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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将军的意思。其他东西倒也罢了,惟独那张稀罕的白虎皮,我阿玛可喜欢得紧。”
“此虎皮乃是十年前,我阿玛从一位波斯商人手中重金而购的。”博赫道:“我兄弟三人都极是喜爱,无奈阿玛一直小心保存,不允旁人触摸。想不到雍王爷与我阿玛的交情如此深厚,竟能令他忍痛割爱,献上此物。”
达什汗与王勋闻言,便笑嚷着端起酒壶离座,来到亭外的一处凉石几上对饮。博赫见两人不时窃窃耳语,便对弘时道:“适才我进府时,便见达什汗殿下与王大人谈笑风生,此刻又与王兄亲密无间,可见与尚书一家很是亲近。”
“何止是尚书一门啊!”弘时瞟了眼达什汗,冷笑道:“这王子年纪虽小,却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上至亲王贝勒,下只六部九卿,哪个不与他有份交情。特别是我阿玛那里,简直可以认做螟蛉义子了!”
博赫未待回应,忽闻得背后传来声娇唤,如黄莺出啼,清脆灵婉,不觉回首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松花绫缎的少女扶着个丫鬟款款走进凉亭。那双妙目只微微瞥了自己一眼,便似春风抚面,心神荡漾,不由站起身颔首。
弘时自然也看见了少女,忙欠身让座道:“兰吟妹妹不是和小姐们在后园听戏吗?怎么寻到此处来了?”
兰吟坐下后,打着檀扇笑道:“适才吃了枚杏果,酸得我牙疼,便索性出来逛逛。弘时哥哥,我劝你也莫要碰这府中的杏李,免得酸到心里不自在了。”
弘时知她在打趣自己,便讪讪一笑,又忙为博赫介绍。博赫这才知这位少女便是当今九皇子胤禟膝下的四格格,忙躬身行礼。兰吟随声应了后,便对走过来相迎的王勋道:“你们这些爷们倒会寻处纳凉的好地方消遣,却不知那后园子里的楼台极是闷热,我才坐了会儿,便沁出身汗来。”
“刚才立夏呢,哪有这般炎热,我看其他格格小姐们不都是好好地坐着听戏。”随后过来的达什汗笑道:“明明是你奈不住,借口出来透气闲逛。”
兰吟撇撇嘴,哼道:“你说得倒轻巧,翻来覆去就那几本戏,都听了几百回了,能不厌吗?今日若不是三姐硬拉着来,我才不想出门呢!”
“你不想出门?遇上狩猎赛马,哪回你不抢着要出来?”达什汗取过随身的折扇边为她打风边道:“说这话,也不觉矫情!”
兰吟气得合了扇子,用扇柄敲着达什汗的手道:“就你嘴碎,离我远着点,别又被你搅了兴致!”
达什汗抚着微红的手背,眼含笑意道:“明明是我先到这里的,凭何要我离开?你这不是鸠占鹊巢吗?”
“这又不是你的府邸,谁走谁留,自然要由主人家决定。”兰吟回首对王勋道:“你说是吧?”
王勋素知两人爱斗嘴耍贫,便摊手苦笑道:“让我决定?倒还不如让我一头栽进这池子里来得干脆!王子殿下,格格千岁,两位逗趣归逗趣,可别扯上我啊!”
“谁与他逗趣了!”兰吟白了眼王勋,支起右手撑脸赌气不语。这一抬手间,轻薄的缎袖顺着光滑的肌肤层层叠落至臂肘,露出截白藕般的玉腕,被那碧绿的翡翠镯子一衬,更显晶莹。
对座的博赫看得发愣,兰吟似已发觉不妥,忙掩袖放下臂腕,又对着他尴尬一笑,博赫更觉双颊发烫,低首无语。
兰吟见这博赫浓眉大眼,看似豪爽直率,偏偏却又如此羞怯少言,毫无半分将门之风,不禁更觉有趣。就在自己掩嘴偷笑之时,背后传来响动,她回首却见达什汗青着脸掩了扇面,便奇道:“你怎么了?”
“手酸了!”达什汗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即背过身去与王勋说话。
兰吟正莫名其妙之时,忽听弘时问道:“你三姐的亲事定了吧?听说是纳兰明珠的孙子,与你岂不是亲上加亲了。”
“是我三舅爷的次子纳兰永福,去年刚被派差到内务府做事。”兰吟抿嘴道:“这两人一个是闷嘴葫芦,一个是学舌鹦鹉,倒也般配!”
“三格格的事办了后,便要轮到你了。”弘时瞄着达什汗笑道:“上月我进宫,还听宜妃娘娘在与几个福晋唠叨,要为你挑户门第相当的好人家。说你是嫡出正统,人才顶尖,身旁又无额娘照料,断不可委曲了你。我看,定然是要在京中的王侯诸卿中寻找的。”
“弘时哥哥!”兰吟猛地站起来,面色不善道:“你都是快做阿玛的人了,说话怎得还这般没分寸!女儿家的事,岂容得旁人说三道四。茜红,这里是留不得了,咱们走!”说罢,便领着丫鬟,怒冲冲地离开了。
一时间气氛低沉,达什汗冷着脸喝了几杯便告辞,博赫更是坐立不安,也随后便离去。待只剩下弘时一人自得其乐时,送客回来的王勋不禁气恼道:“何苦来呢?你明知那位心里梗着这事,何必在人前打趣四格格?好好一场聚会,弄得如此不欢而散!”
“朝廷之事,我的确不如你明白,但这儿女私情,我却比你看得透彻。就因我心里明白孰亲孰远,才会说出那番话来。兰丫头如此一个娇生惯养的玉人儿,莫说是宫里的娘娘,便是我这个作兄长的,也舍不得将她远嫁到土尔扈特去!”弘时啜了口酒又道:“你也别说我是棒打鸳鸯,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即便他有这心,可我冷眼看来,兰丫头却未必有这意!”
王勋灌了两杯酒,又沉凝道:“此话说来,倒也有理。”
“张丽华又岂是人人可得的?”弘时眯着眼,打着酒嗝笑道:“你放心,那两个都是心有七窍的聪明人,我既能看透,他们焉有不晓之理?达什汗不是快回土尔扈特去了吗?至此便都可以撇清了!”
“你也知他要回汗国之事?”王勋呵呵醉笑道:“这几日他阴晴不定的,嘴里不说心里却不爽得很!那么个不露声色的人,也会有踌躇不定的时候,真是有趣!有趣啊!”
“我明日就去告诉兰丫头此事。”弘时兴奋地摇头晃脑道:“到那时,看他还能嚣张不成!对,就这么办!哈哈——咱们就等着看场好戏吧!”
数日来,博赫都彻夜辗转难眠,茶饭不思,日渐憔悴。家人只道他不习京中生活,便不时来劝解一番,又扰得他不胜烦恼。这日礼部右侍郎纳兰永寿添丁,送来宾帖,博赫一听‘纳兰’两字,便匆匆忙忙地着了新衣,备了厚礼登门道喜。一巡酒下来,他不住眺望远处楼台上的女宾席,只觉满目衣绕香鬓,看不真切。
“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弘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拍着他的肩膀道:“纳兰家的喜事,兰吟格格能不来出席吗?”
博赫被说中了心事,不觉垂下脸纳纳道:“今日席间未见达什汗殿下,我只道兰格格也不会来了?”
“达什汗正忙着收拾行礼回国呢,哪还有这闲暇。”弘时见他一副羞怯憨实的模样,便笑道:“兰吟那丫头似个泥鳅,刁滑得很,若要逮住,可得下番苦功夫啊。”
待弘时走后,博赫半晌方醒悟过来,正惊喜参半时,便被人拉去园子里参加射圃。射圃乃是京城贵族闲时的取乐游戏,意在锻炼眼力箭功。博赫见到坐在一旁品茶的王勋,便上前问道:“这般距离,如何射得?”
“可是太远了?”王勋打量着数十丈外的箭靶,颔首道:“确是远了点。永寿是个吝啬之人,今日由他做庄,自然是想着法来坑大伙儿银子了。你且放宽心,来回了数人,还未有射中靶心的呢!你即便射失了,也无人取笑。”
博赫欲言又止,听闻场中唤自己的名字,不得不走了过去,使弄了手中的弓箭良久,待举目瞄准时,不觉又浓眉深锁。这般上下两次,引得旁人窃窃私语,最后只见他索性跺脚走到园中最深处,拎起弓箭便射。但见白光穿梭,一箭正中红心,还不及众人反应过来,箭靶便劈半而裂,倒落在地。
偌大的一个花园霎时寂静无声,王勋抹了把自嘴角漏出的茶水,慌忙起身喝彩,顿时场外欢声赞语不绝。博赫走回到王勋面前,揉着眼笑道:“这几日没睡安生,还是有些偏靶心了。若是阿玛在场,定要责罚我一番的。”
“真是虎父无犬子。”王勋翘起大拇指,啧啧道:“神童之名,果不虚言。这般神力,将来必堪大用啊!”
“果然是百步穿杨的少年英雄。”听到声音,博赫眼前一亮,只见兰吟从人群中走出来,笑盈盈道:“少将军可谓一鸣惊人,令兰吟刮目相看了。”
博赫烧红了脸,只望着眼前人说不出话来,虽是五月初夏,却热得额头淌汗,不禁用衣袖抹了把脸。兰吟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更是笑蔷如花,自袖中抽出绢帕递过去道:“给,用这个吧!”
博赫一愣,随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帕子胡乱地抹着脸,待欲归还又觉不妥,当即呆滞地举着手,不知该如何事好。兰吟捂着嘴,翩然离去。一旁的王勋摇头望着还沉浸在蜜意中的博赫,正欲开口提醒几句,眼中余光一扫,不禁煞白了脸。
走在碎石小径上,兰吟正思量着日后之事,一个黑影从树荫后走出来,拽着她来到个隐蔽处。
“装神弄鬼的,吓了我一跳!“兰吟挥开对方的手,整理着衣襟道:“不是说不来了吗?”
“若是不来,也看不到适才那幕郎情妾意的戏码了!”达什汗冷着脸,咬牙切齿道:“一个皇家格格,再是春心荡漾,也别忘了礼义廉耻。你这般当众调情,与那些个青楼女子有何区别!”
兰吟怒极反笑,瞪着他道:“我即便不知廉耻,自有长辈家人教训,哪轮得到外人多言。再说舒穆禄博赫家世显耀,祖孙三代为将,我与他亲近,也无人会反对。”说罢便欲离开。
达什汗忙拉住她,压低声道:“你可是恼我要走?明日我便进宫,向皇上要了你——”
不待自己说完,兰吟便捂着他的嘴道:“达什汗,这里是我的家啊!你忍心让我飘泊异乡,远离故国吗?千里搭棚,终有一散。人世匆匆,你我只是过客,终不能交集的。”
达什汗绿眸一黯,转而叹息着将兰吟搂入怀中,沿着额角发鬓吻下,最后咬住她的耳垂喃语道:“即便只是人生过客,我也要让你永远记住我,永远属于我!”
终身误
朱盖萦络马车缓缓行过街道,透过轻薄的窗纱隐隐可现女子窈窕的倩影,引得无限遐想。
茜红微挑着帘子向外张望,时不时和身后的主子搭上两句,突然她惊喜地回首道:“格格,是博赫少将军!”
闭眼假寐的兰吟只淡淡应了声,又道:“一惊一乍的,还不乖乖坐好,皮痒了不是?”
茜红吐着舌尖,赶紧坐端正,又忍不住问道:“格格,为何不与博赫少将军打声招呼?听采菱姑姑说,前两日咱们在庙里斋戒时,少将军便曾来登门拜访过。今次又与咱们失之交臂,那他岂不会更失望?”
“失望?”兰吟缓缓睁开眼,浅笑道:“真是个傻丫头!”
“难道格格不喜欢博赫少将军吗?”茜红瞪大了眼,诧异道:“可是旁人都看得出,您对他与众不同啊?”
“舒穆禄博赫——的确是上上之选。”兰吟眼中闪过丝精光,哼道:“这京城之中,王孙公子多如牛毛,一个个却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倒惟有他,算是块浊玉,稍加雕琢,必成大器。”
茜红似乎听懂了些,随即脱口而出道:“那达什汗殿下呢?殿下无论是身份、才貌都远在博赫少将军之上。这几年来,他对您可是上心得很啊!”
“你忘了今日咱们去他府邸的因由吗?是去送礼饯行的。明日他便要启程回国了,至此便再也不会踏足京城。”兰吟渐渐冷下脸,望着纱窗外的一方蓝天道:“似他这般有鸿鹄之志的人,我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道不同不相为谋,及早抽身方才是明智之举。”
茜红又听糊涂了,见兰吟已无意再说便也不敢多问,此刻马车剧烈地颠簸了下后,霍然停住,她忙起帘询问。
外边的车夫忙道:“奴才该死,拐角冲出个人倒在路上惊了马,奴才这就将他搬走。”说罢,便丢了鞭子下车去。哪知车夫刚凑近看清了来人的容貌后,不由大惊失色地喊道:“主子,是雍王府的三阿哥!想是喝多倒在路上了!”
兰吟闻言忙命茜红与车夫一起将弘时抬上车,那弘时一上来便熏得车厢内酒臭扑天,气得兰吟边拿帕子捂着鼻,边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早已醉得不醒人世的弘时顺势而倒,歪着脑袋趴在了车板上。
见茜红欲要去扶,兰吟忙厉声呵斥道:“就让他这么躺着!整日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喝高了还躺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亏他还是个皇子龙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