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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愣,立即受宠若惊地上前,眼中绽放掩饰不住的光华。
  “知道我怎么认识你父皇的吗?”
  “乱军之中。”他道:“父皇当年擒下你,收你做了侍妾。”
  我苦笑:“我又不是凌帝的皇后或女儿,他为什么别人不收,偏偏收我呢?”
  “因为……”辰儿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一见钟情?”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为什么又不说:“忙着烧啊,杀啊,哪有心情一见钟情?孩子,你真文艺。”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像不明白我要说什么。我苦笑,孩子,是你认清我本来面目的时候了,原先顾及形象,不与你言明,是我误了你。我酝酿一会儿,缓缓道:“我和一个姐妹,同时被你父皇的手下擒获,你父皇当时像个刚吃完人的恶魔,逼问我们他吃的好不好。我那姐妹宁折不弯,怒斥他,被他手下一枪对穿,死得很惨。你父皇又转过来问我,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拼命搜罗好听的话奉承他,想是说到他心坎上,这条小命才得以保全。”我凝视一声不吭的辰儿:“很没种吧?很恶心吧?”
  他那两道剑眉拧了拧,半晌,轻声道:“你同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你很卑贱?”
  “灵魂的卑贱。”我自嘲:“除了这个,我没别的筹码,唯一的底牌,就是跟别人比谁最贱。这样的人,值得你想着吗?孩子,你遇到的人太多了,为什么不抬起头四处看看,值得你爱的也太多了,我都羡慕你的年轻和精力,何必把自己逼到死路上去?即使不为自己,也为我想想,可以吗?眼看着你固步自封,我和你一样寝食难安,你又于心何忍?”
  他坚毅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你在怪我。”
  “我怪自己。”
  “晚了。”良久,他深吸口气。
  “什么晚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说这些,晚了。”
  “不晚。”我摇头:“你知道我是什么货色,就不会……我自己有时都恶心自己。”
  他冷笑一声,转过头,一字字地:“没用了,我已经管不住自己,哪怕你恶贯满盈……晚了,说什么都晚了。”
  “那是你觉得晚!”我恨铁不成钢,疾言厉色:“你不想改变,破罐破摔,对自己满不在乎,不爱自己,你这是不爱自己!”
  他吼道:“因为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不知道是被他的声音怔住,还是这句话,我该感动么?安朝也没这么爱我,他还经常劝我命永远是自己的好,人永远是为自己而活,理性是幸福的基础。他说的很有道理,我很一向赞同,可辰儿,辰儿这孩子……他年轻的面孔就在我的面前,旺盛的生命力像他的呼吸一样有力,这该是具多么具有力量的躯体?冰冷的外表,火热的内在,辰儿绝对是个具有无限吸引力的男人,听说爱慕他的青春少艾也不在少数。事实上他黑得反光,亮得出奇的眼眸,看人一眼,这种光亮就能折射到人的心里去,这样的男人,说爱我胜过他自己。
  我不是修行千年心如止水的女神,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实际上我是个感情很丰富的人,不,也不是,因为我天性中有薄凉的成分,应该说我是一个细腻但止于细腻的人,永远理论,很难实践。辰儿的所有,我都看得分明,也埋在心里,事实上我对好男人一向没有免疫力,谁不爱用情专一的帅哥?这一切啊,如果我不是安朝的妻子,那该有多好,如果我不是三个孩子的母亲,那就更好,可我两者都是,这就大大的不好。
  “辰儿,谢谢你。”我费尽心力苦笑:“同时,我该向你道歉。”
  他说话都有些虚脱:“你又有什么错?”
  “怪我一向不肯把话说明白,一是因为我怕伤害你,二,也因为这不是我的习惯。”我想了想,狠下心肠,清晰地道:“我们永远不可能,我是你父亲的女人,是你兄弟的母亲,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依然是你的长辈。我们之间的关系,今生今世,不可能有任何改变。从今以后,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永远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我希望你幸福,但是,如果你继续纠缠于我,我会采取措施,哪怕玉石俱焚,也不会瓦全。”
  他先是愣着,像个可怜的孩子被恶毒的后母训斥,没有丝毫还击之力,嘴角牵动,一下接一下,突然爆发:“不!我不!”
  我避开他灼烫的目光,淡淡地:“你没有说不的权利,但你可以恨我,怎么咒骂都行,只是别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像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他忽然温柔起来,眼睛亮得像阳光下的金子。
  我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将稻草从他手中夺去:“不是,我只是怕损了阴德。”
  “你——”他抖着嘴唇,眼神一会儿爱一会儿恨的,有时两者交织在一起,显得特别可怕,当我正不忍于这种目光的时候,忽觉手腕被攥,他靠近我,我们只有一尺不到的距离,只听他道:“不,我就不,你说什么我都听,就这个,办不到!”
  “辰儿你放手!”并不怎么疼,他没有用很大力气,可我的心莫名慌乱起来:“放手,你父皇快回来了!”
  “生不能在一起,就让他把我们两个一起杀了。”他定定得看着我,语气却是诡异的轻松。
  我气个半死,脱口而出:“老娘还没活够,凭什么陪着你去死?!”
  “母子俩说什么你死我死的?”一把声音,这个时候,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从安辰背后冒出来。我偏过头,那个此时此境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施施然进来,对辰儿笑道:“又来看母亲了?”
  辰儿的手早在声音响起时就以光速松开,脸上的激奋之色却一时褪不干净,结巴了一下:“是,父,父皇,儿臣告退。”
  眼看辰儿的背影消失在幔边,我的心放下又提上,因为安朝的脸色在辰儿走后就变得很古怪,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直把要我每一跟汗毛都瞧得竖起来。这个时候,说话,还是不说话?这是个问题。
  他终于不再看我了,远远地坐在凳子上,拿起桌上一只李子掂量着,放到嘴边,又放下,看一会儿我,又看向李子,最后猛地站起来。
  我吓了一跳,做贼嘛,哪有不心虚的:“怎,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打量我全身,连被角都不放过,忽然,他大步向我,一把掀开我身上的被子。我惊叫:“你干嘛?”他依旧不言语,掀开我的衣服,手指一动,又准备往下掀,我本能地向后缩:“你干什么?”他冷冷地看我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走向窗台。
  “你怎么了?一回来就神神怪怪的?”我下床,上前搭住他的肩膀:“身体不舒服?”
  “辰儿……”他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迟疑片刻,摇摇头:“没什么。帮我把这身脱了,热死人。”
  他穿的铠甲,今天一大早就去校场阅兵。可怜的人,大夏天的,衣服又闷又重,做什么都不容易啊。我替他卸下盔甲,又吩咐人准备澡水:“今儿肯定热坏了,喝点绿豆百合汤再吃饭吧?”
  他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我抢先道:“知道,要稀一点!”他微微一笑,依然寡言少语,坐下望着被他蹂躏多遍的李子发呆。
  是对刚才那一幕起疑了,还是本身有不顺心的事?此人之心深似海,不明所以地乱猜,很可能把自己纠结死,可……他到底有没有目睹刚才那一幕?让我想想,当时辰儿面向我,背对他,从角度上来说,一定看不到,而且辰儿反应极其迅速……只是当时我俩都很激动,动作看不见,难道神情也无迹可寻?安朝又不傻,肯定觉得不对劲,而他又不直接问,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这件事很大很大啊!
  我顿时一抖,浑身冷汗,若是这样,那我就彻底完了。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不忠,这几乎是个不容置疑的问题,毫无讨论之必要。哪怕是有不清道不明似是而非的小暧昧,都极不希望发生,即使他不爱她了,也不愿看到她被别的男人占有,这就是占有欲——男人强大的占有欲。
  如果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是他的儿子……
  “今天怎么了,都不说话?”良久,我终于鼓起勇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淡淡地:“没什么。”
  百合汤上来了,我舀了一碗给他,坐下与他一起吃,只是这滋味实在是如同嚼蜡:“那怎么老是拧着眉?”
  “最近你病了,国事又忽然多起来,老是不在你身边,挺对不起你的。”他机械地举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这可不像他,平时他什么事都是自己理大,可从未主动承认过错误。我小心翼翼地:“你是国君,自然有事要忙,怎能总是守在我身边呢?那岂不是灭了志气。”
  “你……”他看着我,张口又闭口,叹了口气,复又张口:“辰儿……我没来之前,你和辰儿在说什么呢?”
  两种可能,一,他听见了,有意考验我。二,没听见,单纯询问。我看着碗内漂浮的雪白的百合,轻笑道:“劝他成亲呢,一说到这事,他就冲我撂脸子。”
  “成亲?”
  我定了定神,死咬不放:“是啊,他不急,咱们做父母的总要替他急。”
  “说亲事,干嘛坐得那么近?”他放下勺子,用力有些大,汤水飞溅,溅上衣服也浑然不知。
  我结巴了:“母,母子之间,需要什么距离吗?”
  “我没告诉你你们年纪相仿,注意避嫌吗?”他的声音陡然变大:“流言不会因为所谓的母子就绕道!”
  我一惊:“有流言?”
  他没回答我,而是一口喝干了碗里的东西,心不在焉地咀嚼着绿豆皮:“避嫌不是在流言四起的时候,而是时时刻刻。你也不傻,怎么连这也不明白。”
  我低头不语。从他的语气推断,他并未倾向于我与辰儿有染,只是单纯的觉得不对劲,本来就是嘛,我和辰儿,就是如假包换的“不对劲”,只是不对劲,而且是辰儿单方面的不对劲,我是最无辜最纯洁的人呀!
  “那天你去看我,我假装刚刚醒来,后来我们……我怎么记得先前你的胸脯上没有指印?那天那上面青一道紫一道的,总有四五处,原先我没留意,以为是昏倒那天太激动留下的,也未可知。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他盯着桌面自言自语。
  我如遭雷击,有吗?记得当时从王府出来,特意查看了一下身子,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难道淤青是过一段时间才显现的?当时一回来,他就不软了,我也特激动,竟也未曾留意。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说话,当然不止说给自己听。我硬着头皮,嫣然一笑,戳他的额头:“好意思说,还不都是你干的,这下倒说记不清了,真是赖皮大王。”
  他被我戳得有点儿迷迷瞪瞪,脸有愧色:“有吗?”
  “怎么没有?”我抿嘴而笑:“你那天不知道有多高兴,力气可大呢,我让你轻点,你就不听,这不,第二天,身上就青了。”
  他茫然地回应:“是吗?”
  “哎呀,你怀疑我!”我一蹦三尺高,怒道:“你说,你什么意思!”
  “没没没。”他摇手:“我就是问问,这不,你身上有伤,我关心你嘛。”
  “当时也不知道干什么的。”我嘀咕:“过期的关心,都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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