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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来一看,是盒膏药。
浅绿色,清清凉凉的香。
这家伙,他一定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叫了。
哼,也不提醒我一声。
腿上一大块皮磨破了,被微烫的水一激,疼得我直抽气。
拭干了头发,用白玉环束了,细细地涂抹上药膏,疼痛果然减轻了许多,一身疲劳也减轻不少。
出去时,宋言之已在门外等我。
瘦削挺拔,一袭湖蓝的丝衫,衬得他人越发地风神俊朗。
我做了个被强光耀花眼的动作。
他笑出声。
吃饭。
清风楼里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只最里面临窗高敞处,有一张桌子空着。
果然,又是订好的。
宋言之带着我一路向里走,喧扰的厅堂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地看我们。
直到我们坐下来,他们的头还兀自跟转着,向日葵般。
我打趣宋言之:“你在战场上就是这般趁了敌人目瞪口呆时取胜的吧。”
正说笑,就听到叮当声响起,有杯盏落地摔碎了。
我瞪大眼睛作震惊状:“厉害厉害,宋将军不战而屈人之兵。看看看,你只需打头里这么一坐,敌人立马丢盔弃甲啊。”
宋言之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配合似地优雅欠身,道:“过奖,好说。”
我也笑出声。
酒保正送来一壶酒,看着我们说笑,一壶酒没放到桌子上,径直掉向地面。
也没见宋言之动作,转眼间,壶已被他稳稳地托在掌中。
霍,好敏捷的身手。
我惊讶地看着他,回过神来。原来他所谓来不及扶我的话,全是假的。
我一笑摇头。
他了然似的看我一眼,满斟了一杯酒递给我,微笑道:“今天确是我不对。来,简非,借清风楼最有名的梅酒敬你,算作赔礼道歉。”
我笑道:“酒,我是肯定不喝的,道歉嘛,好说好说。”
“哦?”他看着我,“不喝?不是不会?”
什么?
我忙更正:“是不会,因为不会,所以不喝。”
他微笑:“怎么知道不会的?喝过?”
我笑道:“是啊,喝过。结果发现自己沾不得酒,一喝即醉。”
他也不再坚持,只看着我,慢慢举杯微抿,问:“醉后,很难受?”
我回忆两次醉酒的经历,印象很模糊。
记起明于远嘱我别在他人面前喝酒的话。
呵呵,明于远。
他现在在做什么?要是这次能和他一起出游……
唉,阿玉。
“……”宋言之的声音依稀传入耳中。
我回过神,抱歉一笑:“什么?”
他静静地看我,过会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
正要站起来,却发现一人来到了我们桌前。
这人肤色深黑,双目炯炯,微笑一揖道: “打扰了。敝上想请二位喝杯酒,还请二位赏光。”
笑容明朗刚健,进退间洒脱不羁。
说出的话却颇有些不容拒绝的味道。
我抬手掩饰性抵住下巴,微微笑。
不想这个动作立刻被他发现,就见他脸一红,看着我,忘了来意般。
宋言之轻咳一声。
这人回神,躬身道:“请吧——”
仍是一样,仪态谦恭,声气轻慢。
宋言之微笑道:“贵主人相约,我等原当拜访。不巧的是我兄弟身体不适,需早些休息。还请兄台转告贵上,他日湖海相逢,再把盏言欢吧。”
这人一愣,正欲开口,就见一行三人向我们走来。
当先一人,二十七八模样,深目鹰鼻,微笑而行,可浑身力量凝而不发,猎豹一般。
“哈哈,相请不如偶遇,何必再约他日?”话音未落,人已到面前。
霍,来得好快。
他双手一揖:“哥舒阳。”
宋言之目光微顿,站起来,优雅欠身:“宋子非。见过哥舒兄。”
这哥舒阳一笑,转向我。
目光深沉霸道,兜头间仿佛撒下张大网。
要是有目箭之说,这人凭着刚才这势头,大约可以江湖横行。
呵呵,哥舒目箭,例无虚发。
我笑起来。
“觉非,觉非?”宋言之轻咳。
我一愣,回神,看着宋言之。
宋言之对我微微一笑:“觉非,来,见过哥舒兄。”
转头,发现哥舒阳还站于一旁,犹自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站起来,一揖笑道:“幸会。”
哥舒阳目光深转,道:“觉非风采真正令人目炫。”他抬手似欲拍我的肩,正巧宋言之将一杯酒递到了他面前,微笑道:“哥舒兄,请——”
哥舒阳一愣,接过酒。
他二人目光一接,杯盏一碰,皆一饮而尽。
哥舒阳刚想说话,宋言之已温雅开口:“夜渐深,我兄弟二人明天还要赶路,先行告退了。”
说着,将我向他左侧轻轻一带,抬步即行。
哥舒阳哈哈一笑,抬手似拦非拦,道:“喝几杯再走,不算太迟吧。”
宋言之微笑着拍拍他的肩,道:“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告辞了。”
态度温文尔雅,举止从容潇洒。
只见哥舒阳身子一晃,他身后二人似欲上前,被他抬手阻止了。
我走很远,都能感觉到背后两道沉沉的目光。
回到房间,宋言之也走了进来。
他踱至窗前,似随意地向外一看。
敏锐迅速,那种只一眼即能包揽无余的目光。
似乎是意识到我的惊讶,他转头看我,微微一笑,已是温润清逸的宋言之。
我问:“这哥舒阳是什么人?”
他沉思间缓慢回答:“昊昂北方有一正在崛起的国家,云昌。游牧为主,民风彪悍。哥舒,云昌第一大姓,当今云昌国君萧日朗的外公,即姓哥舒。”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顿,念着:“萧日朗,哥舒阳……;日朗,阳……这哥舒阳恐怕不那么简单。他们南下到昊昂,有何图谋?”
他目光深沉,思索。
我看着他,想到那人,心底一凛。
他似察觉到我的不安,温声道:“是我疏忽,以后我们只住官衙。今晚,我与你合一间房。”看我一眼,解释似地说,“出行前,皇上嘱我必务护得你周全。”
“嗯嗯,有宋将军作伴,简非今天一来就摔个大跟头。”气氛压抑,我开个玩笑。
他也笑起来,轻声对我说:“也累一天了,先睡吧。我写封信问问北境有无异动。”看看我,又补充,“那哥舒阳最近几天估计都会起不来的。我们只要小心些就是了。”
真是这样吗?
登山临水
好山如画,水绕云萦,无计成闲。
清风楼,清风居。
烛光摇曳。
我只觉得累到极致,却不敢放心合眼,含糊不清地问一句:“你确定那哥舒阳受伤起不来了?”
宋言之正就着烛光写信,沉稳的声音传来:“睡吧。应当不会有事的。”
半夜里,我忽然醒来。
睁开眼的瞬间,只模糊听到闷哼一声,有身影翻窗而出。
一惊坐起。
“醒了?”黑暗里,宋言之沉稳温润的声音。
“他们居然真的来了。”他从窗口踱到床边,坐下,略带了沉思的声音,“是知道什么了?”
什么?
他语速缓慢,边说边思考般:“应当不会……因为你的容貌?”
我不以为然:“哪里就见得是冲着我来的?说不定是哥舒阳要抓了你去压寨……”
话没有说完,我就笑起来。
宋言之也笑了。
“想不到一次简单的河工巡察,却是这般有趣。”他话中带着盎然兴味。
有趣?
这半夜三更的,扰人清梦、令人心神不宁,叫有趣?
黑暗里我看着他沉稳的身影,摇头:“啧啧啧,真是看不出,原来你血液里流着这么多不安分的因素啊。”
宋言之笑着反问:“怎么,怕了?”
我声音惊恐:“那是当然。要是哪天你生气了,一掌再打昏了我、或者不动声色看我再摔个跟头什么的……”
他低笑出声:“简非这么小气?还记恨?”
“没有没有,心里恨着,口中却要巴结着大哥的。”我笑道。
“大哥?”他重复,声音淡淡。
“子非,觉非”我微笑,“当着哥舒阳的面,你说的,我是你兄弟。喂喂喂,你可不许不认帐啊。”
呵呵,兄弟。
看着他沉稳清逸的影,心中不觉一阵温暖。
想不到我现在有了家,有了朋友,还有了大哥。
暗夜里,我轻抱着薄被,微微笑。
“睡吧,过三更了。”宋言之起身,走到窗前,站定。
声音稳、轻、淡。
被他这一说,顿觉困意浓卷上来,重新躺下,想想不对:“你呢?”
“我想一想今天的事,一会儿也睡了。”他低声说。
醒来,天色已大亮。
宋言之并不在房间内。
不会有什么事吧。
看看房内并无打斗的痕迹。
我洗漱完,站在窗口发呆。
秋天清晨的风,凉凉的吹来,天高云淡,一切皆平静如恒,这样的平静只是假象?
“怎么了?”身后传来沉稳的声音。
宋言之微笑而立,清逸秀挺。
“你上哪儿去了?”我松口气。
“怎么?怕我把你一人扔这儿?”他不答反问。
我笑道:“那到不要紧。真要这样,我一个人走。”
“哦?”他静静地看着我,笑问,“那什么要紧了?”
什么?
他转身将我的行李一拿,道:“走吧。”
这就走了?那哥舒阳……
他看我一眼,微笑道:“他们这会儿还在梦中呢,不到中午怕是起不来了。”
我作崇拜状:“啊呀,宋大侠武功盖世,小弟佩服无已啊——”
他将我一拽,出了门。
我踉跄而行,抱怨:“喂喂,你慢点行不行?在京城时,我看你挺斯文有礼的嘛。”
“呯”地一声,我眼前一黑,转瞬已跌坐进一辆马车内。
不痛不痒,力度到是控制得刚刚好,可这人什么态度?
“宋……”我揭开窗帘,正要暴喝,他伸手做个噤声的动作,眼睛还向清风楼上机敏地一扫。
我立刻住口,飞快坐回车内。
就听到他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笑得真是万分张扬与愉悦。
我顿时醒悟。
哼。
倚着车壁看向窗外。
清风楼越来越远,渐渐看不见。
马车已经出了城。
我突然想起件事来,不觉“哎呀”一声。
宋言之来到车窗旁,微俯了身子问:“怎么了?”
我颇为遗憾地说:“温泉,梅酒,清风居。这清风居我住了一晚上,居然没有好好看它。”
他笑着看看我,啧啧连声:“简非,你真令人刮目啊。”
我作谦虚又喜不自禁状:“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他哈哈大笑。
我看着车外他骑在马上意气飞扬的样子,不禁心动,道:“我也要骑马。”
“哦?”他微笑,“真要骑?”
这还有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