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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温暖诗性随笔集:蓝房子 作者:北岛
北岛随笔引发的文化热潮
最近几年以《失败之书》、《时间的玫瑰》、《青灯》重回读者视野的著名诗人北岛,近日又由江苏文艺出版社推出两本散文新作《蓝房子》与《午夜之门》。依然是诗界、文坛的各种聚会应酬,依然是为着生计的辗转迁移,依然是文明风景内外的游走艺人、诗人、疯人、失意人、边缘人、隐者、流浪者,北岛依然带着中文这件唯一不弃的行李,像侯鸟一样满世界奔走。北岛以轻松又严肃之笔写散文,绘人状物,侧写大千世界。
进入新世纪以来,北岛每推出一本随笔,就会在出版文化界掀起一阵热潮,且好评如潮,其中《青灯》被中国图书评论协会评为“2008年十大图书”,在2008年第9届深圳读书月上,也被读者评为“2008年度十大好书”。北岛的散文,正越来越成为“北岛体”,并成为21世纪初期的一个重要文化现象。
本次出版的《蓝房子》收文28篇,有亲情抒发、生活记趣,更有与美国当代最重要的诗人艾伦?金斯堡、盖瑞?斯耐德等的特殊情谊。北岛以有点诙谐,又有点苦涩的淡淡诗意,铺陈出触手可及的艺术质感。《午夜之门》收文20篇,不管谈的是国际文坛名人还是后院猫鸟小事,北岛下笔都饱满精准同时又灵动飘逸,若雪泥鸿爪,字里行间处处有着如河床沙金般闪烁的诗的意象,文本也如同河床沙金那样自然流动、随机潜伏,毫不突兀招摇。
著名德国汉学家、翻译家、作家沃尔夫冈?顾彬在2008年接受《瞭望东方周刊》的记者采访时谈到中国作家与中国文学时认为北岛的散文是当代中国最好的。作家、文学评论家李陀在《蓝房子》的序言里把北岛散文里的幽默称为一颗颗“温润明亮的珍珠”,淡淡的诗意则如“林中薄雾”,而其特有的修辞、笔调和意象则是在幽默与诗意之间形成张力的帽子戏法。面对北岛的散文,李陀说,“在二十世纪七○年代,北岛的怀疑,如同金斯堡的愤怒,曾经震动了千百万的中国人。我相信,怀疑是北岛的影子,会终生终世跟着他,无论他漂泊到哪里。”美国加州尔湾大学当代文学批评家和文化历史研究者孟悦则把北岛的散文看作是一种以全球风景的边缘为基点,重新书写人类、自我、他人,以及己他关系的高贵尝试,是“流浪者写流浪者,流浪者找流浪者,流浪者认流浪者”。《收获》杂志的主编程永新曾经这样评价北岛:北岛的文学功底非常深厚,文学修养非常全面……每一个段落,每一个句子都非常讲究。优良的文学品位、全面而深厚的文学修养,加上职业的写作态度,使得北岛的散文具有很高的含金量,这是很多年轻作者值得认真学习的地方。
作者简介:
原名赵振开。1949年生于北京。著有多种诗集,作品被译成二十余种文字,先后获瑞典笔会文学奖、美国西部笔会中心自由写作奖、古根海姆奖学金等,并被选为美国艺术文学院终身荣誉院士。
《蓝房子》目录
辑一
艾伦?金斯堡 011
诗人之死 019
盖瑞?施耐德 024
纽约骑士 029
克雷顿和卡柔 034
异乡人迈克 039
上帝的中国儿子 044
约翰和安 049
美国房东 054
帕斯 058
蓝房子 066
一颗温润明亮的珍珠李 陀 001
辑二
彭刚 077
波兰来客 082
胡金铨导演 087
证人高尔泰 091
单线联络 095
辑三
南非行 101
乌鸦 118
猫的故事 126
家长会 130
女儿 134
夏天 138
纽约一日 143
辑四
搬家记 151
开车记 159
上学记 163
赌博记 167
朗诵记 174
后记 182
李陀:一颗温润明亮的珍珠(1)
在二十世纪七○年代,北岛的怀疑,如同金斯堡的愤怒,曾经震动了千百万的中国人。我相信,怀疑是北岛的影子,会终生终世跟着他,无论他漂泊到哪里。
没想到北岛的散文读起来能让我发笑。可是当我看到北岛描写金斯堡怎样点头哈腰,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肥胖而傲慢的老女人后面,又说这位老胖女人是纽约的“袜子大王”,而金斯堡的“很多活动经费都是她从袜子里变出来的”,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一位生产袜子的“大王”竟和被称为“垮掉一代”之父的大诗人金斯堡之间有这样生动的联系!
北岛这人平时的做派不大像诗人,因为他太“板”,不是刻板,简直是呆板,常常“板”得气人。当年在圈子里,朋友们给北岛起的外号叫“老木头”,那真是贴切。但是,没想到北岛写起散文随笔来,竟有那么多又温和又刺人的幽默,时不时地逼着你笑上一笑。我觉得这是北岛这本散文集最可贵的地方,它们像一颗温润明亮的珍珠,悄悄藏在书页和字行之间,总是在读者料想不到的时候滚了出来,给人一阵喜悦。不过,不同寻常的是,读了若干页之后,你在发笑之余会尝到一种苦涩——一种北岛式的幽默所特有的苦涩。对一个敏感者,这种苦涩能让人彻夜不眠。
就以北岛笔下的艾伦?金斯堡而言,真是活灵活现,且文笔轻松,轻松得有的地方像一幅漫画。一个曾经让全世界听见他的“嚎叫”的诗人,一个代表着伟大的二十世纪六○年代的愤怒的抗议之声的沉寂的老斗士,一个始终不肯就范和妥协、毕生和资本主义势不两立的“疯狂的火车头”,原来还是个“野和尚”,是一个同性恋,是个只穿二手货衣服的普通大学教授,还是个雇了三个半秘书的工作狂。以我们习惯的种种标准来看,金斯堡这人太“闹腾”,不安分,不律己,处处生事,处处捣乱,对这现实世界总是不满,总是故意跟它作对,好像我们的生活哪儿都不对头,好像这生活像个杂货店,可里面卖的都是花花绿绿的毒蛇和蛆虫,怎么办?想法子把它砸碎。砸不动怎么办?嚎叫——能砸多少是多少。不用说,对这样一个愤怒了一生的抗议者,对这样一个不得不嚎叫以至最后叫不动了的抗议诗人,今天的人们已经觉得相当陌生了,更不必说金斯堡得以出现的沸腾的六〇年代。人是不是动物中唯一能自觉记忆的动物?我不太清楚,因为我知道有人在研究黑猩猩(还有海豚)的语言,并且肯定它们有语言能力。但是人肯定是最善于遗忘的动物,因为动物中唯有人才有历史,有历史才有遗忘。大约是一九九六年十一月的一天,天高云淡,阳光亮得如透明流动的水晶,我、刘禾、李零,还有李零一位朋友,几个人在柏克莱大学校园里漫步。在路经那座莫名其妙地显得神气活现的钟楼的时候,我们正在谈论历史,李零忽然说:“历史——历史真正的作用就是叫人遗忘。”说完,他脸上似乎飘过一片乌云,在明灿的阳光下,那片暗影凝然不动。我日后常常想起李零这句话。他是个历史学家,在考古学、古文字、古文献和先秦两汉思想史及历史的研究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由这样一个人说出这样一句话,分量实在不轻。金斯堡正在被遗忘,六○年代的历史正在被遗忘,这是眼前正在发生的事——如果没有北岛写下的关于金斯堡的这些文字,如果不是恰巧有读者,比如我,读了这些文字,金斯堡的嚎叫不是已经弱不可闻了吗?但是我们很少注意这遗忘,我们之中更很少有人去追问:我们为什么会遗忘?是什么样的力量在使我们如此轻松而自然地遗忘? txt小说上传分享
李陀:一颗温润明亮的珍珠(2)
北岛说金斯堡过了七十岁生日之后“常梦见那些死去的朋友,他们和他谈论死亡。他老了。”北岛又说:“我想起他的长诗《嚎叫》里的头一句:‘我看见这一代精英被疯狂毁掉……。’”人总得死,如果我们逛街的时候,迎面而来或者与我们比肩而行的,不只有成群放学后回家的儿童,还有成群活了八百岁,甚至一两千岁的老人,那是什么景象?想想都让人两眼发青。但是还有另一种死亡,或许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那就是被遗忘,就是曾经有过的某种意义被抹掉(法子多得很),抹得干干净净。金斯堡的死亡,正是金斯堡的意义被抹掉的历史——这也是历史。但是金斯堡的意义,不只是他和六○年代之间那种有血有肉、有烟有火的密切联系,还有另一层意义,就是他是个诗人,不是一般的以写诗谋生或者以写诗抒怀的诗人,而是一个企图以自己的诗来挽回诗的没落命运的诗人。在一个日益成熟并健全的中产阶级社会里,诗歌走向没落,有如大沙漠中的一条溪流,在严酷的蒸发中涸死,几乎是必然的。但是金斯堡不甘于此,他不光要挽救诗歌,还要用诗歌来挽救世界。这当然是一种非常“精英”的姿态,一种被今天的人们所不理解、也不认同的姿态,特别为一些当前很时髦的自认为是“后现代”的后现代人所不齿。“精英”在他们意识里,几乎和“反动”是同义。这里我要说句题外话,我总是弄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知道自己也是某类“精英”?难道他们是大众?当然,我们可以替他们辩解,他们是精英,不过他们从精英里反了出来,是一种反精英的精英,就像孙悟空,虽然自己是“大圣”,却大闹天宫,反对一切神圣。可是,若是拿孙悟空做比,谁更像孙悟空?难道不是金斯堡更像吗?只不过他手里没有金箍棒,他只有诗。当然,金斯堡的诗并没有动摇他所反对的世界,尽管他的诗的嚎叫曾一度响彻云天。北岛说:“他就像个过河的卒子,单枪匹马和严阵以待的王作战。这残局持续了五十年,而对峙本身就是胜利。”说得好,我尤其喜欢“残局”这个说法,说尽了金斯堡的半生苍凉。但是,说对峙本身就是胜利,恐怕不尽然。问题是,金斯堡面对不仅是一个他所厌恶的资本主义世界,而且面对的是一个秩序井然的中产阶级社会。我对金斯堡没有足够的研究,我不知道当金斯堡对资本主义制度发起攻击的时候,他是否意识到他面对的主要敌人正是中产阶级。这个阶级随着“富裕社会”的形成而日益成熟并且壮大,已经成为当代西方社会结构中的主要成分,成为资本主义的主要支柱。正如我们不能想像没有奴隶的奴隶社会,我们今天已经不能想像没有中产阶级的资本主义社会。只是奴隶们终归和奴隶社会间有一种不可调和的紧张关系,他们不能无视那个社会的不公和不义,而中产阶级不同,大体上说,他们和资本主义社会亲密无间,他们在其中如鱼得水,除了对那些亿万富翁可望而不可即的财富和权势的艳羡之外,他们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不满,更不必说愤怒。他们要愤怒干什么?北岛说:“很多年了,他的愤怒显得多余。久而久之,那情形有点儿尴尬。”当然尴尬,金斯堡本人也是中产阶级中的一员,他不富,可他也不是穷人,他好歹还买得起价值几十万美元的房子,还雇了几个秘书。
李陀:一颗温润明亮的珍珠(3)
说尴尬,尴尬的不只是金斯堡的愤怒,还有诗。有关几位诗人的速写和随笔,无疑是北岛这本散文集中最有价值、也是写得最好的篇章。北岛自己是个诗人,所以他的散文里弥散着一种诗意,但是不浓,淡淡的,有如林中薄雾,形成这个集子中的散文特有的一种文气。而在那些关于诗人和作家的印象记述中,这种作风就变得更加鲜明,比如《约翰和安》、《蓝房子》。我真是非常喜欢这两篇散文,每读都非常感动,而且经常无缘无故就会想起其中的人物和故事。“整整六个月,安独守空房,在老林深处写作。既使约翰冬天回来,这天涯海角也只是两个人的世界。缅因冷到零下三四十度,一旦大雪封门,只能困守家中,面对炉火,度过漫漫长夜。”北岛说他一想这凄清的画面就不寒而栗,我也是。北岛这几篇关于诗,关于诗人的散文,大体上都用的是一种十分节约又十分轻松的笔调,甚至在行文中强调一种“土味儿”,比如他说金斯堡“信喇嘛教显然受到盖瑞的影响,但也做了必要的修正——喇嘛教还是比佛教来得‘野’点儿”,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