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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做的……”
“撂一边儿!你都叨叨几十万遍了,嘴酸不酸哪!”兔崽子挖苦他,完后头也不回地进去了,剩老严警察一个在外边担惊受怕。怕还不是怕一会儿,考试三天,判卷十五天,张榜两天——这罪受的!把他眼都受眍了!
兔崽子出妖蛾子
张榜前一天晚上,严警察轧床板轧了一夜,死活合不上眼,早上起来人先软了一边,半是熬夜半是熬神。下午三点张榜,他两点四十五和兔崽子上路,十五分钟到学校,人已满坑满谷,他是挤不进去了,光在外围看兔崽子一路披波斩浪生龙活虎地杀进去,不想出来时却怂了,脑袋耷拉着,眼泪流流的。
严警察心里“咯噔”一下——完咯!没戏咯!
先是扼腕,再来伤感,最后缓缓,想:唉,兔崽子也够拼了的……没上就没上,大不了再省它一年烟钱读个交费的。
他一路挤着迎上去,心疼兔崽子的红鼻子红眼,就想搂搂他撸撸他,安慰安慰。
兔崽子呢,挤了出来,一个人在前边走得飞快,严警察小跑着足足撵了两条街才撵上,一把拽住他:
“你、你慢点儿!”
兔崽子慢下来,停在原地等老严警察把气喘匀。
“我、我说!考不上就考不上!老子我还不稀罕呢!早就听说这高中出题忒刁,没想到这么刁!多好一个学生啊,它都不收!哼!难不成它还想收美国总统?!”
严警察尽力了。他的安慰也就这水平,说着悲愤,听起来却像“莲花落”,上来下去都脱不了“搞笑”二字。
兔崽子也不知是听出了悲愤还是听出了搞笑,总之,他一头撞进严警察怀里,撞得严警察一趄,差点儿一齐倒地上,赶紧顶住,好容易站稳了,却发现肩头湿了一片。
这哭得都汹涌澎湃了。严警察舌头大,好话不会说,只能哄小孩儿似的拍他背。拍着等兔崽子从“大浪淘沙”哭到“平湖秋月”,终于哭净了,再抽噎几下,他就把脑袋赖在严警察那并不厚实的肩上,哼唧着说:“我考上了。”
“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考上了。”
“考……考上了?!”
“考上了。”
“考上了你哭个什么劲儿啊?!该高兴、该笑!”
人家才不是哭那考上考不上的事儿呢,哭的是那些歪得说不出口的盘算终于有见天日的机会了。
这是喜哭。
等那喜劲儿一过,他又愁坏了——那么多盘算,该给严警察上哪道呢?
嗯,还得再算计算计。
看看这老严警察,兔崽子赖在他肩上算计他呢,他还浑然不觉,兴奋得话都说不顺溜了:“这家伙!好事儿啊!走!你要啥我给你买!不、不对!先去买点儿好菜!也不对!先回去告诉你妈一声!哎!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回家,我去菜市场!”
说完他把兔崽子拖起走了,一点儿没觉出重。
他们兵分两路办好事,兔崽子去他妈那儿,严警察上市场。他买完回来还连轴转,又是杀鸡又是剖鱼的。掌勺不用他,嫌他粗吃,东西的味儿多赖他都能下嘴,烧得咸了糊了腻了,统统不觉,大嘴一张全包圆。这味觉实在不能做个好厨子。还得游宇明来,大菜两个,小菜两个,煲仔一个,摆上桌来,色香味全有了,开瓶冰冻可口可乐,三只杯一碰,场面那叫一个喜庆!
这饭从六点吃到八点才完,游宇明他妈把洗锅涮碗的活揽下,让这一大一小俩男人出去外边转转。
刚出家门,小兔崽子就开始兴妖作怪了。
“哎!买两瓶啤酒喝喝嘛!”
“不行!你小子还未成年!”
“嗯?!你说过什么来着?!考上了要什么随我!这一转眼就忘到屁股后头啦?!”
“……你小子!怎么净拣些让我为难的事儿做啊!”
“一句话!行不行吧!”
“……一瓶。”
“两瓶!!”
“一瓶吧,听话啊?”
“两瓶!没得商量!”
严警察输了,垂头丧气地去小卖店买了两瓶来,刚起开盖就被兔崽子抢过去,咕嘟咕嘟一阵灌,看得严警察心惊肉跳:“你、你慢点儿!”
他偏不,灌完这瓶又去抢严警察手上那瓶,又是一阵猛灌。
行啊!还懂得借酒装疯呢!待会儿不管他做得多出格,一个“酒后乱性”就全解释了!
兔崽子算盘打得噼啪响,拽着严警察来到臭水沟边的草地上。这地方黑咕隆咚鬼影不见,实在是杀人越货借酒装疯的好去处。
“烟鬼……呃!你是知道的……我三岁那年没了爹……呃!”
“唉!我让你少喝点儿、喝慢点儿你偏不听!醉成这样,一会儿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你别打断我!呃!人家正伤感呢!”
“好、好,你说你说,我不打断你。”
“我三岁那年没了爹……我爹啥模样……我全不记得了……”
“……”
说得严警察父爱好泛滥的,都没话了,都鼻酸了。
“所以、所以你能不能亲亲我……”
这孩子可怜哪!看看就是缺爹疼缺惨了的!
严警察一激动,搂过他就亲,“吧唧”、“吧唧”、“吧唧”,一连三个,全印在了脑门儿上。
啐!忘说要亲嘴上了!真他娘的百密一疏!
兔崽子桃花眼一眯,两只手悄悄拢到严警察背上,一压,再一贴,想来个双双缠,哪知道行浅,贴过去的时候两副牙齿重重撞在一起,撞得两人牙根直发酸。这还不肯善罢甘休呢!嘟起嘴在老严警察那两片满是烟辣味儿的嘴唇上狠嘬一气,嘬得严警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傻那儿了。
“人家说的亲,是这种亲!”
兔崽子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样子,眼里桃花乱飞。
“你、你个臭小子!好的不学坏的学!看看你醉的!走!回去洗洗睡了!”
严警察起身要走,他才解了点儿馋,哪里甘心!死死拖住,想做些更“出格”,更“酒后乱性”的事儿。架势刚摆好,游宇明他妈的声音就在一条街外炸开了:“游宇明!你死哪儿去啦!还不快滚回来洗澡!你别躲!我看见你了!缩什么头呢?!充乌龟下河充去!!”
后面那几句太可怕,一点就中兔崽子的死穴,不回都不行。
兔崽子游宇明让严警察牵回去了。
他缩肩塌背,身后有条长长的影子,影子里拖的是他十六岁的心事,酸酸的,不是柠檬味儿,是醃咸菜味儿。
扮猪吃老虎
孩子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严警察走在秋风里,走着走着就想起了这句话,觉着有理,却实在是闹不清是谁说的、他又是在哪儿看的了。
想得头痒痒,于是他搔了搔头,搔起的头发叫太阳一照,透亮。他向来是这副“不拘小节”的模样,对自己十分马虎,睡醒起来掬捧冷水朝脸上一抹,再顺势耙耙头发就完了,镜子是不用的,因此他不太有机会看见时间在他脸上头上迁流,粗心似他,也注意不到孩子一点点地抽条、一点点地长大。
直到那天晚上回家路上,有人跟在后边,喊他:“伟民!”
乍一听他还真没反应过来,都多少年没人叫过他“伟民”了。他已习惯“老严”、“严警察”、“烟鬼”这类顶多带个姓的叫法,“伟民”都丢了快二十年了,早不在他反应范围内,还以为叫别人呢,他就走他的,后面那人追上来拍他他才发现,原来是小兔崽子。原来那个“伟民”是在叫他。
“臭小子!没大没小!‘伟民’是你叫的吗?!”
“我就叫了,你怎么地吧!我还叫,而且一叫一串儿——伟民伟民伟民——!”
严警察哭笑不得,握个拳头想捶他肩,不想捶矮了,拳头落在了胸上。
哎?严警察有一瞬错愕——这孩子吃什么长的啊,抽条抽得这么疯!才多少日子不见,一天一个样儿了……
咳!兔崽子上了高中就住校,见他面的时间是少了许多,难怪觉着他变化大。也是,今年都高三了。这时间哪!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就三年了呢。
严警察跟只提前进入“空巢期”的老鸟似的,感伤起来。伤得他两耳不闻身边事。
游宇明喊他好几声都不见动静,知道老家伙把自个儿给弄丢了,就起心想逗逗他,把嘴唇贴过去,贴上耳根给他叫魂。
“伟民……严伟民……”
严警察正在伤春悲秋伤心伤肝伤肺,远远透过来的一声:“严伟民!”让他激灵了一下,猛然觉出不适。他听过兔崽子用脆生生硬崩崩的童声叫他“烟鬼”;用刚打鸣儿的鸡公仔似的哑嗓喊他“老东西”,都习惯了,几时听过这种的——低音炮般一个轰隆,“严伟民”硬生生被炸出来了。
好冷。冷得跟刚从哪块儿坟堆里扒拉出来一样,鸡皮疙瘩止都止不住。
咳!这、这孩子变声期过了,变出一副好嗓啊,吃配音这碗饭都绰绰有余。就是、就是有些不大习惯,人上岁数了就这样,脑子漏了,存不下多少东西,动不动就大惊小怪。
“唉!”严警察这叹叹得又深又沉。
“怎么了?”
“没……咱走吧,晚了你妈该……嗐!瞧我这脑子!又忘了!当她还在那屋守着你回呢!”
严警察敲着脑袋笑笑。
原来,游宇明他妈和卖菜的老刘头“梅开二度”了。因为是二婚,也不声张,静静地扯了证,散了些喜糖喜饼,熟的请两桌,各自家人朋友坐坐,再把老刘头那屋拾掇拾掇,俩人就过到一块儿了。也够难为她的,守了十好几年,守到兔崽子成人,当得家做得事了,才肯跟人去。走前她把钥匙给了老严警察,托他照应照应。
这才几天的事儿呀,都忘了。说到底就是习惯,习惯那些人那些物都在原地待着,都在原地等着,他们一变地方人就不适应了,老忘。
“唉,走吧,我和你回去看看。”
“好啊。”
俩人就往游宇明家去,再有两分钟也到了。开门、开窗、开灯、轰蟑螂,严警察一顿收拾。他干完手上的活计,就回身问游宇明:“哎,你吃饭了没?”
“没呢,我下把挂面,弄两个煎蛋,你也一道吃吧。”
“我在食堂吃过了,你弄你的,看看没什么事儿我就回。”
兔崽子一听他要回,立马粘上来,拖住他衣袖晃几晃,说:“你别回了……今晚留下来陪陪我……一个人,我不习惯……”
话里话外都是孩儿离了娘的委屈与寂寞。
严警察心尖尖一疼,软了,忍不住撸撸他:“好,你先弄饭吃,我去整整铺盖。”
兔崽子脸上的委屈与落寞也只维持到厨房门口那儿,进了厨房,围上围裙,青面獠牙就出来了。
哼!你个八辈子的烂烟鬼!看你怎么翻出老子的五指山!
“鸭”,还是“鹅”?
好个变脸鬼!脸皮跟画皮似的,一撕一层,一层一个色儿,比彩虹还热闹!
可怜严警察没有阴阳眼,识不破这“鬼打墙”,晚上铺盖一整,被子一盖,一阵好眠。
兔崽子半夜回煞,撑起身子,托腮看旁边这个头发冒白眼角下垂的男人,想到自己从十二岁开始就对他送秋波耍手段,指望能与他一通曲款,可这男人始终是只木鸡是头愣驴,嗑死转不过弯!
干脆……弄点儿白粉冰毒让他抽得了……抽上了瘾,一辈子都别想脱身!
兔崽子越想越邪,越邪越想干一票试试。要不是怕把老东西弄坏了,他还真就敢干!
“哼!谁有我心疼你谁有我稀罕你?!你偏偏不识好歹……”
边说边掐他,掐也没反应,人老严警察没啥,就是胃口好睡眠好,倒下去一觉到天亮!
没反应?没反应就捏鼻子,捏到他觉着憋气了也才哼哼,左右甩甩,甩通了接着睡。
“我呸!你个猪头!半夜让人杀人越货了都不晓得!”
兔崽子狠掐一把,恨恨地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