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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也不晓得赶不赶得及十五。”
本王听一回就烦他一回,却不知不觉每日多行了个百八十里,只两天便到了丰水。
渡过丰水,看到岸边那个茶寮,本王就想起那孤身照看铺子的小孩儿。依稀记得是叫小赐来着,便叫上温沦曹灏先去喝茶,叫常介邹衍一会儿来换班。
但今天却并不只那孩子一个,一个一身碎花袄子的妇人正背对着我往土灶上叠蒸笼,抬了两次没抬起来。第三次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将蒸笼叠了上去,却歪了一歪。
本王就搭了把手。
那妇人叠好蒸笼转过身来,连声道谢,看到本王的脸时浑身一震,旋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忙将她一把托住。正在烧水的小赐闻声抬起头来,立刻冲了过来:“你个登徒子,放开我娘!”
温沦一把揪住小赐的后领,又气又好笑:“什么登徒子!你个臭小子,不认识王爷了?”
小赐在那厢挣扎:“我管你王爷不王爷,放开我娘!”
本王也不管他,只将这妇人打横抱到一旁,让她依着茶寮柱子半躺在地上。这人真是瘦啊。我吩咐道:“水。”
曹灏已经端了碗茶来,我用手沾了往她脸上撒了几撒,又掐了人中,她才醒来。
醒来之后就傻傻看着本王。
我唤她:“这位大嫂?大嫂?你怎么样?”
她听见我这一声“大嫂”,突然就流下两行泪来,双唇颤抖,嘟哝出一个名字:“舒夜!”
我哥这一世人,崇敬的古人不多,只得一个嵇康。他一直说,终其一生亦不可能如嵇叔夜那般狂放任性,他不能,任何人都不可能。
也正因为不能,所以憧憬。他痴迷嵇康痴迷到将他的字拿来,取了个谐音,用作自己的号,私下里自号舒夜散人。如今在我书房,尚留着他附庸风雅,在裴言之指点下写的几首词,落款还是具的舒夜散人。
但他这号,知道的人不多,只有他,我,裴言之,还有那年他恋上的那个名叫晏雁晴的寡妇。
我见过晏雁晴两次。第一次是陪着我娘去大昭寺进香,正撞见我哥陪她去庙里祈福。那时候我跟我娘还不知道她是个寡妇,两人偷偷跟了一路。我娘很兴奋,觉得她那以前只晓得打打杀杀,如今只知道和裴言之谈古论今的儿子终于要开窍寻媳妇儿了,于是怎么看那姑娘怎么顺眼,仿佛看着人家孙子就已经抱在了手里,生怕吓着人小两口还不敢现身,只不停同我说什么屁股丰满好生养,比我这窄臀小屁股的好了去了之类。结果她那句话倒是对的,本王这窄臀一辈子都生不了。
我娘当天回去就将这事儿给我爹说了。老两口乐得跟什么似的,可待我哥回来却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模样,责问他今日又跑哪儿胡混去了,是不是又跟着那些王公贵族公子去那种烟花之地。
我爹娘的本意不过是哄着我哥自己供出他和那姑娘的事情,哪知我哥却支支吾吾说他今日去寻了裴言之。
我娘又引导了几句,试探他是否有了中意的姑娘,我哥却仍旧矢口否认。我爹娘就觉得有些不对。
若是好人家的姑娘,两厢里都已经孤男寡女相约进香,怎么的都是应该禀明父母的时候了,我哥却守口如瓶,于是我爹娘就去查了一查。结果便查到晏雁晴是个寡妇。
其实我爹娘也不是很反对他们俩的事,只是我哥是睿王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人,未来王妃是个寡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我娘就劝我哥,将晏雁晴先收在房里,将来娶了正妻,再将她纳做滕妾。
只是我卫家除了先帝,出的男子都是情种。其实先帝也能算得上半个情种,否则也不会因孝墩皇后之死,情伤在我司马家养伤,只是一代霸主又怎能放下子嗣二字。
我哥是卫家子孙,注定也是情种。他说我爹就娶了我娘一个,二伯临死都与伯娘一起,所以他这辈子就只要雁晴。晏雁晴虽是小门寡妇,却是个知书达理很有骨气的女子,他甚至怕人家晓得他是世子就厌弃了他,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说,只说自己是家小药铺的少东,叫舒夜。他之所以将晏雁晴藏着掖着,就是怕我爹娘反对,想等晏雁晴有了子嗣,让我爹娘看在长孙的份上,帮他去求太后让晏雁晴做正妻。他舍不得她委屈。
结果我爹一气之下,就将他禁足了三个月,还叫我扮作我哥去见晏雁晴一面。
那是我唯一做过的一件错事。我经不住我爹娘的唠叨扮作我哥,将晏雁晴约到了广岳楼。
见面的那天我先约了裴言之在广岳楼喝茶,那正是我扮作我哥寻他学棋的日子。晏雁晴上楼来的时候,我正用十二分爱慕的眼神看着裴言之。
那种眼神不是装的,我是真喜欢裴言之。于是我当着裴言之的面,同晏雁晴说:“雁晴,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他,只是拿你来气他。”
裴言之和她就都楞了楞。
裴言之嘟哝道:“卫贤弟……”
我拦住他的话头继续对着晏雁晴道:“你看,我根本不叫舒夜。我连真名实姓都没告诉过你,只告诉了你个化名,可见,我只因你是个寡妇容易上手,同你玩玩罢了。”
我知道,一个女人或许不会信你说的话,但她会信你的眼睛。晏雁晴看着我望向裴言之流露出的眼神,便知道我是真的喜欢裴言之。她果真如我哥所说的那样,颇有骨气,一个字都没有谩骂,只咬紧牙关奔出广岳楼就冲上了街。
我没有探头,听见窗外传来的一声痛彻心扉的呜咽,被刺得眼眶一阵发烫,便闭了眼不言语。于是裴言之也没有说话。
后来,我再让人去打听,京城就已经没了晏雁晴这个人。
却不想,今日能在这里相见!
☆、《佞臣》
第三十三章
然而当年的晏雁晴虽说不上珠圆玉润,可哪里是今日这般瘦骨嶙峋满面病容,若不是那声舒夜,本王几乎都认不出她来。
我心内百味陈杂,握住她的手道:“雁晴?”
她点了点头,拦住还欲问个究竟的我,抬手招了招小赐,说了句话,让本王终生难忘——她说:“小赐,来见过你爹。”
后面一路上本王就一直处于一种几近癫狂的亢奋状态。
晏雁晴那句话好比晴天朗日一个炸雷落在本王头上,我顷刻就开了花!
本王有后了!不,是我哥有后了!我睿王府有后了!
我热泪盈眶抱着小赐不撒手,问了生辰八字暗地里算了算,突然发现我扮我哥骗晏雁晴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小三个月的身孕,不由问她:“怎么当初都不跟我说?”
她苦笑一声:“你都那样说了,我就算用孩子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何况这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有了他我才有活下去的意义。”随即小心翼翼问道:“只是,如今若我想让小赐跟着你,不知……你家中可方不方便。”
旁边常介温沦就掉头看了看曹灏,我竟跟着下意识看了一眼曹灏。
这厮正在思考些什么,感觉到众人目光瞪了常介温沦一眼,没好气的对着我道:“看我干什么?”
是啊,我看他作甚,忙对晏雁晴道:“方便,自然方便。此番找到你们,你们跟我一起回睿王府罢。”
她就是一惊。
得知我是摄政王之时,看得出晏雁晴心情很复杂,但很快又淡定下来,反倒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本王不淡定了。
她说:“我病了经年,恐怕时日无多,能让这孩子认祖归宗,我也就放心了。”
先头本王看她那模样虽也能猜到一二,然真听她这样说,我只觉得说不出的内疚,只能一遍遍的摸小赐的头,对着晏雁晴道:“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娘俩。”
她摇着头抹了泪道:“这都是命罢。”
命?真是命么,还是为了这江山,我卫家造下的孽?
我将自己的车架腾出来,让与雁晴母子,颠颠的跑去跟曹灏同乘一车。温沦见了就在一旁取笑本王:“王爷你看,还是臣的眼睛雪亮。当初看见世子就说世子像王爷。”
嘿,这家伙,改口真快,前面还是臭小子呢。但本王却颇受用。
曹灏闻言,看了我们两眼,然后就不声不响用一种颇为诡异的眼光打量本王,瞄得本王一路上后脖子都凉飕飕的。
原本自老寨一夜,我与他之间建立了一种颇微妙的关系,到丰水前一路上两人时不时会互相打趣两句,笑骂两声,可不知为何,这种关系却突然就这么断了。之后一路上他都恭恭敬敬的只叫本王王爷,再听不到那个“你”字。
我竟有些小小失落。
大队人马抵达京城的那日,已是八月十五傍晚。因早前写了折子上去,禀明云滇诸事,并且说尽量赶在八月十五到京,故而今日城门前已有众多官员候着。
本王便在城门前众目睽睽之下与曹灏相携着下了车。他那车子太颠,本王被颠得有些头晕。正等在本王车架前候着的众人见本王从曹灏车上下来,俱是一愣,神色各异。
我只好解释:“路上遇到故人,她身子不好,本王将自己的车架让给了她,便只好与曹寺正一乘。”
一边解释一边扫了众人一圈,却没看见那个天青色的人影,只有礼部尚书昌家瑞,和黑口黑面的吏部尚书罗浩。
想当初罗浩信誓旦旦说他的门生许庆如何如何,也不知今日与被囚车押回来的许庆相见,作何感想。
我正恶趣味的想嘲讽两句,却一眼看见了后面气喘吁吁奔来的安宝。
本王一愣,他来作甚。
众人见本王的视线落到人群后面,也都去看,发现是安宝,都默契的让开。
安宝一路小跑奔到本王面前,抹一把汗低低道:“王爷,皇上宣王爷觐见。”
我点点头:“且待本王回府换身衣裳再进宫。”也是应该将小赐的事情给皇帝说一说,无论如何,本王都要给雁晴母子一个名分。
安宝却上前一步,附在本王耳边道:“王爷,请王爷速速进宫。今儿早上,皇上,遇刺了!”
风风火火马不停蹄赶到宫内的时候,宫里已经掌灯。
我蹑手蹑脚进了蕴修的寝宫,扑面而来的就是浓浓的药味。蕴修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守在一旁的裴言之看见本王,站起来看着我不言语。
我坐到蕴修床沿,轻轻掀开锦被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