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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我一眼,刚沉下脸,曹白老儿身后有人闪身而出,亦一撩袍角跪在他身后。只听曹白接着道:“臣知此次云滇事急,故而请皇上允小儿曹灏陪摄政王同往。小儿曹灏前几年曾常住云滇,于当地门阀氏族颇为熟悉,定可为皇上尽绵薄之力。”
皇帝微微顿了顿,终点了点头,说了声:“准。”略一沉吟却指着豌豆脸道:“摄政王此去幸苦,这唐稳的字还算上得了台面,让跟去给王爷誊写文书吧。”
豌豆脸顷刻就有点苦。显见着这是皇帝临时起的意。
本王就有点囧。
不是没想过皇帝会往我身边安插人,可唐稳这货……
正想着,却见曹白身后那人抬起一双凤目,朝着本王闪了一闪。
本王莫名便是一阵忐忑。
算来本王与这曹二公子已有数月未见。自从被勾去大理寺做个寺正,除了在朝上偶尔打个照面,本王就没怎么再见这曹极品。
有两次偶尔想起这人随意问一声,大理寺卿聂栾亦表示此子在大理寺很守本分,终日与那满卷宗的死人打交道,打得甚是愉快。
渐渐的,本王就忘记了这厮。如今他突然冒出来要陪本王前往云滇,本王那敏感的戒备心顷刻又被激发了出来,不由得便是一阵揣测。
然本王素来不是个怕事的人。坐本王这个位子,若是怕事,早已不知投胎几回。本王虽一时猜不透曹白老儿此番用意,但既然曹贺明摆了去不成云滇,且不管他换曹灏所图为何,先捏住一个算一个。
故而本王特别爽快的让人给曹灏牵了匹马来。
此去云滇千里,本王自是赤车驷马四平八稳的去,随行武将跨马文官乘车,本王却叫人给曹灏牵马,也不晓得当时是怎么想的。
但看到曹灏微微抽搐的嘴角和曹白阴郁的面孔,本王瞬间就明白本王是怎么想的了。
你不让本王舒坦,本王自然也不会让你舒坦。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辞了皇帝,往云滇进发。上车前本王微微侧了侧头,一身明黄色的皇帝身后,那青色身影若隐若现,终究未能看得真切。
因云滇事急,本王一路上没怎么停。
一日的功夫行了约莫四五百里。南苑的武将也就罢了,本王也还撑得住,虽多年不上战场,亏得素日里没将功夫丢下,一年四五趟的狩猎也不是白打的。只苦了那些文官。
这一行本就轻车简行,本王的车驾还算平稳,那些文官的车一路上颠得不轻,京官哪里经过这个,等本王命人寻地界歇息的时候,后面车上已经哀鸿一片。
本王下车转了转脖子松了松筋骨,只见一辆马车内跌跌撞撞下得一个人来,扶着棵树吐得天昏地暗,末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几近瘫倒。刑部邹衍上前欲来扶他,那人死活赖在地上:“不行了不行了,邹兄,让小弟歇歇,可颠死我了。”
待得看清那人面目,本王不禁笑了。豌豆脸已经成了绿豆脸。
忽的,一人慢吞吞一步步蹭着地往不远处小溪行去,两脚扒得甚开,微微有些打飘。我看着那背影勾了勾嘴角,跟了上去。
他在小溪边蹲下,用手捧了点水湿了湿脸,估摸着大约是瞥见了本王的袍摆,霍的抬起头来。夕阳下,那些水珠折了光影,沿着他的侧脸如珠玉滚落,衬着那副容颜便有些勾魂夺魄。
本王略一走神。对面的人却立刻换下一副戒备形容,似笑非笑往旁边挪了挪,冲着本王道:“这水甚清凉,王爷要不要洗洗?”
本王这一日在车上也着实出了些汗,便蹲下来掬了捧水,湿了湿脸面。再抬头的时候,却见他已经直起身来,打着飘往马匹走去,袍子上似有点点血迹。
我抹了把脸,站起来,歪头看他,笑了一声。
是夜我让人送了一瓶伤药给曹灏,第二天却仍旧让人替他备马。
他接过缰绳嘴角斜了斜,似乎朝本王的马车飘了一眼,接着毫不在乎的翻身上马,打马扬鞭。
☆、曹灏(三)
第二十五章
四五日后,一行人来到丰水边。
往年夏日里丰水上游冰川融化,正应是丰水水势最奔腾的时候,我们要过江的这段虽是它比较窄的一段江面,却也断断不会如今年这般水浅且缓。
只看今日的丰水,本王不难想象流入云滇的几条支流会是什么模样。
大队人马开始渡江。这渡口船只虽多,然都不大,常介和邹衍指挥着文官武将按顺序登船。倒也有条不紊。
本王见渡口不远处有个露天的茶寮,便踱步过去坐了,竟然没有老板招呼,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见我坐下,立刻手脚麻利的上来倒茶,人也不过只比桌子高出一个多头去,却老成的问道:“大人,可要来点什么?包子牛肉花生毛豆,小店都有。”态度颇恭敬殷勤,却没有畏畏缩缩。
我们这一群人,一看就是朝廷官兵,这孩子一个人守着这铺子,能有这份应对已是很不错了。
我想了想道:“来盘牛肉再来盘花生罢。”
一会儿牛肉花生上了桌。本王便一边剥花生一边看那边众人将文官的车马先给拉上船板。远远的看见邹衍拼死拼活在拉豌豆脸上船,豌豆脸却抱着岸边的树桩宁死不从。
我不禁失笑。这豌豆脸别不是皇帝派来盯着本王,而是皇帝派来折腾邹衍的罢。
收回目光闲极无聊环视了下这茶寮,不过几张板凳桌椅,土灶上的蒸笼叠得老高,冒着热气,想来里面是包子之类。
常介此时大踏步行了过来,进来就吆喝了一声:“娘的,那唐稳真是麻烦!不过几杆子的事情,晕他个屁船!老板,来碗凉茶。”
小孩忙倒了碗凉茶过来:“军爷,请用。”
常介是个大嗓门,一见这小孩微微一愣:“诶,怎么是个孩子,”环视一圈奇怪道:“这铺子就个孩子打理?”
本王其实也有点好奇,只是本王不屑去问,但既然常介问了,本王就也看着那孩子。
那孩子被问得稍稍一愣,刚要回答,又来了两个艄公,见常介同本王坐在茶寮里,便也不进来,只远远招那孩子:“小赐,倒两碗茶来!”
那孩子忙“哎”了一声,冲着我们告了个罪,拿了两只碗出去。两个艄公一人拿了一个碗,趁着那叫小赐的孩子倒茶的档儿,问了一句:“你娘呢,怎的今日又你一个?”
小赐低低道:“又病了。”
两个艄公喝过水,闻言摸了摸孩子的发顶,留下一个铜板转身回了船上。
常介与我听到那话,便也晓得了个大概。常介是个孝子,不禁就感叹了一句:“好孩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要塞给那孩子,小赐却不肯收。
我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推脱一下,便道:“拿着吧。你一个小孩子守着铺子也怪可怜见的,收着吧。”
小赐闻言却突然涨红了脸,一副想要生气却又不敢的模样,只鼓鼓囊囊盯了我两眼,末了垂下眼睛说了一句:“我娘说,人穷志不能短。靠自己劳力吃饭,日子再苦饭也是香的。嗟来之食却难以下咽。”
说完一扭头就去烧水了。
本王没想到被个半大的孩子给噎了一句,惊奇的看着常介干干笑了一声。实没想到,一个村野农妇竟也懂得教孩子不食嗟来之食。
常介显然也有些未能料到,挑了挑眉毛,又颇有兴味的看了那孩子一会儿。
没多久温沦进了茶寮,看见常介一通嘀咕:“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呢!感情你倒好,和王爷躲在这里喝茶。可晒死我了!”说完端起常介面前茶碗咕噜噜便灌了个够。
碗刚放下,小赐就上来添茶,颇有眼力。
温沦见状夸了一句:“哟,小子挺机灵么!”说完又是咕噜噜一通猛灌,又塞了几口牛肉。灌完见常介还悠悠坐着,一脚踹了过去:“还不快去看着,让我也歇会儿。”
常介温沦虽只是南苑郎将,却是跟夏涵庆与本王走得颇近,平日喝酒笑骂惯了的。
常介被他一脚踹得略晃了晃,也就索性站起来出去指挥去了。
温沦坐下又灌了两口茶,才开始剥花生,边剥边说:“我说王爷,过了丰水,估摸着再走三天就能到云滇。到时候咱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
我剥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看他:“从本王出京城的那刻起,消息就开始往那头递,难道你还想偷偷摸摸的进去?这万把号人呢。”
温沦道:“咱这么正大光明的,若人家真心不想让咱查到,咱还能查得到?”
我看他,又剥了粒花生冲着他笑:“有些东西不一定要查的么。”
温沦想了想,也剥了粒花生了然的看着本王贼笑,一边笑一边回头去看渡口的人马,突然收了笑道:“王爷。那姓曹的听说骑马骑得大腿内侧都破得不像样了,还是一声不吭,只怕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等到了那头,会不会坏我们的事?”
本王闻言看了渡口正牵了匹马,扒着双腿步履瞒珊往渡口走的曹灏,沉默不语。
眼见外面的人也渡得七七八八了,我站起来抖了抖袍子唤来小赐,掏出一锭银子。臭小子立刻又要着恼,我点着他的额头道:“小子,先别恼,这不是赏你的。个把月后官爷我回来还得走这条道,到时候替官爷备点好酒好菜,就你们家这牛肉花生真是难吃。可明白了?”
小赐闻言皱着眉头看我,似在考虑我说这话的真实性。我不禁被他气笑了,扯了下他的腮帮子:“听着,本王乃是摄政王睿王,难道还会骗你个小萝卜头?本王若真要赏你,你连说个不字都不行,懂?”
他闻言一惊,嘟哝了一句:“王……王爷!”
我点着头看他。
他忙就要跪下磕头,被我一把拎起来,将银子塞到他手里,又捏了他一把腮帮子,这才走了。
温沦笑嘻嘻跟在后头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了小赐一眼,呵呵笑着道:“这小孩真有趣,皱眉头的样子看着跟王爷你挺像的,眼眉也像,别是王爷你在外面留的风流债吧!哈哈!”
我回头白他一眼,打趣:“你可是因本王这么多年都看不上你,所以暗里吃醋?”
我与他们相识多年,早在我“断”之前便认识了,大家相处早已如兄弟一般,这种玩笑在我初断后他们晓得了,也偶尔会说上几回,大家知道本王也不是那种会向身边人伸手的人,从来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