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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13

  的深夜。月光摆脱了云层,女人的身体露出了隐约的面,而不再是线。光线停留之处和没有光线的地方出现了明暗交接,相互依存,相互协调,相互对峙,使她的存在更加清晰。
  存在本身不就是明与暗的结合吗?因为有光,黑暗才有自己的位置。因为有了黑暗,光线才显得明亮。如果没有黑暗,光线也无法散发光芒。如果没有光,黑暗也无处落脚。光线与黑暗激烈对峙,却又相互依存。润福通过女人光洁的身体领悟了这个道理。
  “点灯。”
  声音渗进了黑暗,贞香感觉自己被箭射中了。
  嚓!灯亮了。伴随着刺鼻的硫磺味,火花在黑暗中萌发如新芽。点燃灯芯,小小的火花渐渐变成了红光,宛如嫩芽蓬勃生长。
  润福在灯下望着闪闪发光的线条。从颈到肩,无比流畅地形成了美丽的曲线……
  这就是女人的身体吗?美丽会丰富人的灵魂,这个女人肯定能够拯救男人,甚至拯救世界。
  女人面露慌张,很快就理直气壮地暴露了自己。女人像是在辩解,昂首挺胸地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面对女人的身体,润福感觉自己变得渺小了。
  这是真实的她。没有华丽而昂贵的绸缎包裹,没有昂贵的首饰,即使面对庞然大物的世界,她也不肯屈服……对她避而远之的人横加诅咒,指责她的身体卑贱肮脏;被欲望迷失双眼的人们屡屡渴望得到她的肉体。
  女人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美丽。端正雅致的双肩和丰满诱人的乳防漫不经心地相连,腹部收得很紧。一条腿长长伸出,朝后弯曲,温柔的曲线和流畅的直线密不可分。
  这是用身体演奏的优雅的乐曲。不是耳朵听到的伽倻琴曲,而是用眼睛看见的肉体乐章。诱人的曲线和流畅的直线、强烈的转折和温柔的弯曲、灯光下闪烁着洁白光芒的乳防和埋没于隐隐黑暗的,这一切都相得益彰。
  宫廷画员(12)
  “好了。”
  女人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瑟瑟发抖的双手随着美妙动人的曲线滑动,经过腰肢和丰满臀部的时候轻轻颤抖。漫漫长夜,润福在美丽之上滑动,轻抚着女人的身体,反反复复。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
  润福猛然睁开眼睛。幽蓝的晨光映着女人苍白的脸,显得更加生动。他静静地走向门口,女人清亮的嗓音让他停住了脚步。
  “我不会忘记这个夜晚。”
  女人的话语重重地落在润福的心底,层层堆积,宛如落在干涸地面的花瓣。
  “我也不会忘记。”
  润福大步走过长长的走廊。因为喝酒和熬夜而眼神空洞的年轻男人们戴着歪歪斜斜的斗笠,穿着小褂,摇摇晃晃地走出的房门。清晨,挑着扁担的小贩和卖豆腐的人忙忙碌碌地穿梭于大街小巷。润福昂首挺胸地走出桂月楼,走向坚平坊。
  走进图画署大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位中坚画员悄悄低头,看了看面容憔悴的润福。
  “抛下考试不管,到哪儿鬼混去了?”
  润福置若罔闻,径直坐了下去。五个生徒通宵无眠,轻轻地揉着眼睛。
  润福打开砚台的盖子,缓缓研墨。墨在砚台上奔跑,仿佛雪落在冰封的河面。墨水不能太浓。最重要的不是线条,而是色彩。
  磨墨完毕,润福掺好了三四种颜料。这是禁忌中的禁忌。敢在画员考试中使用色彩,这样的生徒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画员考试只许使用一种色彩,那就是象征世界核心和君王权威的黄色。旁边观望的画员气得胡子发抖。
  “你……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你想用色彩吗?”
  闪烁着夺目光芒的画纸静静地等待着润福的画笔。等待他的画笔从纸上掠过,粗犷摇摆,纵横驰骋,飞奔、滑行和按捺。
  看到白纸,润福就感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噪音都消失了。她的世界只存在于四边和四角之内。饱蘸墨水的画笔毫不犹豫地移到纸上,仿佛屋檐的水滴落到地面。白纸上出现了华美的淡褐色。
  太阳出来了,润福运笔的速度更快了,也更加柔软。笔尖像燕子拂过水面,掠过纸张,所到之处耸立起两棵松树,草尖冒出地面。流淌的溪水仿佛发出了潺潺的水声。
  画员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润福笔下的风景。一只脚踩着秋千,另一只脚撑地而起,女人的形象跃然纸上。对面的溪谷旁还有四个或坐或站的女人,惟妙惟肖,仿佛要从画中跳出来。
  “嗬嗬……竟然还有这么奇怪的家伙!画员考试上画女人……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赤身的女人……”
  画员捋着浓密的胡子,高声叫道。
  也难怪画员反应这么激烈,那些女人分明着身体,神情之中却没有丝毫的羞愧和胆怯。画员们瞠目结舌,却又无法制止润福。
  (原文132页图)
  端午风情。纸本淡彩,x,涧松美术馆
  申润福最为杰出的画作之一,描绘了端午节在溪边洗头洗澡的女人。
  润福的笔锋仿佛在嘲弄那些咂舌的声音。每过一处,风景都被描绘得更加细致。绿色为背景,女人的裙子分别涂上了天蓝色、水波似的绿色,以及看似褪色般的透明的绿色。
  润福洗了洗绿色的画笔,甩去水滴,然后又蘸上黄色颜料。荡秋千的女人的小褂涂上了嫩黄色,裙子变成了烈火般的大红。嘴唇轻抹一点红,女人们的脸上就有了活力,变得栩栩如生了。
  色彩的狂欢还不只这些。看着站在溪谷中间的女人,润福小心翼翼地往她挺拔的乳尖上点了个红点儿。画员们屏息静气,瞠目结舌。看着浓妆艳抹的女人的红色和丰满臀部,画员们无言以对,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太阳正在缓缓西沉。
  宫廷画员(13)
  润福终于放下画笔,呆呆地端详着自己的画。角度和描绘,生动感和色彩感,以及画面整体的协调性都不错。不过在画员们的眼里,这幅画肯定是、低俗、不忍目睹。
  不过,这幅画似乎还少点儿什么。完美的构图,完美的描绘,完美的色感……还少什么呢?
  润福重新拈起了画笔。画中立刻出现了两个嬉皮笑脸的小和尚。润福恶作剧似的给和尚的嘴唇涂上红色,这才放下笔,甩了甩手。
  一切都结束了。现在就等画员们的评审了。显而易见,他们肯定不会喜欢这幅画。
  弘道慌慌张张地走进图画署的大门。今天清晨,仆人叫醒弘道,说画员长找他有事。弘道立刻就猜到了原因,要么是润福画得太出色,要么是他闯了大祸。
  弘道走得匆匆忙忙,同时在心里祈祷是前者。
  刚刚走进画员会场,弘道就明白了。不祥的预感从来都不会错,而虔诚的期待总是化为泡影。
  十二名画员全部在场。画员长的身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六名生徒的画作。弘道惴惴不安地寻找着润福的作品。突然,凌厉的呵斥劈面而来。
  “出了这样的事,你身为图画署的教授,竟然还睡得着觉!”
  弘道感觉自己头上被人泼了脏水。画员长猛地掀起盖在画上的绸缎。咂舌声、尴尬的咳嗽声和呻吟声充斥着会场。
  “真是荒谬绝伦!要做画员的人,怎能画出如此下贱的东西!”
  弘道怅然无语,仿佛眼前蒙上了黑色的帷帐。他不害怕画员长的叱责。那幅被称为荒谬绝伦的画远远超出了他的水品,达到他永远无法追赶的境界。弘道还记得曾经把图画署闹得不可开交的俗画。眼前这些栩栩如生的女人们仿佛要从画中跃出,却比那些俗画高出了几个台阶。
  “太……太惊讶了……”
  弘道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言。
  “你这个生徒厅教授到底是怎么教的,竟敢在考场上画出如此低俗的画!”
  听着老人的指责,弘道的眉头在轻轻蠕动。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润福通过画作传达的声音。
  润福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事。应该学习的学完了,应该保护的也都保住了。能体验的体验过了,能接受的也都接受了。然后,他竭尽全力,画出了这幅画。
  能够保护这幅画的人只有他了。也许他没有这个能力,至少还有这样做的勇气。
  “小人不知何处。”
  一名画员似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指着弘道说道:
  “生道厅教授就是这个德性,难怪生徒……”
  画员勉强忍住气愤,重重地坐了下去。这时,画员长睁开了细长的眼睛。
  “那么多神圣的东西,一辈子也画不完,比如君王的权势和王室的荣誉,宗庙和朝廷福禄。何必非画什么市井女子……”
  画员长调匀呼吸,继续说道:
  “再者,女子充分暴露出画者的性情。女人的身体属于某个男人,岂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呢?”
  “哪怕是的对象,画员的神笔也可以将她画得干净贞洁。”
  弘道调整着呼吸,吃力地说道。画员长继续追问:
  “岂止如此。那些赤身的女子非但不怕被人发现,反而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意思,好像在等着别人来看,不是吗?男子尚且不愿在别人面前,谁知这些女子露出臀部和,却是毫不在意……”
  弘道长长地叹了口气。画员长提高了嗓门儿。
  “这幅画甚至不如市井间私下交易的春画。画出这种画的人,怎能成为画员?”
  宫廷画员(14)
  筋疲力尽的老人长长叹息,不再多说。弘道静静地站起来,走到画旁,似乎要跟画员长理论。
  “只有完全熟悉和继承绵延数百年的图画署模式的人,才能成为画员吗?”
  这不是提问,而是强调式的回答。这不是对话,而是讽刺。
  “这幅画不但亵渎了图画署的传统,而且是肮脏低俗的春画。仅此而已。”
  “画员长指责这幅画,究竟是因为这幅画悖逆图画署模式,还是因为这幅画肮脏低俗?”
  “两者都有。”
  老人的语气冷若冰霜。
  “因为画中出现了女人,所以画员长说它。图画署画员描绘君王权威的时候,荣光自然波及到普天下的百姓。百姓中间的卑贱女子也能享受君王的恩德,因此描绘卑贱女子也就等同于描绘君王的恩德。有人描绘宗庙和王室仪轨、御真,当然也应该有人描绘市井和民家,甚至妓房的女人和仆从。君恩绵厚而广博,无所不及。”
  面对着栩栩如生的画作,弘道感觉浑身战栗,于是继续说道:
  “只因为画中女子赤身,画员长便说此画低俗。不过,女子的身体不仅低俗而,同样美丽而纯粹,完全取决于看画人的眼光。如果看画的男子低俗,那就没有比女人身体更的东西了。但是,如果以爱的目光去看女人的身体,那就没有什么比得上女人身体的美丽。如果女人的身体不肮脏,反而很美丽,那么暴露于光天化日,而不是隐藏于沉沉黑暗,那又何妨呢?”
  画员中间响起了干咳声和咂舌声,还有屁股磨蹭着椅子的声音,看来他们在努力摆脱尴尬。微微闭着双眼的画员长眉头紧皱,说道:
  “你看那几个偷窥女人洗澡的和尚。只画女人还不够,竟然把男人当成边边角角的道具,这不是颠覆阴阳法则吗?何况僧侣本应节制欲望,怎能偷看女人洗澡呢?”
  “这些和尚不是可有可无之物,而是不可或缺的画面核心。小和尚的神情紧张而兴奋,这不正是男人看见女人时的真实表现吗?他们的兴奋和不安,以及心底沸腾的好奇也会转移给看画的人。换句话说,和尚并非表现对象,而是起到了引领看画人进入画面的作用。”
  老人连连摇头,但是他也无力反驳或辩解。老人连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
  “还有更致命的缺陷,这幅画太过真实,好像把现实直接搬上画面了。”
  “如实画出眼睛所见之物,这也是图画署的规矩。怎么会成为缺陷,成为指责对象呢?”
  “写实技法通常为市井闾阎的龌龊春画采用,还有以细致描绘表现灵魂的肖像画。这幅画中,隆起的堤坝、高耸的松树和流淌的溪水有的看起来很远,有的看起来很近,都是立体的形象。不仅如此,此画随意使用最为禁忌的色彩,更加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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