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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说你现在不爱玩了?不怵了?”
姚麦礼老实入套,答:“是有点儿怵。可是干嘛拿那么遥远的事儿吓唬我?咱俩这样不就挺好的嘛!”
单映童静默一瞬,看他坦诚无辜的表情,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而且并没有他指,只是话赶到这儿随口说起。
单映童笑扑过去要咬他:“我就知道!”结果起身太猛,磕到沙发把手,她低着头捂着膝盖不吱声。
姚麦礼笑嘻嘻地拍她的头:“笨丫头!”然后忽生感慨,道,“我觉得咱俩现在这样最理想,我从来不知道两个人单单在一起能这么快乐。”
姚麦礼来兀自感慨完,发现单映童依旧保持着捂着膝盖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紧张了,忙问:“怎么了?磕疼了?”
单映童低着头一声不吭,看不见表情,可是指甲都泛白。
姚麦礼去握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凉的骇人,他急问:“怎么这么凉?很疼吗?你怎么这么笨哪?!”
良久,单映童闷声答:“很疼。”
“那怎么办?我给你揉揉?去医院吧?我去买跌打药?”
单映童却说:“也很笨。”
姚麦礼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回答的是上一句。他失笑,拉她的手:“来,给我看看,看看有没有大事。”
单映童挣开,沉着脸抬起头:“小事,死不了。”
姚麦礼无奈:“别闹了,都是我错了,谁让我这么欠打呢!还让你打不着!谁让我不主动过去让你打,还要你跳起来,要不也不能磕到啊……你先说,还疼不疼?”
单映童抬眼看他,气鼓鼓地说:“你让我咬你一口吧。”
姚麦礼大义凛然一闭眼:“来吧!只要你解气!”
单映童捏捏胳膊、按按胸脯,找了半天也不忍心下口,悻悻地说:“算了。”
姚麦礼立刻睁开眼睛,美滋滋地一把抱住她欢呼:“我就知道童童这么爱我一定不忍心的!”
说好给单映童的一个星期没有完全兑现。第四天,姚麦礼接到导师电话,说有一个国际并购项目,涉及中国的财务和税法等问题,问他有没有兴趣参与。
这个项目极其庞大,涉及的几家公司均是享誉国内外的知名企业,此项目一旦成功,必是震动国际商界的一件里程碑式的大事。姚麦礼跃跃欲试。
并购案涉及商业机密,工作压力强大且要求效率,于是他甚至来不及送单映童返回法国,就匆匆地从米兰直飞伦敦。
这个案子牵头的是一家英国著名的私募基金,与之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为世界排名第一的dp,这帮精英们精力充沛远异于常人,常常一开会就是一整天,而后工作到凌晨还有说有笑。姚麦礼感到压力很大,经常是回到家握着账本睡去。
巧的是梅书和另外一个同学硕一曾在dp实习,对那里的办公作风和业务程序有所了解,于是便时常给姚麦礼一些很有实战意义的建议。
两周后,姚麦礼渐渐适应,懂得扬长避短发挥长处,会上的发言也愈发镇定自若,让人信服,他本就有丰富的社交经验,很快成为核心份子,这同时也意味更大强度的工作,于是他面对挑战,愈发专注。
这一切单映童无从得知,姚麦礼没有时间和精力对她解释。金融争霸的战场上,没有硝烟却最惊心动魄,一只基金可以颠覆一个国家、几个国家,造成影响经年损失无法估算的亚洲金融危机。许多人觉得神秘,因为解释起来很复杂。
而姚麦礼作为初上战场的新兵,面对硝烟滚滚,雄心万丈、心无旁骛。
单映童知道的只是他越来越少越来越简短的电话,和难得一次通话的间隙,他低声轻斥的那句:“梅,别闹。”
姚麦礼忘了,金融战场上还有一个规律——股市为何总是缓慢涨,快速跌?
因为信心的累积,总是缓慢的、犹豫的,然而信心的崩盘却往往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契机,便可一泄千里、无可挽回。
7月就这样过去。
炙阳8月,母亲再次发病,好在这次并不严重,在家乡的医院,父亲陪着住了几天院就渐渐好转。单映童独自站在街头,握着电话,听母亲慢声安慰自己,忽然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心酸感来。
她想起小时候,生父常常夜不归宿、行踪不定。一次母亲高烧不退,小映童手足无措地守着她哭,母亲也是这样慢慢地开口,告诉她不要怕,没事的。
她忽然就想,如果现在她病倒,姚麦礼会放下一切来她的身边吗?
她竟然不确定,她觉得悲哀。
实在是累了,不停累积的不安摇摇欲坠,一只羽毛便可使之倾塌。
电话那端,母亲语气踟蹰,最后竟然提起了生父,单映童讶异间想起,过几天就是生父的忌日。难怪母亲犹疑,以前每每提到生父,母女间总是会不欢而散。对于这个几乎没给过自己任何父爱的男人,单映童从前不懂——这么多年了,母亲为何总还惦记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如今却心下涩冷。她想起传说中当年的母亲与生父也是金童玉女的一段佳话,那段故事浪漫美好,情真意切。
倘使是今日的姚麦礼,无论他日后如何无情,她恐怕,都不舍得责怪吧……
单映童说:“妈,知道了。法国不准烧纸,我会给他上香的。”
单母惊讶又慨然地连应了好几声。
母女俩两端静默了须臾,单母略带颤抖地开口:“童童,妈一直想跟你说,你总不肯听。其实他……你爸爸,不是什么坏人。他只是多情,只是……没长大。错的其实是我,是我不服输,不认命。”
单映童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不想跟母亲争辩两代人理念的分歧,虽然她从不认为母亲有错,但她也清楚,有时候在自己身上找错误,只是为了求一份心安。
她哽咽问:“妈,你是不是还爱他?”
“……傻孩子,妈这把年纪还什么爱不爱的。只是有些事,是永远忘不掉的。”
那天,单映童去中国超市备齐一应上香物品,她端正地站在桌子前,举香过头,郑重鞠躬。埋头那一瞬,泪如泉涌。
这么多年了,她恨着这个男人,恨他毁掉她无忧的童年,毁掉母亲美好的年华,毁掉他们美满的小家……还毁掉她对感情、对誓言、对男人的信心。
她不原谅他,却忽然理解了他,理解了母亲。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花心的男人,也许他每一段感情都是真挚的,但不能长久。优渥的生活和家族的庇护让他自私且跋扈,轻视责任,游乐人间。
可这世上也有那样执迷不悔爱着他的女人,单映童记得导致生父丧命的那场车祸的事后调查中,大约这样写着:驾驶员酒后驾车,事发时跑车时速约190kh,车头直撞隔离带后翻车打滑至百米开外处。车上两人当场死亡,其中副驾驶座的女人覆在驾车男子身上,双手紧紧护着他的头部,致使血肉横飞的现场,男人的脸奇迹般地丝毫无伤。
事故中的女人单映童见过,是父亲的心离开母亲后的第二个女人,曾上门炫耀过,娇气柔弱,我见犹怜。
单映童摆香上位,然后就呆呆地站在地中间,看着那香灰寸寸长、寸寸断。
香尽光灭的那一瞬,单映童也心灰人倦。
她忽然明白了,在米兰,她为何忽然间疲倦得一动都不想动,放弃后面的大好风光。
是她终于输无可输、无以为继。
她终于弃守了她最后的底线,将她心底最脆弱、最卑微的恐惧和渴求和盘托出:“我梦见你跟别人走了。”
这是让她恐惧到夜夜无法安睡的梦魇,她已经如此□和卑微,剖开她的心给他看。
告诉他,我不要你走,我害怕你走,你主宰我的生活我的喜悲甚至我的梦境,你,能不能留下来,能不能?
休止符
八月底,新学年开始之前,是旧学年的告别期。
而姚麦礼订了两张九月初回国的机票,单程。
同学们嚷嚷着毕业狂欢,张罗人数的时候问起单映童,忙疯了的姚麦礼这才想起给她挂了个电话,邀请她共襄盛举。遂又想起机票的事,便交代说让她打包了行李来伦敦,俩人直接从他这儿回国得了,反正她也毕业了,剩下的时间就在伦敦陪他。
单映童拿着电话,略顿一下温顺地答:“好啊。”
聚会组织人是个女同学,很体贴地将聚会日期定在姚麦礼交财务报告的第二天。
当天的狂欢会热闹奢华,开香槟的声音不绝于耳,彩带、蛋糕、音乐,炫目的水晶灯,摇曳的香薰烛光……
单映童望着这一室狼藉,和那张自在地融入其中的皎皎白玉面,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初见的场景。
她与这癫狂的情境格格不入、束手束脚,刚刚解放的姚麦礼却如鱼得水、俨然主角。
这是一场将散的宴席。
她从洗手间出来,看见走廊里两个人在忘情拥吻,女人的手激动地攥着男人背后的衬衫,情浓意烈。
映童一瞬间就汗湿重衫,站立不得,手下意识地一支墙,却因手心满满的汗水而打滑,手肘生生地磕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不是姚麦礼,她其实立刻就知道了,尽管他穿着姚麦礼的衬衫。她已然想起,之前一个男生被泼了一身酒,借了姚麦礼的衬衫换上。
但她狂擂的心跳并没有稍作舒缓,手肘生疼,肌肉颤抖。
单映童心生绝望,她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像是怕鬼的人走夜路,却觉得每一阵风都是鬼。折磨她的,也许不是其他任何人或者事,是她自己不灭的心魔。
她也想说,是自己的错。
既然怕鬼,如此的怕鬼,那为什么偏偏要拣一条最黑最暗的路来走?
就算这一路神鬼退避,准你侥幸走到最后的桃源胜地,可这一路忧患惊恐,你有没有心力撑到最后?
她转身进屋,看见喝的正high的姚麦礼。
他只着黑背心,一只修长结实的手臂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姿态是说不尽的风流写意。
他的脸颊晕红,一双漂亮的黑眸晶亮迷人,薄唇噙着盈盈的笑意,风华傲然地淡看这喧嚣红尘。
单映童觉得他美得太不真实。
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走到他身边,端着两杯酒,蹲在他脚边,仰着脸,表情虔诚地说着什么。
姚麦礼并不看女孩,但微微侧头,似是倾听。然后他看了那女孩一眼,嘴唇轻启,单映童辨认出他说的是“谢谢。”
随后他接过酒一饮而尽,女孩站起来也将杯里的就一口气干掉,她显然不善饮酒,些许酒液从嘴角滑落,随之一起的还有她涟涟的眼泪。
他这时转头,看见杵在门口的单映童,毫不吝啬地绽开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哪里抗拒得了,向着他走过去,那姿态如同祭献的羔羊。
有人嬉笑打闹,横里冲出来撞到她的手臂,手肘尖锐的疼痛惊醒这场迷乱梦境。
她从桌边也端起两杯酒,走到他跟前,递给他一杯。
姚麦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情轻佻,眼神专注:“怎么?夫人,吃醋了?”
单映童不理他的调笑,径自碰杯,仰头干尽。酒液辛辣却痛快非常,她俯身呛咳起来,脸涨得通红,眼泪都溢出来。
姚麦礼心疼地拍抚着她的后背,嗔道:“逞什么强?!喝那么急,一会儿难受!”
单映童却攥住他的手腕,勉力吸了一口气说:“干杯。”
姚麦礼无奈,干掉手里的酒,而后站起身架着她往外走:“小丫头,别搁这儿乌烟瘴气的地方呆着了,进屋歇会儿,等我哈。”
单映童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中,跟着他一步步远离这本不属于她的喧嚣,心头宁静。
她是个小丫头,在他的眼里,一直是。如今他飞速地成长着,在职场上拿捏进退,在情场上游刃有余,在社交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承认吧,她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
似乎真是喝多了,独自坐在屋中的她觉得头昏脑胀浑身脱力,然而心头却是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真难过。
难过原本那个目光清澈心思纯粹的自己已是不复往昔,难过那个自信开朗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