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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21

  兰吟身形一僵,回首迟疑地望着他。
  白烟氤氲,棕墨的湿发黏腻在宽阔的额头,发梢的水珠顺着挺直的鼻梁缓缓滑落,在水面上溅点水花,达什汗猛张开眼,碧绿的眸子透着层薄雾,隐含分寞落地问道:“若是七心草真能救得赵世扬的性命,你——还要继续留在伊犁?留在他身边吗?”
  见兰吟敛目不语,达什汗勾手将她揽至桶边,亲昵地喃语道:“随我走吧,随我回土尔扈特吧!你可以继续恨我,只要不离开我,任何折磨我都甘之如饴!兰儿,我的兰儿——”
  缭绕的水雾中参杂着淡淡的腥味,兰吟怔楞地望着他胸前渗着殷红的绷带,丝丝血缕正沿着水纹慢慢播散开,她倒抽了口冷气结结巴巴道:“你的伤还未愈合,怎得浸水?”说着忙拣起搭在桶上的干巾,局促地替他包掩伤口。
  手腕生痛,自己促不及防之下翻身跌入了浴桶内,兰吟抬起脸难受地呛着水,愠怒道:“你做什么?”
  浴桶中的水哗哗地满溢而出,达什汗撑着双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困在胸前的她。两人的视线纠缠,灼热的水温提升了彼此间的暧昧。兰吟心中颤栗,不禁向后躲避,当背脊贴上桶壁退无可退时,不禁彷徨无措地闭上双目。
  唇瓣的酥麻逐渐波及到全身,兰吟瘫软地挂在达什汗身上,迷乱中不知他呓语说了些什么,自己只是一昧的颔首低允,直至再也无力发出呻吟。
  当达什汗与兰吟梳洗过后,被请至图尔都的大帐中已是入夜掌灯时分,见到席间其余的空座,达什汗微晃着酒杯,笑问道:“莫非还有其他客人尚未到来吗?”
  “正是,此两人汗王也认得。”图尔都故作神秘地问道:“汗王可知是谁吗?”
  达什汗嘴角的笑意更浓道:“除了我那两个不争气的手下,还会有谁?”
  “汗王睿智,再下佩服不已!”图尔都笑着拍手示意道:“还不快去请两位大人过来!”
  站在达什汗身后的兰吟心中一动,果然不久便见诺敏和巴根走入帐中,诺敏仍是一副衣冠楚楚,风流不羁的模样,见到达什汗只呵呵干笑了两声,便掀襟入座。巴根则眼巴巴地紧瞅了达什汗半晌,方双目湿润地入了席。
  兰吟当下焦急,待看到最后躬身而入之人方暗松了口气。只见弘历一身朴素的布衣,褪去了原本的华贵雍容,他面无表情地跪在诺敏和巴根身旁为其斟酒,俨然一副低眉顺眼的仆从模样。
  “诺敏王子和巴根大人昨日夜间不甚闯入了绿洲禁地,幸而两位艺高胆大,能全身而退,否则在下着实难辞其疚了。”图尔都举杯对他们道:“图尔都在此敬两位大人,昨日若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显然是吃了图尔都的暗亏,提及此事,巴根登时赤红了眼怒视对方,倒是诺敏笑嘻嘻地仰首饮尽杯中之酒后,拍案连赞道:“好酒!回酿所制的葡萄酒果然甘甜,香郁扑鼻啊!”
  图尔都鹰目一闪,随即又举杯道:“既如此,大伙儿可要尽兴而用啊!千里黄沙,山麓孤寂,看来绿洲之上除了水源,便只有这葡萄酒和七心草可入诸位贵客之眼了!”
  听他主动提及七心草,达什汗也不再含糊道:“听图尔都大人所言,这山麓绿洲中果有七心草生长。达什汗救人心切,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呢?”
  “七心草乃当世奇药,纵有黄金千两也是难买。”图尔都斜瞅着达什汗,冷笑道:“若是其他之物,我自然要卖汗王您这个情面,可惟独七心草——便是大清的皇帝亲自来求也决计不能!”
  原本垂首斟酒的弘历闻得此言,双手不由一抖,血红的葡萄酒顿时洒出了杯外,巴根随手抹去桌上的残迹,不动声色地替他掩饰了过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场面的凝重,图尔都笑道:“既有美酒佳肴,岂能无歌舞助兴!”
  拍掌间上来两个拿角笛、索勒的乐师,音乐响起,随着阵浓郁的香风,一位身着火红回服的女子妖娆地旋身而入,但看清她的眉眼后,兰吟吃惊地捂住了嘴,随即望向对桌。
  诺敏此刻的脸色极为难看,俊目死死盯着在席间翩翩起舞的加米拉,只恨不得将她活活吞噬。一曲舞毕,加米拉飞身投入图尔都的怀中,不时抬头偷瞄着周围,笑容极为谕谑。
  诺敏想是气极了,不断地斟酒豪饮,惹得一旁的巴根频频瞩目暗示,上座的图尔都见此情形,不禁朗声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王子又何必如此介怀呢!若是真喜欢,我便忍痛将加米拉赠予王子,可好?”
  “免了吧!”诺敏已喝得面红耳赤,容颜娇艳若桃,他眼含醉意地晃着头道:“最毒妇人心,我可不会在身边养条美女蛇,包不准哪天反咬自己一口呢!”
  图尔都淡笑着执手掐住加米拉的下颚,直至加米拉失声痛呼出来,方厌恶地甩开她道:“这女子生性□,阅人无数,若非因对我还算忠心,早便丢到沙漠中喂鹰了。我等粗鄙之人,哪有似汗王这般的艳福,美人如玉,不离不弃啊!”
  兰吟闻言,有些诧异地望向图尔都,见对方大咧咧地盯着自己,眼神兴味探索,心中着实讨厌,佯装胆怯低头,咬牙生恨。
  图尔都转而看向达什汗,见他神情如常,只是眸色渐渐转深,禁不住笑道:“在这荒漠中已驻守了一年有余,从还未见过似这般的清丽绝色,若有逾越之处,汗王见谅!”
  “无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达什汗伸臂揽过兰吟扣入怀内,叹息道:“若非这奴婢已非完璧,我必当送于大人作为礼物。”
  兰吟登时气血上涌,暗地里捅了他腹部一拳,达什汗吃痛地挤着眼,桌案下的手忙擒住那躁动的柔荑,强自按在膝上。兰吟一时奈何不得,撇嘴看向他处,正巧对上了加米拉的目光。
  加米拉狼狈地半伏在地,一头凌乱的发辫遮住了半边面颊,玲珑的曲线凹凸有致,她浑然不觉自己的难堪处境,浅灰的眸安静地注视着自己,高深莫测。这一刻的她似乎不再是那个妖艳、轻浮的舞姬,仿佛是从污浊的泥秽中破土而出的一朵红莲,靡丽而悠远。突然加米拉向自己努努嘴,饱满的朱唇绽放出盈盈笑意,兰吟不明所以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上座的图尔都脸色已变得铁青,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不断涌出,他刚想开口呼唤,一柄雪亮的匕首已抵住了自己的项脖。
  诺敏登时跳起来,跑上去重重吻了下加米拉,笑道:“宝贝,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你这冤家!”加米拉娇嗔地瞅了他眼,转即用力扳着图尔都阴冷道:“说——你究竟将七心草藏在哪里了?”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皮肤,血珠当即渗延出来,图尔都按住绞痛的腹部,抽搐着脸冷笑道:“早几日便都摘完送到王都去了!没有了——连棵草根都没剩下!”
  “真的没有了吗?”诺敏摸着下巴望向达什汗,后者则转而看向身旁之人,兰吟微微一顿,从这峰回路转的局面中晃过神,抑不住满脸的失望自语道:“没有了——没有了——”
  适才慌乱跑出营帐的乐师已招来许多的准葛尔士兵,听到帐外凌乱的脚步声,图尔都惨白着脸,龇着牙阴冷地道:“你们几个是跑不掉的!”
  巴根和弘历忙守住帐门,果见数十个手持利器的士兵向此步步逼近,诺敏蹲下身打量着图尔都道:“你已中了我独门的剧毒,若无解药三个时辰内便会肠烂肚穿而亡,难道你不怕死吗?”
  图尔都痛苦的哼唧道:“死便死了!我能活到今日已算是造化,多留在这世上一日又能如何?”
  “你忍辱偷生活到今日的确已算是造化!”达什汗起身走来,冷冷地盯着身下的他道:“昔日的回部台吉竟然甘为策妄驱使,你怎对得起和卓族的历代首领?”
  图尔都闻言猛抬起血红的眼,达什汗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厉声道:“你若连死都不怕,为何不敢反抗策妄?为何还要替他驻守在这渺无人烟的沙漠里?图尔都和卓,你真得甘心只作条准葛尔的看门狗吗?”
  图尔都脸上的肌肉扭曲到狰狞,眼瞳不断扩大,胸口泛滥着的苦楚远远是肉体的疼痛无法可比拟的,他想到了那丧身在准葛尔铁蹄下的父兄族人,想到了自己在策妄刀下屈从的卑颜,又想到了那抹深镌在心头的泪眸——
  挥手制止了意图涌入的士兵,图尔都垂头丧气地道:“你们走吧!我——不能离开这里,即便是死也不能!”
  达什汗没料想图尔都竟是这般顽固,不禁沉下脸哼道:“看来是我错估了你!”
  “不行!”诺敏狠狠将图尔都的头按在桌面上,咬牙嘶吼道:“七心草呢!我要七心草!拿不出七心草,我要你生不如死!”
  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着实吓坏了在场的兰吟,心中更涌出股异样。此刻加米拉突然松开匕首,拧眉道:“其实——”
  “贱人,你敢——”图尔都双目暴突,对她恶声喊道:“你敢吐露半个字,我就生剥了你的皮!”
  加米拉凄凉地笑了声,叹息着摸了把图尔都的面颊道:“你又这是何苦呢?我这样做其实也是在帮你啊!终有一日,策妄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到那时岂不害人害已!”说着,她环视众人道:“这些日子策妄一直在找个人,而这个人却被图尔都大人藏在了这山麓绿洲之内。”
  诺敏眼前一亮,大喜道:“你是说有此人在手,策妄便会拿七心草来交换?”
  加米拉看着诺敏,黯然道:“策妄要找到此人的心境,绝不会亚于你要得到的那七心草!”
  营帐中的气氛低弥,兰吟只觉郁闷难当,不断用手抚着胸口,腕间一滞,随即迎上了达什汗关切的目光,她不禁冷笑地抽回手。
  看着忍受剧痛伏在桌案上的图尔都,悠闲地在自斟自饮的诺敏,支起脸凝目沉思的弘历,还有自己身旁永远无法忽视的他——这是个充斥着阴谋和诡计的世界,身为女子永远在被居心剖测的男人欺骗、愚弄和利用!
  “王!”巴根走进来,神情颇为不自然地看着达什汗等道:“人带来了!”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都站了起来,图尔都看着来人更是强撑起虚弱的笑容,只见加米拉搀扶着位素衣女子缓步而入,隆凸的腹部令她的脚步略显沉重。
  弘历顿时面无血色,转而望向同样震惊不已的兰吟,不敢置信地喃语问道:“兰姐姐,怎么——怎么会是她?”
  乱世花
  四月的科尔沁香花遍野,风光迷人,苍劲的马头琴悠扬迷离,高亢的牧歌随风荡漾。碧绿的草原上马蹄霍霍,勇猛剽悍的青年骑士们正扬鞭追逐着一头四下乱窜的羔羊,以获得此次敖包赛马的最后胜利。
  从群骑中逐渐显露出个马首,只见名身形魁梧的青年侧卧马鞍,伸臂拎起羔羊的后腿拔得了头筹,随即便向彩台轻驾而去。在人群欢乐的簇拥中青年鹰目横扫,突然吆喝着停下座驹,铁蹄踏花,落英飞舞,红绯的花瓣沾染上了少女的面颊,凭添了几分娇媚。在阵惊呼声中,青年男子丢下羔羊,冲进人群将少女掠到马上绝尘而去。
  一路驰骋,少女在紧簇的拥固下不住颤抖,泪水若珠玉落盘,绵绵不绝。青年低声劝慰无效,不得不急勒马缰,停下脚步。
  “你别哭啊!”青年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怀中的少女,半晌方道:“其实我见过你,四年前在木兰秋狝的赏功大会上。”
  少女一怔,抬起双琥珀色的泪目望着对方,青年不由红着耳根支吾道:“当时我便想认识你,可惜部落里的长老归天,我父亲便匆忙带我回叶尔羌了。”
  见少女仍垂泪不止,青年情急下翻落马背道:“你不要哭了!我给你表演耍猴看,每次我妹妹看了我耍猴,便不会再哭了!”说罢,青年搔头弄耳,倒手连翻了数个筋斗。
  少女见他这般模样,全然已无适才的骄傲不羁,倒似个小顽童在调皮细作,果然禁不住破涕而笑,咬着贝齿问道:“你——你叫什么?”
  青年扶正了帽沿,细长的鹰目中泛着无喻的欣喜,灿烂的笑容堪比骄阳,他朗声道:“我是图尔都,我的家族是赫赫有名的新疆和卓氏,我的父亲是第二十八世回部台吉!”
  “——图尔都——图尔都——”
  听到断断续续的呓语,兰吟翻身推搡着身旁之人道:“其其格,醒醒!其其格!”
  缓慢睁开的双眸里沾染着无尽的忧伤,其其格回过神来喃喃问道:“图尔都,他真的没事了吗?”
  “我不是已说过数遍了,诺敏已将他身上的毒给解了,他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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