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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12

  石砸向心头。
  “可是就因为我,我哥哥成了卑贱的丹青匠。”
  “你哥哥为了保护你的才华而放弃了一切。那天夜里永福来找我,说是他画的那幅画。我无法阻止。从那以后,我们成了同谋者。因为我们发现了别人未能发现的天才,作为代价,我们必须犯罪。因为我们的罪过,也许我们的时代可以诞生前无古人的伟大艺人……”
  润福闻到了隐隐的墨香,神情有些恍惚。
  我究竟有什么才华,为什么永福宁愿抛弃自己的人生来保护我?
  “把我留在这里,只有这个原因吗?”
  “还能有什么?”
  听了润福唐突的问题,弘道的眼神动摇了。
  弘道的心中光与影相遇的地方碰撞出了激烈的矛盾。这矛盾早在第一次见到春画的瞬间就开始了。
  看着那幅画,弘道感觉寂灭已久的灵魂猛然苏醒了。点、线、面恰到好处地发挥着各自的功能,形成了完美的结构,低垂的柳枝和高耸的孤木之间对比强烈,还有充满整个画面的紧张感都令人惊叹。
  禁忌的女人被安排在画面中央,这也是难以想象的叛逆。一个单纯的女人背影,却比任何一幅精致的肖像画更能深刻地表现爱与恨。生机勃勃的孤木和长长的围墙把世界扩展到画面之外的无限空间。
  弘道下定决心,不管这个人是谁,一定要千方百计把他留在身边。也许会深深地爱上这个人,甚至超过对世间女人的爱。也许会和他相处得最为亲密,超出所有的知己好友。也许会和他发生最激烈的斗争,超过所有的敌人。但是,他不想回避自己的命运。
  “画员考试早就统一了。每年都分为临摹和绘画,生徒们通常会选择临摹。因为绘画首先要破题和构图,浪费时间,真正作画的时间不多。你最好也选临摹。”
  “喜欢独创的人不会这样,这类题目对忠于模式的人更有利。”
  阳光洒落在院子里,小鸟在茂盛的杏树枝上啁啾而鸣。
  “不管怎么样,你必须成为画员。”
  激越的嗓音留在图画署,委婉地邀请对方和自己堂堂正正的角逐,不是以师父和弟子的身份,而是以画员和画员的身份。
  如果是为了这些,润福倒是觉得自己留下也无妨。他想留在这里,和弘道比试比试。
  “你不相信我吗?”
  润福的眼睛里光芒闪烁。那是充满信念的目光,那是从不动摇的坚定目光。
  曾几何时,弘道也有过这样的目光。但是很久以前,他已经失去了这样的目光。因此,弘道对润福的目光既羡慕,又恐惧。
  “我相信你的才华,只是很难相信画员会议……”
  弘道拿起桌子上的纸,缓缓递给润福。
  画上有两只并肩前行的螃蟹,它们在撕咬一片生机勃勃的芦苇叶。墨水的浓淡利落地勾勒出蟹壳的轮廓和蟹脚,不但充满生机,而且最微妙的细节也毫发毕现。
  芦苇叶一笔勾成,没有轮廓,中间只用细线画出了细致的核心。虽然只是规模不大的小品,但是结构无懈可击,而且蓬勃的力量和细致的描绘形成了完美的结合。
  弘道努力掩饰自己的歉意。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宫廷画员(9)
  “这幅画叫做‘二甲传芦’。两只螃蟹称为二甲,传递的是芦苇,所以叫传芦。甲乙丙丁用来表示顺序,甲意味着最好。传芦是主上殿下直接赐予的赏赐,状元及第者或者通过大型考试的人才可以亲眼瞻仰龙颜,接受主上的赏赐。二甲传芦的意思就是,‘两次通过科举考试,得到君王的赐赏’。自古以来,书生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身上都会带着这幅画。”
  (原文122页图)
  蟹贪芦花图。纸本淡彩,,涧松美术馆
  生机勃勃的芦苇和两只螃蟹,此画的附属功能是祈祷科举及第。
  弘道比润福自己更迫切地期待他能成为画员。
  “我又不是参加科举的书生,只不过是想成为图画署的画员罢了,你怎么让我拿着这幅画啊?”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委婉的谢绝。看到自己的好意遭到拒绝,弘道只好歉然地收了回来。
  “是啊。对于天纵英华的人来说,哪里需要这样的画呢?不过,既然已经画出来了,还是取个题目吧。”
  弘道拿起画笔,当场挥毫在茂盛的芦苇叶旁的空白处写下几个字:
  海龙王处也横行
  未等收笔,浓烈的墨香扑鼻而来。
  “即使面对海底的龙王,螃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脚步。即使成为图画署的画员,也不要被模式和规矩束缚住手脚,继续保持自己的灵魂。”
  润福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是真心实意地爱惜自己。他的心柔软而深邃,又很温暖。润福渴望尽情地沉浸在这柔软而深邃的温暖之中。
  远处的麻浦码头已经被夕阳染红了。两个人久久无语。
  没有声音,他们也谈了很多。
  回到图画署大厅,端午的晨曦像镜子似的在院子里闪闪烁烁。画员依次列队坐在大厅,中坚画员们在庭院里往来奔忙。
  润福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云彩飘过的路、清风携来的芳香、绿色时刻变换的情景、图画署大厅直刺苍穹的屋檐,还有粗大椽子上的五彩丹青……
  五彩丹青。突然间,润福的脑海里浮现出永福的面孔。
  差备待令画员堪称画员中的画员,此刻展开了书案上的画题卷。
  临摹试题是画员金善道所作的先王七十大寿图。包括三政丞、六曹百官和武班将军在内,出场人物足足超过三百人。这是两天都临摹不完的巨著。参加考试的生徒们个个脸色铁青。
  润福却不以为然。反正也不想通过临摹他人作品的形式成为画员。润福希望以自己的方式决胜。
  差备待令画员双手颤抖着打开了另外的试卷。
  劈去秋千一顿悾[ 朝鲜后期著名实学家朴齐家的汉诗,描写端午荡秋千的情景。]
  饱风双袖似弯弓
  争高不觉裙中绽
  併出鞋头绣眼红
  生徒们脸上的期待被黑暗的失望取代。对着诗句画画怎么可能,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临摹了。熬夜也好,累折手腕也好,只能硬着头皮挥笔画了。润福却字字句句地揣摩起诗句来。
  选拔考试的评审并不只看结果。画画的姿态和顺序、使用画具的方法等等,这些都在考察范围。磨墨的方向和姿势、砚台蘸墨的角度和次数,甚至用墨浓淡和画笔的使用顺序都有严格的规定。如果运笔顺序出现错误,或者墨水浓度没有达到标准,也会减分。
  院子里充满了墨在砚台上缓缓移动的声响。黑色的眼皮里面,红色、蓝色、黄色和白色的粒子时而荡起旋涡,时而互相碰撞,时而寂然无声,各种各样的图案和花纹呼之欲出。
  宫廷画员(10)
  太阳爬到头顶的时候,润福猛地站了起来。
  “去哪儿?你想放弃考试吗?”
  负责评审的中坚画员厉声喝止,阻止了润福的脚步。
  “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肯定会交出画作。”
  “临摹原本和画具都在这里,你想去哪儿?”
  “谁的画我也不想临摹,我要画自己的画。”
  看着这个可恶小子的背影,画员不由得大皱其眉。
  生徒厅里肯定乱套了。时间宝贵的考试就在眼前,生徒却不见了……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放弃考试。
  润福终日踯躅于都城的村庄和山野之间。都城之外的农田里,正在插秧的农夫就像白色的向日葵。大地散发着淡淡的花草的芳香。天空中的太阳倾泻下祝福般的炎热。这是生命的季节。天地间的生命都在跃动。春天是为灰色的世界涂色的匠人。哪位画员能给世界涂上如此美丽的色彩呢?
  绚丽的梯田从早到晚都在发生着色彩变化,润福看得失魂落魄。晚霞带着白昼的疲惫,悠悠长长地映照着新门里[ 现在的钟路区新门路一带。——译注]。无数道红光纠缠交错,如争如斗,生成而又消灭。
  润福系紧裙带,快步走在坚平坊的路上。
  黑暗已经降临街道了。露天酒肆里灯光依稀,锅里沸腾的猪头肉散发着浓浓的香味。退厅的下级官吏歪戴着斗笠,遮住额头,醉意朦胧。当前正值青黄不接,许多百姓眼看就要饿死,然而坚平坊却是别样的世界。
  懂得的浮浪子弟都喜欢聚集在距离图画署不远的坚平坊酒肆,而不愿去商人和赌徒云集的混乱街市。因为遇到好父母而天生富贵的小贵族们下巴上还没有长胡子,可是天色刚黑便出入妓房了。
  润福走过胡同,春夜的兴致达到了最高潮。虽然他也像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心情荡漾,但是他还是感到隐隐的不安,手心里渗出了汗珠。
  经过两条胡同,润福看到了桂月楼。他藏进偏僻的房间,疲惫的双脚伸进老仆端来的热水盆。
  房门开了,怀抱伽倻琴的女子走进了房间。她提起淡绿色的裙角,拨动了琴弦。乐曲依然清澈,然而润福的心中却荡漾起汹涌的波涛。酒桌端来了,润福忘了夜色已深。
  润福轮流打量着清澈的酒杯和女人的脸颊,还有纤细的伽倻琴弦和摇曳的灯光。如泣如诉的乐曲结束了,如履薄冰的乐曲也结束了。
  “今天是端午,应该是画员考试的日子。你应该在图画署的院子里作画,怎么到妓房来了?”
  女人推开伽倻琴,忍不住问道。这是她从几天前到桂月楼喝酒的生徒们那里听来的消息。
  “你为我担心吗?”
  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好担心,更不值得遗憾。他只是来过妓房几次的客人……然而贞香的呼吸却暗暗变得急促了。
  “现在是考试时间,你怎么能到妓房来呢?”
  “你愿意在我面前宽衣吗?”
  堆积在贞香心里的石头霍然坍塌了。夜深了,周围阒寂无声。醉酒的客人睡着了,伽倻琴和洞箫也睡着了。
  望着自己的影子在摇曳的烛光里荡漾,贞香大惊,艰难地开口说道:
  “我等待已久了。”
  贞香的心怦怦直跳。尽管她只是妓房角落里的乐妓,然而她始终都在努力保持着尊严。在别人看来,也许这只是徒劳的顽固,但是她不在乎。的命运就是找个像样的富人,跟他结婚过日子。
  仓库里财物堆积如山的小商贩、充当乱廛行首的大户子弟、倚靠礼乐之家的支持而肆无忌惮的贵族……对他们来说,贞香是必须征服的对象,也是必须占有的宝贵财物。
  宫廷画员(11)
  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假装糊涂……身为行首的桂月心急如焚。别的们既是羡慕,又是惊讶。贞香对别人的议论和目光视而不见。
  早晚有一天,我会出卖给金钱和财物,成为某个男人的玩偶。这一天不可能永远回避,至少自己不能屈服。如果有个能听懂我琴音的男人……哪怕只有一天也好,我想成为他的女人……
  为了不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忐忑不安,贞香屏住呼吸,吹灭了蜡烛。摇曳的灯光消失了,房间变成了盛满黑暗的大碗。
  听着裙角划过身边的声音,润福几乎窒息了。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贞香轻解小褂的声音坠入黑暗,仿佛解开了他的心结。衣角的窸窸窣窣声,肌肤与衣物的摩擦声,衣物脱落碰到地面的声音……小褂、宽大的长裙、洁白的衬裙、光滑的绸缎内衣,都像外壳似的渐渐剥落,沉入了黑暗。
  润福急切地盼了那么久,却拖延到了今天今夜。那么渴望看到贞香的身体,然而他又希望等到自己有能力珍爱她的时候。欲望和冷静苦苦纠缠。
  他不愿像其他出入妓房的男人们那样,顷刻之间便将女人变成自己的玩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会把女人的身体变成世界上最高贵的身体,正如她高贵的心灵。
  月光如冰,倾洒在女人白皙的肩头。腰部纤细的曲线犹如刀刃般切开了光和黑暗。鲜明的界限是那么美丽,却又闪烁着不安。那么温柔,却是那么冰冷。
  润福在黑暗中摸索着她的轮廓,感受着她的存在。
  “靠近点儿。”
  女人的脚步声仿佛雪落在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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