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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声音温和,“简非,你且退下。”
回到南书房。
慕容敏也进来了。
他看着我,不说话,眼里一片沉思之色。
我有气无力支着下巴:“阿敏,你小子又跑去偷看了?你可真怪,放着光明正大去朝殿不愿意,却跑去偷听。”
他斜倚我桌旁,痞痞一笑:“我高兴,怎地?”
我看着自由自在的他,叹息一声:“没什么,羡慕你呗。”
他笑道:“你遂了我皇兄的心,就可以像我这般了。”
我恼怒:“什么?阿敏你小子浑说什么哪?”
忍不住朝他飞踢过去。
他闪避不及,抱了被踢中的腿“嗷嗷”直叫。
看着他那样,我再郁闷也笑出来。
他扑过来,整个人以泰山压顶之势将我压趴在桌上,口中笑嚷:“想不到你小子脚倒挺快的,踢啊,你再踢啊。”
我挣扎嘻笑间,听着他的话,心中不由一动,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听到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清冷,声线不稳。
犹如漏电的线路,“咝咝咝”,蓝色火光直闪。
慕容敏慢慢站直了,笑嘻嘻模样。
我抬起头。
阿玉站在门口,看着我们,面无表情。
他后面,是神色难辨的明于远,笑意模糊的宋言之,目不斜视的尹文平。
慕容敏正准备说话,被阿玉眼风一扫,话就此卡住,出不来。
他傻站着,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收回的憨憨的笑。
犹如个人正临风漫步作悠然潇洒状,不想一盆冷水兜头而下,顿时被浇了个稀湿。
我看看阿玉冷冷的眼神,再看看呆掉的阿敏,越看越觉好笑,只得伏桌上,猛咳嗽。
静。
诡异的静。
我直觉有大团乌云。
抬头,果然。
阿玉已悄无声息地踱到我面前,一身黑色镶金丝袍服,折痕全无,无风自动。
高高的冠冕,极清峻的脸,清冽如寒涧的气息。
黑云压城,城不摧。
看着他,心里冒出来的,居然是这句。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想却呛了,趴桌上,真的咳起来。
一只手轻拍我的背。
我转头,又笑起来。
明于远。
他正站我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慕容敏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了他的位子上。
宋言之、尹文平在分类、处理奏章,神情认真专注得犹如正面临人类转折的紧要关头。
阿玉静静地站着,看着明于远的手。
明于远懒洋洋开口:“傻小子,以为这会儿你正躲这儿哭呢,害我担了不少的心哪。”
阿玉的眼神一暗,已是收回了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微抬了头,笑转向明于远:“还是我师知我,……我真的真的很闷。”
原本是句戏语,可是看着这张令我心安的脸庞,我双目突然一酸,忙转了头,看向窗外。
窗外依然是蓝天白云。
蓝得透澈恣肆,汪洋一般。
何时共到天台里,身与浮云处处闲。
想想,不由一声叹息。
明于远按了按我的肩,轻轻开口:“闷的话,就出宫走走吧。”
我忙看他:“真的可以吗?”
他朝我微笑,转眼看着阿玉,道:“有何不可?”
狭长的眼里一片沉暗。
阿玉也看着明于远,眼底沉静如水,慢慢地开了口:“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就自己跑出去。”我接口,微抬了下巴,横眉相向。
“不行!”他俩却异口同声。
哼,我偷偷跑出去,能奈我何?
突然想起阿敏刚才说我脚快的话,不禁懊恼为什么以前没有想到这招。嗯嗯,现在也不算迟。
我在心里嘿嘿嘿地笑起来。
明于远已伸手在我头上一拍:“傻小子,别动歪心思。”
“你怎么知道……”我转头看着他,忽觉不对,忙住了口。
那边慕容敏咳了起来。
他似笑非笑看着我:“过几天,我要去青江察看河工进展情况,到时,你和我一起去吧。”
“真的?!”
“不行!”
我正自惊喜万分,突然听到这一声,不由气恼地瞪着阿玉:“为什么不行?”
他一顿,看着明于远:“目前朝中事务繁多,离不开明国师。”
我简直要哭出来。
他转回目光,静静地看着我,许久,缓慢开口:“你要去,就让阿敏……嗯,让宋将军带你去吧。”
我闻言,不觉又失望,反问:“宋将军就离得开了?”
语气很冲。
“嗯,确实也离不开,”他雍雍容容接口,“算了,你还是待在……”
他边说边准备转身。
“啊?不不不不不,”我一听,忙抓住他的衣袖,“我去我去,宋将军就宋将军吧。”
尹文平又咳起来。
哼,全不是好人。
不过,一想到十年来还未出过都城,这次终于能出去,而且还可以离开皇宫,不禁又眉开眼笑。
阿玉看着我,眼底笑意一闪,雍容优雅转身。
明于远似笑非笑,一拍我的头:“唉,你这个傻小子。”
江湖初涉
鱼龙动陂水,处处生波澜。
我骑着飞云崩雪,走得并不快。
正值初秋,天高云淡。四望绿水人家,阡陌纵横;近水遥山,层林欲燃。
只觉身心一轻,直如脱笼之鹘。
惟一的遗憾,明于远不能同行。
宋言之在我身旁,骑着一匹通体纯黑的马。
可是,他这马极是争强好胜,不肯与飞云崩雪并行,只发力飞奔,黑色的闪电般。
在我的调教下,变得慢吞吞的飞云崩雪竟似受了刺激,居然也撒蹄狂飙,害我惊呼连连,最后直接趴它背上,被颠得头昏眼花。
当飞云崩雪赶上那黑色的妖孽时,我已去了半条命。
宋言之早已好整以暇地坐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上,凉凉地喝茶。
我这才发现喉咙也已要冒烟。
欲下马,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好半天才吭哧吭哧下来,却是腿一酸,直往地上摔去。
“呯”地一声,金星飞舞,尘土飞扬。
宋言之哈哈大笑,笑声如鹤唳九霄。
“宋言之!”我恼羞成怒,挣扎着爬起来,挪到他近旁,将身上的尘土大力地拍拍拍,直拍得他双眼迷住睁不开。
这下轮到我哈哈大笑,可是没笑几声,就觉得浑身散架般,实在笑不动。
“店家,茶——”我瘫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
一口气灌下去,呛得直咳。
宋言之拍拍我的背。
我犹记恨,抬头朝他:“这会儿又充好人了?走开,不要你管。”
“那要谁管?明……”他咳一声,“明天就不要再骑马了,我看你还是坐马车吧。”
“不,我觉得骑马很好。”我横他一眼。
他并不坚持,只微微一笑:“行。”
我看着他,这会儿他又像宋言之了。
清逸出尘的宋言之。
他低头喝茶,解释:“刚才没来得及扶,你,还好吧?”
我一听,到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没关系,权当舒筋活血了。”
算了,说不定他不愿意这趟出行,却硬被阿玉派了来。
这样想着,也就释然。
“对了,它叫什么?”我转了话题,颔首朝路边示意。
宋言之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那黑马正睦邻友好中,与飞云崩雪一处悠闲地啃草。
“小黑。”他转回头,轻描淡写地抿口茶。
什么?
我想起当初与飞云崩雪开玩笑时叫它小黑的事。
疑惑地看他。
他又笑起来,看着我,轻轻吐出两个字:“绝尘。”
我赞道:“好名。一骑绝尘,超光越影。”
他不置可否,一笑而起:“走吧。”
再继续前行时,他的绝尘竟温驯了许多,飞云崩雪走它身边,也不见它再奋蹄撒野。
煤球。
我暗瞪它一眼,在心里恶劣地替它取个绰号,忍不住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宋言之看我一眼。
我说:“天气真好,对不?哈哈……”
宋言之看看天,又看看我,一笑,并不说话。
我抬起头,霍,居然起了大团大团的乌云,看看就要下雨了。
重又一路疾驰。
黄昏时分终于来到了一座城市,丰城。
宋言之说到丰城就一定要去清风楼。
清风楼有三绝,天下闻名:温泉;梅酒;清风居。
下马踩在平地上,刚迈步,我居然深一脚浅一脚如处舟中。
要不是宋言之眼疾手快,定会再次摔个瓷实。
“原来马骑多了,是连路也不会走的。”我得出结论。
宋言之半扶着我,只笑不答。
也是,看看人家这神清气爽、闲庭信步模样,与我的狼狈真是判若云泥。
走进去,原来房间已经订好了。
整个楼层,只两间房,门相邻,我东他西。
我房间门楣上有一匾额,道:清风。
不一会儿,敲门声起。
宋言之站在门外,手里拿着衣服。
干什么?
他笑了:“还没收拾好?走吧,泡温泉去。”
什么?
泡温泉?
他不等我回答,已自走进来,在我的包裹里捡了一套衣衫,将我一拉就出了门。
可怜我跛着双腿,直嚷着“慢点、慢点”。
他倒也真放慢了速度,很慢。
下楼,向后,走不多远,出现了一座池馆,上书:氤氲。
我跟着宋言之走进一道门,再走进一道门。
进去,我看一眼,飞快地退出来。
宋言之跟着出来,疑惑地问我:“怎么了?快走吧。”
我摇头:“不,你去吧,我回房间了。”
宋言之看着我,慢慢笑起来:“简非,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我脸发烫,口中分辩道:“谁害羞了?你看看里面,千只饺子一锅汤,不脏也会泡脏的。”
“千只饺子一锅汤?”他重复一遍,哈哈大笑起来,“真有你的。不过,不泡泡,如何解乏?走吧,进去吧。”
我一手抱衣服,一手抵着门,坚决不从。
只觉氤氲水气全是我的汗蒸发的。
宋言之突然低笑:“简非,你不会以为我要带你到那个池子里去泡吧?”
什么?
难道不是?
我抬了头看他。
他微微笑道:“最里面,有两间单独隔开的温泉池,是流动的活水。”
我松口气。
想想又问:“它应当还有别的门可通的,对不?”
他笑道:“有的。见你走路有些不便,原想抄个捷径。”
果真是段不太短的路。
两间池子,分别隔着。
池水汩汩流动,有硫磺的气味,并不浓郁。
难怪它出名,大约是因了某些保健医疗的作用吧。
浸泡进去。
不禁“嗷嗷”惨叫两声,随即烫着了似的站起来。
宋言之在帘外笑道:“刚刚忘了将这个给你,接着了——”
一件东西被抛进来,落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