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19
可能是替他挣钱的。
他忙积极的上前两步帮小少爷去掰那躺着的小子的手:“哎呀,这位小少爷,不好意思,我们楼里的小子得罪了,我来帮您。”
小少爷却皱了皱眉:“你们楼里的?你糊弄谁呢?这明明是个乞儿。怎么就成了你楼里的了?”
岑叙洋扬起年华老去的脸,用那双看尽世事的眼望着面前一身富贵锦袍的小少爷,笑道:“这人显是饿晕了,我也是好心想收留他,好歹也是一条命啊。”
“哼,”那小少爷冷着脸看他:“少装好心。”伸手抬起地上人的下巴看了一眼,了然的瞥向岑叙洋:“这皮相,难怪你肯舍得粮食。可惜,这小子先撞上的小爷,就轮不上你伸手了!”
然后,他就做了二少爷的书童。
他未见过老爷,据说老爷早年落草荆州如今跟着淮安王在外征战,极难得回来。广陵是夫人母家所在,一墙之隔便是舅老爷家,所以家中除了夫人掌事,舅老爷也从来说一不二。
二少爷不是夫人所出。据说二少爷的生母乃前朝罪臣之女,流落到荆州做了歌女,只有一个老仆相依为命。老爷那时早已在荆州落草,年轻时劫了一个从广陵来的富商,那富商竟颇有识人眼光,见老爷面相不凡不但不惧,反主动提出将女儿嫁他,这富商的女儿就是夫人。一介富家千金便留在山上做了压寨夫人。
老爷遇见二少爷的娘时不过而立,却已是山上头把交椅。那是老爷干完一票买卖正被满城通缉,他却化了妆易了容大摇大摆混进城内去留书一封,大大将荆州牧羞辱了一通,然后坐在城内望江楼上看地下衙役满街乱窜。就是那个时候,二少爷的娘上了望江楼卖唱。
故事并没有像那些戏本上唱的那般曲折,没有登徒子调戏亦没有英雄救美,只一个对眼便好似注定一般,两人便都挪不开眼,从此郎情妾意,春风几度冬夜暖。然夫人掌管整个山头琐碎杂事,颇得兄弟尊敬,老爷便一直未将二少爷的娘接上山,直到有了二少爷。夫人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竟然亲自乔装打扮掩去身份,将二少爷的娘接来了山上。自此老爷对夫人更是敬重。然而二少爷的娘生下孩子后却落了病根,病歪歪又撑了年,终于撒手人寰。二少爷就一直由夫人带着,挂在夫人名下。
后来老爷跟了淮安王,就将家眷安置在了广陵岳家附近。
从外人眼中看来,夫人这个嫡母可谓无可挑剔,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什么稀奇拿什么给二少爷,什么金贵拿什么给小少爷。伺候的丫头是模样最好的,教习的先生是打不得也骂不得的,若犯了什么错夫人是只会替他包下从不责备一句的,反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管教甚严,见不得一丝一毫的倦怠容不得一分一毫的错处。于是二少爷越发的顽皮,大少爷越发的沉稳。但凡府中鸡飞蛋打必是二少爷闯的祸,但凡听人夸本家少爷懂事,必是在夸大少爷。前些日子有个丫头少了件肚兜,下人们猜测必然是二少爷给藏了,过得两天前厅少了个花瓶,也肯定是二少爷拿去当了,至于在秋叶胡同口救下他的那天,遗落在后院的断袖春宫,自然是二少爷掉的。
二少爷就是府中最糊不上墙的那坨。
只有他知道,二少爷是这个世上最会演戏的戏子,只有在他和忠伯面前才露出那份真实,也只偶尔被冤枉得痛了,才露出少年的委屈,就好比那年那本断袖春宫。但不过再一两年,便什么冤枉都不会再让他露出半分在意,他只会对着误会他的人一笑,笑得带点不羁带点无谓,也带了点眼底的落寞。
二少爷十五那年,老爷回了一趟府邸。二少爷很兴奋,拉着他说他要跟老爷上战场。他有点惊慌:“少爷,你没学过功夫。”二少爷冲着他笑:“不怕,老头子那么能打,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小爷我天生不怕打仗。你看哪回跟那怂货打架不是我赢?”怂货说的是大少爷。大少爷明里看着知书达理,实则内里藏污纳垢,初见他的时候,他还记得大少爷曾开过一次口,想将他要了去,被夫人瞥了一眼便再未提过。
说罢二少爷从床底拉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盔甲,也不知他何时备下。他穿戴整齐往后退了两步,问他:“小爷如何?”
那俊美的面容在银盔晕染之下,无比自信,他竟然一瞬间想起了当年破庙里同样自称“小爷小爷”的少年。他点了点头,道:“少爷,我舍不得你。”然后上前去抱住了他。
二少爷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似兄弟般的搂了他一下,道:“长则五载短则三年,小爷就能得胜归来,到时候小爷立了战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英雄凯旋!”
他搂着二少爷的腰点头,笑得满足,心底那莫名的情愫却早已如原野上的野草,疯长。
带着殷切的心情他期待着他的少爷凯旋归来,但二少爷走了没多久的一个夜里,有人摸进了他的房门。
他不敢声张,因为那会替少爷抹黑。
幸好战事结束得比想象中快得多。早被淮安王打得偏居一隅的彭可成突然暴毙,彭可成妻儿捧着帅印归顺了淮安王,只余小半旧部不肯归降,犹自在兖州、东昌苟延残喘。
淮安王要面北朝南称帝,老爷遣人回家接全家上京。再见到二少爷的时候,二少爷结实很多,不过短短数月,他的面上洋溢着一种别样的光彩。
他见到他很高兴,拉着他很兴奋的说起一个人:“你知道么,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女子,干净利落英姿飒爽,在战马上的身姿犹如一只优雅的豹子,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头颅犹如探囊取物!那次我军大胜各军会和,我竟然碰到她了,就那么近!”他用手比着他和他之间的距离,“就那么近,就排在我后面领汤!可我竟然紧张得没敢跟她说话!”说着说着,他露出一丝懊恼,那时他从未见过的,但他马上又开心起来,“没事,淮安……不,皇上登基的时候,据说要在宫中摆宴,宴请有功之臣及其家眷,到时我肯定能跟她说上话!”
于是他一个字都没有多说,没有哭诉那晚有人摸进他的房间,也没有说,他心里,有他。
后来皇上的宫宴,老爷只带了大少爷去。
后来,听说那不凡的女子似乎和谁定了亲。二少爷就沉默不少。
再后来,皇帝驾崩,睿王郡主死在保皇一战,新帝登基,摄政王辅政。二少爷就突然变了个人。以前所有扣在他头上的坏名声,他就好像怕白担了一般,什么都要坐实。府上的丫头他调戏,风月场他荤素不忌,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却已经声名狼藉。
有一夜二少爷在房里喝得烂醉,抱着他的腰不肯放,睡死过去的时候,他看见他流进发鬓的一滴水滴。这一夜,他守了他整夜。
不久府中人看他的眼神就带了些鄙视,然后有一天突然有人来找老爷,关在书房里说了很久,再出来的时候,老爷将他单独叫进书房,同他说摄政王将来怕是不会放过他们这些老臣,连带着满门都会遭殃。本来他们手上握了一颗棋子,哪知那颗棋子却病死了,他和那人年纪相仿。老爷看着他问:“就当为了替你少爷预留条活路,你可愿意为我曹家做那颗棋子?”
他闭上眼,点点头。
数日后,他被送去乡间学戏。那年他已过十四。
自此,改名管凝。
☆、曹灏(二)
二十四章
书房内的案几上尚摆着晚膳,蕴修正愁眉不展坐在书案前,见我进门如释重负。
我看了一眼那未动过一筷的饭菜,走过去替他布菜,示意他过来用饭:“皇上多少还是应该进一些。”
蕴修磨蹭着过来勉强扒了两口,缓缓放下碗筷。
云滇暴乱,几个尚书看法各异。
礼部尚书昌家瑞只晓得打马虎眼。吏部尚书罗浩是个强硬派,云滇州府许庆是他的门生,拿着许庆上奏暴民作乱的折子,一口认定是暴民嫌朝廷派粮不均犯上,要皇帝派兵。只有户部邹祈年和兵部裴言之认为此事不可武断,需多方了解从长计议,
我望着皇帝问:“皇上怎么想?”
他望向我:“朕觉得邹尚书和裴尚书说的比较在理。这几年云滇一地干旱连年,朝廷前年减赋还被当地百姓称颂一时。今年朝廷早早备下灾粮,若只是分派不均,理应不会有如此大的怨气。只怕是另有隐情。”
我点点头:“那皇上准备怎么做?”
他看着我,有些为难:“朕想派人前往云滇彻查此事。只是……”
云滇一地,地处边远,俗语说天高皇帝远,地方官作威作福一方独大惯了,不派个铁腕手段携威带势的官员去,只怕难压地头蛇,即便能查出什么猫腻也奈何不得他们。
我知他心中其实已想好了,只是不敢开口罢了。
纵观本朝,实在也没有比本王更好的人选,我只好主动请命:“皇上,不如臣去走一遭罢。”蕴修看过来的眼神里就含了丝感激,“不过,”我说:“陪臣去的随行官员,可得任臣挑。”
我不知道为什么蕴修听见这句话有一瞬间的紧张,但当他听见我点名要带的随行人员,除了几个武将与刑部大理寺官员外,只有曹贺时,明显松了口气。
本王此去云滇,一来一回虽没个半年也少不得要一两个月,岂可让曹白脱了本王的掌心?不捏住些他的把柄,如何放心。
按说礼部郎中曹贺,无论如何这趟云滇之行,都轮不到他随行,可本王带上他的理由却非常充分。
荣国公曹白乃是云滇人氏。当年曹白和一群小兄弟外出闯荡,闯荡到荆州,占了荆州要道上的小海子山为王,这一落草就是十多年,可他的爹娘兄弟却还在云滇扎着。
先帝立朝后一等爵荣国公荣归故里,因未能亲自替他爹娘送终而在他爹娘坟前长跪不起,之后将祖坟结结实实大修了一番。曹白的长兄幼弟更是鸡犬升天,曹氏一门瞬间成了云滇的望族。
本王此去云滇,即便要做一条压地头蛇的强龙,可有时候也还是要借助些当地的氏族势力。曹氏既享我卫氏俸禄,理应牵线。曹白年事已高,本王再位高权重,但若要硬拽上曹白老儿这个荣国公相陪,还是有些过了,然而使唤使唤他儿子还是天经地义的。
再说,如果曹氏在此事中亦有牵扯,本王手上捏着他曹白长子,料曹氏也不敢怎样。
一切谈定,第二日蕴修便在朝堂上将此事说了。倒也无人反对。
本王在南苑亲点了一万五的精兵,嘱咐过夏涵庆,带上几个南苑郎将常介温沦等人,于数日后偕一行官员出发。
出发那天,皇帝竟然亲自送到了德政门,握了我的手说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望着本王的眼里有些恋恋不舍。此情此景,本王还是有些小感动的。
哪知还没感动完,曹白老儿就一脸苦逼相的撩起袍子跪倒在皇帝脚边:“皇上,犬子曹贺昨日突然高烧不退,今早周身出疹,大夫说是风疹,见不得风,恐怕难以陪伴摄政王前往云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