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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75

  子俊阔的额头。
  百两金捂嘴呵呵轻笑了两声,抬手抚捋着颊边的散发,层迭的衣袖沿着手臂慢慢堆落在肘间,露出截棕榄色的肌肤。“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二爷乃是当世风流俊才,却为何反而拘泥于这风月之所?”她凤目含春,仍不依不饶地端着杯子道:“即便是真醉了,在我房中留宿一夜又有何干系?难道是嫌闺阁简陋,容不下您这万金之躯吗?”
  “姑娘说笑了,玉宇琼楼,有凤来栖,百两金的身价有岂值黄金百两?姑娘愿纡尊降贵数度会晤在下,乃是我毕生之幸。”达什汗目光轻瞥过她手臂上两道狰狞的疤痕,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只是姑娘乃闺阁女子,这合卺酒还是留着将来与你的夫婿共饮吧。”
  “怎么二爷认为奴家不配与您喝这合卺酒吗?”百两金放下酒杯,眼中闪现着讥讽揶揄之色道:“可见天下男子心口不一者皆多,明里赞你褒你,暗地里还不是将你贬得一文不值。”
  “蒙百姑娘青睐,岂能不感荣幸。只是——”达什汗迟疑了下后,颇似为难地道:“只是在下已有妻室,难不成姑娘竟愿屈居做小?”
  百两金僵住了笑容,半晌方舒了口气道:“据奴家所知,二爷的嫡妻已在年前病故,新近虽有婚娶,似乎也只是个偏房吧?”
  “姑娘所言不假,府中正室确已空悬。”达什汗缓缓低下头望着桌布上的起花苇缎穗纹,嘴角勾起淡然的笑意道:“只是在下的妻子现正在外远游,身为人夫又岂能做停妻再娶,有违伦常的事。”
  “既然已无正室,又何来妻子之说?”百两金目光一闪,恍然而道:“妻便是妻,妾便是妾,再是荣宠也不能逾越身份之限。”
  达什汗猛然抬起头,碧绿的眸中滑过愠意道:“在下与妻子年少相识,可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若不是因我的一己之私,她本该有着幸福美满的姻缘,有着康庄大道的前途。她自幼孺慕,为了我却不得不骨肉分离;她出身高贵,为了我却不得不委曲求全;她生性骄傲,为了我却不得不忍辱负重。所谓夫妻,患难与共,嫡庶之别在我眼中不过是个虚名,即便真给不了她应有的名分,但在我心中早已将她当作了结发妻子!”
  多少次的徘徊离意,多少夜的青灯壁影,自己看在眼里却隐忍漠视,硬生生地将她囚于方寸之地不得飞翔。只是金屋虽好,终不得藏娇,蓦然回首时,芳踪已无处觅。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百两金拍手冷哼道:“好一番感人肺腑的言语,但人活于世便是在功名利禄中沉浮,你给不了她应有的名分,给不了她呵护入微的体贴,给不了她独一无二的忠贞,那究竟你还能给些什么?难怪二爷的妻子至今远游未归,我若是她便一去不返,外面天高地阔,还怕没有容身之处吗?”
  闻言达什汗面色发沉,半晌方苦笑了声道:“确实如此,如若不是心灰意冷又岂会走得如此决绝。”说着他举起桌上的酒壶豪饮,泼洒的酒水顺着颚中的凹线慢慢沁湿了衣襟,百两金望着那双写满失意的眼缓缓露出笑容,就在自己预备倾身靠前时,却听对方在耳旁呢喃了句,不禁动作一滞僵冷在原地。
  “是啊,她心力交瘁,我却无以为报。给不了她名分、地位、忠诚,甚至连个子嗣都不能——”达什汗仰首间望到悬于屋顶的琉璃六角宫灯,灯纸上绿竹斑斑,红白相间,如湘妃女神洒下的点点泪痕,胸口便没由来地一阵绞痛道:“人世间除却了她,我还能拥有什么?为何她总是不能信我,不懂我的心呢?”
  凄迷之色在百两金的脸上一闪而逝,随即嗤笑了声道:“谁人会信表面上手段毒辣的土扈国主,私底下竟会是个至情至性的痴男儿呢?”她说着扯落腰间的锦带,松花洒金的衣裳随即滑落在地,露出身只着肚兜亵裤的妙曼身躯,棕蜜色的肌肤在昏晕的灯光下泛着暖融的柔光,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则将这份美好顿然饴噬干净。
  百两金指着胸隆处最为显眼的道伤痕凛然道:“曾经也有个男人许诺要将一颗真心奉献予我,为了这份天真而幼稚的誓言,我甚至枉顾违背了道德伦常,可到最后为了躲避敌人偷射来的冷箭,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拉过我当了自己的挡箭牌。当时我绝望地几乎就要放弃生命,但一想到这个男人所带给我的痛苦和仇恨,一想到我死后他即会获得的原谅和解脱,我还是从黄泉路上挣扎着活了回来。我要让这个男人明白,他所谓的荣誉和财富皆是我给予的,他风光无限的背后只因有我的退让,我既能将他送于九天之上也能将他打入无底地狱!”
  达什汗眉头微皱,垂首低抿了口酒后问道:“后来呢,那个男人呢?”
  “死了。”百两金的双眼涌起层迷茫的水光,淡然道:“众叛亲离,遭人鄙视,他无法忍受落差如此悬殊的境域,忧郁成疾后便死了。”
  原以为恨到极致不过是取人性命,不想随着对方的离逝心中的痛苦却不曾褪减丝毫,恨他的忘恩负义,恨他的畏缩推诿,更恨他的软弱怯懦!在自己的计划中,他本该在漫长的岁月里痛苦地煎熬,该在世人的唾弃中郁郁寡欢,该哭着爬着来到自己脚下祈求宽恕!可是他却那般无能的撒手而逝,空留下满腔怨恨的自己独活于世,纵是金戈铁马风满尘,纵是身上的伤痕年复增,纵是青丝丛里惊白发,每至夜深醒梦时却依旧可见泪湿满巾。
  “多年前我曾与克里木汗国的四王子有过一面之缘,从言谈举止所见是位文雅之士,只可惜毅力不坚,定性不足。”达什汗摇头惋惜道:“原还心奇那般温驯的人物竟能在杀场上屡建战功,业绩彪炳,并且凭借克里木汗王的宠爱揽获大权,把持军队。个中的复杂联系在下直到今日方才解惑,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安能辨我是雄雌?听闻赛罕王子有位孪生胞妹名唤赛图姆,公主真可谓是达什汗平生所见最令人敬佩的红颜女儿!”
  “我还是喜欢陛下喊我百两金。”赛图姆公主轻笑了声,倚身坐到他膝上,结实而修长的双臂揽着对方的脖子道:“父王终日催促着我快些恢复红装,与寻常女子那般嫁人生子。可平庸之辈自然是入不得我的眼,纵观伏尔加草原也只有陛下您可算得上是位英雄人物,如若两国能缔结良缘,沙俄之威又有何惧?”
  达什汗身形纹丝不动,只是神情微妙地望着怀中几近半裸的女子问道:“这便是公主隐姓埋名潜入土扈的原因?”
  “难不成陛下认为我还另有所图吗?”赛图姆仰首而笑,发髻上的金簪滑落散下头直顺亮泽的青丝,风情旖旎地依附在胸前。待她止住了笑意,正视着面前的男子道:“那一日当马车被火药炸飞之时,我正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观望,看着你和那个女人一起被爆炸的热力冲到了半空,又看着你在生死之际用力将她推出了火场。当时我便想这个男人重情至性,世间罕有,如若能够得到他,便永不会被所负。”
  “原来如此。”达什罕冷然勾起嘴角道:“公主的决定未免太过轻率,焉知我便是你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你可知我的陪嫁是什么?”赛图姆眼中闪烁着利诱之光道:“克里木与土尔扈特同出于蒙古,一脉连枝,缘何又反目为仇,还不是为了两国边境交壤处的黑巽谷吗?我父王承诺了,如若陛下愿意立我为妃,自愿放弃对此谷的所有权,兵不血刃便可解决国土纠纷,更能完成你祖父阿玉奇汗王的遗志,难道不是桩一本万利的生意吗?”
  “黑巽谷——”达什汗失声说道,目中碧色渐浓,覆在桌案上的手指止不住轻轻颤动。
  “是的,黑巽谷。”赛图姆颔首,咬牙切齿道:“那般痛苦的日子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我还是乘早寻个称心如意的男子嫁了,由着自己任性撒娇,享受着他的宠爱呵护,做个正正经经的女儿家好!”
  达什汗定下心神认真地望着对方,曾经她是自己战场上最俱威胁的敌人,曾经他们彼此都想致对方于死地,而此刻自己竟觉得眼前的女子实是个失意的可怜人。察觉到他异样的神情,赛图姆勃然站起怒道:“难道我还配不上你吗?”
  悠长地叹息了声后,达什汗拣起地上的衣裳替她披裹住后道:“欲嫁不难,敢问公主能否将心中的那个人至此抹去,永不提及?”
  赛图姆一愣后不禁啐道:“废话!若能如此轻易,我又何必千挑万选地看中了你,自是希望借你之力令我忘却过去种种了。”
  “血浓于水,恨重于爱,在公主心目中的那个他并不是达什汗,或许说在此人世间你永远也找不到自己所谓的良人。我之于你来说,不过是在孤寂绝望中幻化出的虚像,但凡真正了解后便知‘人死不可复生,心爱无法再得’的道理。”达什汗面色平静地道:“黑巽谷土扈势在必得,如若能以一桩婚嫁换取两国百姓的安居乐业,我绝不会有半分推诿之意,只是相信公主所求的并非只是个王妃的虚分,所以我给不起,也给不了。”
  “你是嫌我的过往有违伦常,不容于世吗?”赛图姆冷哼了声道:“还是嫌我一身的伤痕太过狰狞,不堪入目?”
  “达什汗虽不才却也非肤浅之人,只是适才如公主所说我已亏欠自己妻子良多,给不了她应有的名分、地位、忠诚,但我能给予她的——”达什汗顿了顿,目光逐渐绽露出惊人的灼亮道:“我能给她的是份刻骨铭心——是份刻骨铭心的生死相许!”
  两生花
  “生死相许?”赛图姆凛然冷笑,瘁不及防地自桌下抽出柄匕首架在达什汗项上道:“好,此刻便杀了你,让你所谓生死相许的妻子成为个年青的俏寡妇,我倒要看看她是留恋这红尘俗世还是愿意陪着你共赴黄泉!”
  “公主雄襟伟略不输男儿,断不会为了男女私情而误国误民。”达什汗淡瞥了眼在利光闪亮的刀刃,随后摇首道:“再者孤王死后并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下来陪伴,只想她能够安渡此生,泰然终老。”
  “刚说了要生死相许,即刻又自打了嘴巴子!”赛图姆在对方脖子上轻一使力,刀锋立即便拉破肌肤沁出血珠子来,她勾着嘴角道:“前言不对后语,该将舌头用铁钩勾起来,牵在马尾巴上拽着跑上十里地。”
  “在世时自是希望两人能日日相见,夜夜相守,即便是历尽尘劫,饱受磨难,也甘之如饴。”达什汗略蹙着眉,仰首长叹道:“但若有一日自己真不得已撒手而去,只愿她能够忘却过往所有的痛苦,重拾欢颜。生死相许是我对她唯一的陈诺,却绝不希望成为她最后的归宿,我活着时虽独占了她的人生,却从不奢望在死后依旧要霸占她的所有!”
  幼时在王寺进修时,法王便说过人之相遇好比浮云聚散,缘尽后彼此便各奔前程,与兰吟的缘分本短浅地如擦身而过的路人,可偏偏因自己的贪婪妄念,因她的坚定执着慢慢地走到了今日的孽果。自己肩头压着的是土扈担负的百年重任,本该用淡然处之的态度对待人世,可她风烈如火的性格终还是灼热了铁石心肠。两人从先前的如胶似漆到后来的两相折磨,自己虽明知爱得太苦太痛却仍不愿放手,只因即便是追光逐影,是作茧自缚,是饮鸠止渴,但比起这苍凉荒芜的人间,她是那唯一的渡化!
  “为何他要如此待我?为何他不像你?”赛图姆慢慢放下手,不无凄凉的看着达什汗喃喃道:“母妃生下我俩后血崩而亡,自幼我便与他在宫中相依为命,彼此扶植,当被大王兄欺负时,他总是将我紧紧地护在身下抵挡那些拳脚,当被大妃娘娘陷害时,他毫不犹豫地将我那份毒药也一并喝了下去,当父王意欲将我赐予辅臣作童媳时,是他用计溺死了那个小白痴。他为我落下了满身的伤病,以至于日后不能策马在战场上厮杀拚搏。”
  说至此她的眼中蒙上层雾气,哽咽着道:“及笄那年我便舍弃了红装,随军陪伴着他渡过了整整八年光阴。八年里我替代他在阵前御敌,替他在背后出谋划策,替他赢得了举国上下的瞩目追崇。那些曾经轻视侮辱过我们的人都受到了惩罚,父汗甚至已打算立他为储君,而我只要默默地站在身后看着他守护着他便已心满意足,既如此他究竟还有何不满足的,为何还要反噬于我?”
  “公主可听闻过两生花?”达什汗借机取下她手中的匕首丢于地上后缓缓道:“传闻天地间有种花,并生一枝,花开两朵,是为两生花。并蒂而开,相依而生,一朵死,另一朵即立时枯萎,齐齐凋败,故又唤作同命花,拥有相同的宿命。两朵花生来便注定一朵向阳,另一朵背光。自萌芽那一刻起,被选定背光的那一朵就注定了一生都不能见到阳光,如若他试图改变两朵花就都得死去,他想要活着就必须一辈子都躲在另一朵的身后。”
  “我与他同在一个母体中孕育成长,是这世间彼此最亲近的人,我中有他,他中有我,难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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