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杀鸡骇猴
大家一看，果然是严老师，手里拿着卷起的一本书，站在门口，瞪着圆圆的反射着光芒的大眼。
于是，整个宿舍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刚才还围在丁一学身边的几个人，立马跳着散开，都往被窝里钻。
昏黄的白炽灯光下，丁一学穿着绿色的裤衩，呆呆地站在宿舍当中，他绝对没想到，就这么巧，正当他评判严老师的眼睛的时候，严老师进来了！
他的腿都有点儿颤了，原本跟我的斗志，半点儿都没有了。
严老师到底是怎样的一位老师，你看他的姓就知道了。
严老师一句废话都没有，走到丁一学的身边，拽着他的胳膊，就像拽着一只小鸡似的，把他向门外拽去。
我亲眼见到，在临出门时，严老师把门后的一把秃头的扫帚抓在了手里。
接着就听到院子里噼里啪啦的响声。
可惜那把扫帚了。我心里暗暗道。
当时，大家都在宿舍里大气不敢出——院子里正在“杀鸡”，“猴”们也心惊肉跳啊。
我摇摇头，在大家都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提着一袋子东西，跳了出去。
窗外是以前生产队的一个牛棚，包产到户后，牛都分了，就不再用了。
我翻过一个破烂的栅栏，就到了公路上。
山村的公路很少有车，所以，路也很黑，我的眼睛适应了一阵子，才看得清路。
说实话，让我孤身一人走七八里山路，确实有点儿害怕。
但是，没办法，书瘾上来了——我得在今晚上借到《射雕英雄传》的下册。
书是我的邻居彪哥的，我只能在晚上回到我们村里去借。
我们村到桃源中学至少是七里地，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近水远山，白天看来，是绝美的风景，但是在晚上看来，山和树是黑黢黢的，水发着悠悠的光芒，瘆人！
忽想起今晚丁一学因为说严老师的眼睛“像牛眼，瘆人”，正在接受“改造”的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开始的路算是大路，比较好走，走出大约能有两里地，过了一个小桥，就走上真正的山路了。
这一段路也是让我害怕的地方，因为路的两边的田里和山坡上，有许多的坟头。
有时候我就想，死人我不怕，鬼是没有的，在坟地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偏偏还害怕，这是什么原因呢？
后来想通了，是害怕了我的丰富的想象力。
……
道边的草稍上有蓝莹莹的亮光，好像还在跳跃着，一点，两点，三点……
这是……我纳闷着，突然想到，这是磷火，也就是鬼火！
我当时就觉得后背发麻，忙四处张望了一遍，我害怕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出现一个飘着的物件……
越想越怕，知道得想办法了，于是我想到了孙悟空，不对，是孙怡莲。
如果是孙怡莲跟我晚上走在这山路上，我如果显露出一丝丝怕意，岂不让孙怡莲笑话？
想到这儿，我居然有了点儿惭愧，随即就不怎么害怕了。权当孙怡莲跟我在一起吧。
所以，人最怕的是心态，心态正确了，什么都不会怕了。
悟到这一点，我觉得应该高歌一曲！
来几句什么？《牡丹之歌》？
好——“啊——”
我扯着嗓子，还没“啊”到“牡丹”，路边玉米地里“嗷”的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
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跳出玉米地，跳到路上，呼喊着向前跑去！
我吓了一跳，我知道我的歌声太难听，太吓人，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也能把鬼吓跑了？
正在这个时候，玉米地里又钻出一个“鬼影”，我一看居然是我的邻居彪哥！
“小豪子，你发什么神经！”彪哥也看出了我，“大半夜的你这一嗓子，鸡都能吓出尿来！”
我很奇怪，道：“彪哥，你才发神经呢，大半夜的，你跟谁在玉米地里？干啥啊？”
“小孩子，毛都没长齐，瞎管什么！”彪哥向远处的奔跑的身影跑去，边跑还边对我喊道：“小豪子，你坏了我的好事了！”
切！在玉米地里，蚊虫叮咬不说，光玉米叶子就割人的，还好事？
但是，突然我明白了，彪哥是跟一个女的在这里！
孤男寡女！
把耍流氓当成“好事”，与这样的人为邻居，我有点儿羞耻！
正义之气一闪而光，随机就想到，今晚是跟彪哥借书的，我刚才一嗓子把他的“好事”给破坏了，那谁给我射雕？
……
当我急匆匆地敲响彪哥的大门时，我的大彪哥给我开门了。
“干嘛？”大彪哥穿着短裤，一头的汗水。
我忙赔笑：“彪哥，这个，不好意思……”
彪哥瞅了我一眼，道：“别不好意思，豪子，你今晚真的是帮了我大忙了。”说完，还对我暧昧地一笑。
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反话，心中诧异：“那女的没被吓坏？”
“没有，反而……”彪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现在，我才明白，有时候，女人一害怕，会往怀里钻的……豪子，你让我跟女朋友的关系从此升华了……，而且……不说啦，反正谈了好几个月了，今晚，终于大功告成，修成正果！”
彪哥意气风发！
当我从彪哥的手里接过书时，我才敢道：“彪哥，时间也太短了吧。”
彪哥一愣，然后骂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时间长短！你给我滚！劲你二大爷的！”
“你劲空气吧！”我道，我才没有二大爷呢。
……
我是第二天早晨回学校的。
学校门口就有一座桥，我看见桥下有一个矮胖的身影正在背英语单词。
“田三金，你又在这儿背单词啊？”我见那人看到了我，就打了个招呼。
田三金点点头，又摇摇头：“豪子，没办法，老爸走后门托了个关系，让我考技校，我不使劲，老爸能把我碾成渣渣。”
“继续。”我摆摆手。
我边向校门走着，边多少有点儿自豪感了，因为，我中专选拔上以后，就不用考试英语了。
该死的英语单词，是我最讨厌背的了。
我始终觉得，英语本质上跟医学一样，只是一门技能，犯不着全国人民拿出那么多的精力来学。
英语有没有用？有用。
医学有没有用？更有用！
但是，我们犯得着都去学医么？
……
当然，我知道，这想法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