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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61

  着地上狼狈的丈夫道:“肆无忌惮地杀戮,你便是如此来履行对我的承诺?”
  冷汗沿着额头缓流而下,特木尔颓然垂下脸,良久只是轻声说了句道:“这个女人留不得!”
  “你说留不得便可随意取他人的性命了?”莎林娜气得持剑的手不住打颤,双目通红道:“你还似以前那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听到妻子痛心疾首的呜咽声,特木尔慌张地抬起眼,只见莎林娜面色苍白,身形左右晃动,忙惊呼了声扑过去将她揽入怀内。利剑落地,莎林娜蹬着脚痛苦地呻吟,特木尔更吓得面色发青,紧搂着她不知所措地迭声问道:“怎么了?莎林娜!莎林娜!”
  “她动了胎气,看来是要生产了。”一旁的兰吟捂着胸口,颤巍巍地站起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稳婆来接生!”
  特木尔呆了呆,随即说道:“部落里只有两个人会接生,克米尔大婶去王都探望孙子两日后方才能回来,我们都没想到会提前生产——”
  “走了一个不是还有另一个吗!”兰吟暗咒了声,用衣袖拭去嘴角的残血道:“动起刀枪来倒身手利索,这会儿怎么就成了个渔木脑袋!”
  见妻子已在自己怀中蜷缩成团,特木尔灰着脸道:“另一个……另一个已在这里了,除了克米尔大婶便只有莎林娜会接生孩子,我们算好了日子等大婶回来的,没想到却出了意外。”说罢他看向兰吟,目光甚至懊丧。
  “你斜我做甚?”兰吟没好气地回瞪,随即扶着墙角跌跌撞撞地来到莎林娜身边,摸着她冰冷汗湿的手唤道:“莎林娜,莎林娜,克米尔大婶不在你能行吗?你会接生孩子是不是,如果我从旁协助,你便能坚持下来是不是?”
  莎林娜睁开眼望着她,氤氲的眼眸中是无比的坚毅之色,兰吟展颜而笑,随后指使着特木尔道:“将她抱到床上,让人去烧热水,在府里挑两个生育过的妇人一并过来伺候。部落里没了稳婆总还有大夫吧,去请过来随时在屋外待命!”
  特木尔颔首记下,待将妻子安置妥善后便往门外跑,兰吟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缓缓低下头在莎林娜耳边悄语道:“我可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他难道不怕走后我对你不利吗?”
  “关心则乱。”莎林娜半阖着眼,忍着阵阵腹痛道:“看你行事临危不乱,条理分明,却不也因负气做了出格的事。你若真想对我不利,尽可束手旁观,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说到这里,她哀嚎了声一把攥住兰吟的手咬着牙道:“我信你!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你信我?”兰吟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喃喃自语道:“这世间除却生身父母还有几人可信,咱们相处才短短数日,你又凭何便对我深信不疑?”
  似有巨斧在劈砍着身体的每一处肌骨,莎林娜的神志早已被淹没在巨大的痛楚中,她目光涣散地望着头顶上方精巧的琉璃宫灯,金色流苏犹如月光下的水影散发着缕缕暖意,恍若当年男子出征前亲吻自己额头时徒留下的余温。
  “去找他吧!”浑身浴血的男子倒在自己怀中流着泪笑道:“原谅我的自私,直到这一刻才肯放手让你离去!去找他吧,告诉他……他若敢对你有半分嫌弃和怠慢,我死后便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饶过他!”
  “不要哭,哭起来更丑了!”男子抬手虚弱地拭去自己眼角的泪痕,喘息着道:“答应我,从今以后你要比以往活得更坚强……更勇敢……那小子已杀红了眼,只有你才能救赎他……还有阿茹娜,我唯一的妹妹,也托付给你了——”
  荒芜的草原上尸横遍野,血腥的腐臭召来了秃鹫的肆虐,自己抱着男子逐渐冰冷的身体独自坐在这片人间炼狱中。血已凝结,泪已干涸,伴随着森冷的寒风夜幕如期而至,自己便这般抱着他,抱着自己敬爱的丈夫渡过了人生中最是漫长的一个夜晚,直至启明星在东方亮起——
  璀璨的星辰趋散了夜的迷惘,在眼中划下了光明的希翼,自己低头在男子苍白的额头留下深情一吻,整理着他凌乱的衣物沙哑道:“你太累了,是该好好睡一场了,终有一日长生天还会让我们再度相遇,我的兄长,我的渥巴锡哥哥!”
  黎明冲破黑暗为大地带来了光明,晨曦将金晖洒向辽阔的原野,婴儿嘹亮的哭声驱逐走了所有梦魇和阴郁,人们脸上的焦灼瞬间被喜悦所替代。特木尔顿然停下脚步,呆滞地望着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兰吟怀抱着个襁褓走出来,疲惫的脸上洋溢着慈爱之色。
  “是个男孩。”她小心翼翼地将襁褓递过去道:“恭喜你作父亲了。”特木尔略显笨拙地接过婴儿,望着那张憨眠稚嫩的脸忍不住眼眶酸涩,许久方才吐出两个字道:“谢谢。”
  兰吟低头逗弄着婴儿,不料那孩子一口便含住了她的手指,鼓动着腮帮不断吮吸,奇异妙曼的感觉逐渐在体内发酵,但尾随而至的苦涩令自己更觉心窒。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她猛然缩回手,微敛神色对特木尔道:“不敢承情,将军不是还要取我的性命吗,两相消抵,有买有卖,我再与你作个交易如何?”
  篝火高燃,美酒飘香,人们欢歌笑舞,庆祝新生命的下临,彩带如虹,马刀似云,女子舞步轻盈,男子舞姿洒脱,共同和着节奏欢快的乐曲释放着豪迈的激情。
  兰吟斜靠在厚实的裘垫上,慢慢品味着银盏中香醇的青果酒,望着在场中雀跃欢腾的众人徒自落寞。酒色清澈,入腹升暖,她不由贪杯多饮了两口,稍时便双颊发烫,口干舌燥,正踌躇着要找水喝,迎面过来二三名衣着鲜丽的女子硬将自己拉入了欢庆的舞群。
  在人群的拥护和酒精的挥发下,兰吟随性地敞开双臂翩舞,玉冠挂落散下满头青丝,腰饰上的玛瑙在挤簇下纷洒如雨,摆脱了满身珠玉束缚的她仿佛是初离巢穴的乳燕,不停地旋转,轻裾戈雾,步蘅流芳,男子爱慕女子嫉妒的神情在眼前一一闪过,心中的积郁在稀薄的空气中化作笑声绵绵传达,最终被满天的烟火所湮埋。
  耗尽了所有气力,兰吟虚脱地倒在来人怀中,望着已归于宁静的夜空,视线终被泪水所淹覆。红尘无尽,自己亦如这烟花般绚丽夺目,难道也会亦如这烟花般终将寂寞地消逝?
  浑厚的声音含着丝颤抖对自己道:“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启程。”站稳身形抹去眼中的迷朦,待看清了面前男子的容貌,兰吟禁不住抿嘴轻笑道:“怎么又是你?”
  依仁台羞红了脸,在对上她的目光后又局促地低下头道:“自上次得罪夫人后,我便被诺敏王子打发回部落来了。小人其他本事不济,但对土扈各处的地形却十分熟悉,无论是去哪里,小人定能将您安全送达。”
  兰吟回首望了眼依旧在篝火边欢庆的人群,远处的帐篷内灯光昏暗而柔和,撩动的人影折射着母亲哺育婴儿的场景,所有的一切是如此温馨而美好,却终究不属于她。悠长的叹息揪得人心悸动,依仁台侧首看了眼在火光照耀下比先时越发清瘦的娇容,沾湿的羽睫比扑烁的蝶翼更是娇盈,随后默然垂目盯着雪地上晃动的身影不敢再抬头。
  “走吧。”兰吟裹紧了身上的狐裘道,毫无留恋地向着白皑深处走去,依仁台尾随而上,不久两人的足迹便被随纷落而至的大雪所掩盖。
  爆竹如雷,鲜花似锦,望着窗外漫天的烟火,达什汗眼中墨色逐浓,嘴角止不住涌起浅淡的笑意。“繁星落雨,火树银花,兰儿极喜欢这般的热闹场景,小时候每逢节庆便总是叫嚷着要放烟火。”闭上双目回忆着当初那段悠然无虑的童贞岁月,自己不无忧伤地道:“她生性喜聚不喜散,最是害怕孤独寂寞,好不容易熬过了伊犁那段日子,却不想又被送到了和硕特去受苦。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该如此逼迫她?”
  “夫人的病已渐有起色,待来年开春您便可接她回王都了。”巴根将手上鲜红的新装递上道:“陛下,吉时已到,您该换装了。”
  麻木地起身任由宫人褪去身上的缎袍,当簇新的红装盖上肩头的那一刻,心底迸发出的寒意侵溶入血脉中,达什汗不禁打了个冷颤,寂寞的神情瞬时便戾色所替代。
  “陛下——”更衣的宫人惊呼着跌倒在地,华丽的新服随即被踩在了脚下,其余几名服侍的宫女皆吓得匍匐在地。达什汗暴虐地敞开紧闭的房门,凛冽的寒风迎面劈开他冉长的棕发,雪子噼啪作响地浇灌于身,抬头仰望着黯淡的星光,夜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怪兽正对着自己发出骇人的咆哮。
  “陛下!”一名侍卫匆忙跑过来跪下道:“那女子不见了!”原本面无表情的巴根闻言心中一动,目光紧盯着那名神色仓惶的侍卫,只见他抖着唇道:“适才春窑里的老鸨来报,说被囚在她那里的茜红姑娘入夜后便被人带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哈——哈——”,众人惊惧地看着适才还狂怒不已的达什汗此刻却放怀畅意,笑声回荡在廊檐间,余音袅袅不绝。
  “你说,她是怎么办到的?”达什汗抹着眼角,冷笑地问巴根道:“若是你,若是诺敏倒还在我意料之中,可她怎么能让特木尔也甘心俯首听命的?”
  面对已满面阴霾的君主,巴根敛目无言以对,不安的情绪在心中慢慢沉淀——
  幽域温泉内,金发男子倚树而坐,林外已是片冰天雪地,这里却花香浮动,春意正浓,赤黑的斑雀飞到他肩头停驻,伴和着潺潺水流锐声鸣唱。风动树梢,远处隐约传来踏雪之声,他喜不自禁地站起身,整理好衣容回首笑道:“你来了——”
  鸟雀惊声而飞,笑意瞬然隐退,面对蜂拥而至的土扈士兵,莱昂眼中逐起波澜,蔚蓝的眸在这刻幻化如深沉的大海,暗不见底。
  玫瑰园
  眼前的情况是兰吟怎么也预料不到的,依仁台紧张地将自己护在身后,但面对俄人的刺剑,他手中的匕首显得是如此微不足道和可笑。从群简衣便装的俄人中走出名清瘦矍铄的男子,银灰色的眸如草原上的苍狼般恶意地打量着她,笑纹在薄唇边渐渐崭露,进而不乏轻蔑地啧啧用蒙语道:“瞧瞧,这是谁啊?看来今天运气实在不错,竟让我猎到了伏尔加草原上最漂亮的头小母鹿!”
  兰吟敛定心神,推开依仁台道:“伯爵大人果然好兴致,荒天雪地出来打猎,可您似乎忘了此处是土扈的国境,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东西您都没有权利触碰。土扈的骑兵即刻便到,我劝您还是快些离去,免生事端的才好。”
  “土扈的国境?”米尼赫手里搓着马鞭,呵呵笑道:“这真是我听说过的最有意思的笑话了!这伏尔加草原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沙皇陛下,何时成了土尔扈特人的地方?”说到此处他瞅着面前的两人道:“当年若非因彼得沙皇疲与在和奥斯曼帝国开战,又岂容得你们这般的劣等民族侵吞了这片土地?”
  兰吟拽住正欲冲上前去的依仁台,迎着他凌厉的目光颔首道:“是啊,当年若非蒙古帝国西征,想来伯爵大人——不,我说错了,应该是您的彼得沙皇陛下以及他的军队还不知火药为何物吧?”她捂嘴轻笑了声,回首对满面怒容的依仁台道:“你都忘了当年成吉思汗封藩时,沙俄之地已尽属长子赤术麾下的钦察汗国了吗?想不到实事变迁,如今当年的战败者也能在咱们面前开始高谈阔论起民族优劣了!”
  “是我糊涂了!”眼底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依仁台佯装敲着自己的脑门道:“回家去问问老人们,没准我的祖辈家里还使唤过俄国奴隶呢!”
  米尼赫沉下脸,手指着兰吟阴森森地道:“女人,可别太嚣张了!莫说你只是汗王身旁小小的名姬妾,即便是土扈的公主也不照样得跪在我脚下任由驱使!惹恼了我,可不容易收场哦!”
  知道此刻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机,兰吟斜眼望了眼天边淡冉而升的旭日难掩愁色,夜路难行加之眼前的突发状况,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如约到达目的地,不知茜红那傻丫头是否又急得在哭鼻子?视线转而扫向米尼赫身后个个挺拔如柱的俄人,虽已悉心乔装打扮成了商旅模样,却依旧无法掩饰他们训练有素的军人本质,又是何故令他们公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深入土扈腹地呢?
  远处飞驰而来的单骑闯入了众人的视线,兰吟看着来人不禁身形一顿,忙垂脸掩饰心虚。红发的中年俄人见到米尼赫等顿时眼前一亮,飞身下马跑过来气急败坏地用俄语说了一通话,顿时所有的俄人都灰了脸,更有几名性急地已拔出火枪作势要走。
  摆手安抚下部众,米尼赫又详细地询问了番事情的前因后果,越听双眉越是纠结,沉凝片刻后慢慢将目光看向兰吟这处,依仁台见状忙上前横眉怒目地挥着匕首道:“有我在,谁都休想动夫人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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