇上以后一定会比臣长得高,到那天臣就只好这样看着皇上。”
他便会咯咯的笑。
小孩子长得快,不过才过了一年本王就已经抱大不动他了,何况他那时坐在龙椅上也似模似样,本王就不再总盯着他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可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总像有些怯本王似的,偶尔放纵一下抓个蛐蛐什么的,若是正巧被我撞见,便会立刻站直随手将那些玩意儿就给丢了,摆出一副君王模样。
太后兴许也发现了他这个毛病,所以连他不肯吃药也想起了我来。
那夜下着大雨,我连夜赶进宫去,赶到皇帝寝宫的时候连袍子都湿了大半。一进去就看见他躺在床上小脸皱着,却抿紧了嘴不肯喝药,看见本王严肃的面孔,一扁嘴冲着本王咕哝:“喝了不是吐掉就是拉掉,朕不要白受罪!”
我从太后手中接过碗,向太后道:“夜深了,太后身子弱早些歇息罢。皇上有臣伺候着,待会儿会喝的。”
太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心疼的摸了下蕴修的脸,嘱咐我晚上晚了就歇在宫里,方才走了。
我见太后走了,便挥手将一应人等全部遣退,只留下安宝伺候着,这才端着碗舀了一勺递到他嘴前:“皇上,生病就要喝药。”
他别过脸去不看我。
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