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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赛图姆困惑不解道:“我为他蹉跎了青春岁月,为他拚得了遍身伤痕,为他背负了累累血债,如此还错了不成,他缘何要致我于死地?”
“因为他是个男人。”达什汗负手而立,唏嘘道:“即便是最懦弱无能的男子面对心爱的女人,也希望能成为替她撑起方天地的伟岸大树。公主的错在于你智勇双全,令得世间男儿汗颜,王子的错在于他太过自卑,使得枉魇迷失了心智,君如磐石,妾如蒲草,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公主隐讳在阴暗下的锋芒已成了扎入王子心头的毒刺,如若无法改变他只能选择同归于尽。”
“你的意思是说——”赛图姆睁大了眼,颤抖地嘴唇问道:“如若我死了,他也不会独活于世,是吗?”
达什汗对上那期待祈求的眼神,不禁神色凝重地道:“如若我是赛罕王子,自然会如此。男儿的尊严不允许他屈辱地活在虚伪的光环下,却也不能阻止他追随爱人的脚步共赴黄泉,在抛弃了肉身凡胎的阴间没有了血缘禁忌,没有了世俗功利,死亡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种解脱,是他无可奈何的救赎!”
赛图姆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渐渐地眼眸中闪现出绚丽的神采,她仰叹了声后垂首道:“如今我方知陛下不仅手中的宝剑锋利,您的一张嘴更是厉害,只是面对一个相持多年的敌人又怎会放下所有芥蒂轻易相信?这般的花言巧语不过是想谎骗取得我的信任,如今土扈的局势岌岌可危,若能得克里木汗国的从旁支持无疑能让沙俄投鼠忌器,不敢轻易进犯,可是陛下既不愿与我国联姻,那又从何来确定土扈的诚意呢?”
达什汗坐下身,手指在桌面上杂乱地敲击了两声,忽然抬眼道:“世人皆知赛罕王子精通六语,国中有诸多来自波斯、罗马的讲师,孤王愿送稚子前往克里木学习语言,不知殿下意向如何?”
“我果真是如此令人畏惧吗?”赛图姆苦笑了声后道:“陛下宁将膝下的独子送往克里木成为人质也不愿意娶我为妻,可见这辈子是无人问津了!”她随即转念又自言自语道:“也罢,至此终可绝了我父汗的念头,区区一个汗国王妃在我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以殿下的才干来治理小小的王宫后院可是屈才。”达什汗附议道:“克里木汗国并不缺少娇美高贵、联姻远嫁的公主,需要得是位劈荆斩棘,守御国土的英雄,辽阔草原上少了赛罕王子这名旗鼓相当的敌手,达什汗岂不寂寞难奈?”
赛图姆呵呵闷笑了声,摇首叹道:“巧舌如簧,亦真亦假,即便明知是汗王的违心之辞,我听着却依旧舒服。你果然是爱惨了那个女子,否则岂会将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白白错过。”她目光闪动道:“只不过成大事者,绝情绝意,儿女情长实则乃致命之伤。”
达什汗盯着她,面露警示道:“公主心中若有非分之想,你自觉还能活着走出‘凤栖阁’吗?”
“从我进入土扈国境被已被置于您的监视之下,此刻楼中的暗卫多不胜数,纵倚仗着自己艺高胆大,却也不敢托大能平安走出这‘凤栖阁’。” 赛图姆眨了眨眼,状作无辜地摊开手道:“玩笑而已,何必当真,不过相较这些年陛下对我克里木暗地里所使的阴损招术,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达什汗微抬眉眼道:“彼此,彼此。当年继位之初,克里木王所赠的那份厚礼也着实令我印象深刻。藏在皮靴中小小的一枚毒针,害我损失了名忠心耿耿的侍卫长,他临死前疯癫发狂,七窍流血的模样可不知惊骇了多少王公大臣啊!”
“陛下心中从不相信任何人,否则又怎会将我国呈奉的贺礼转赐他人。”赛图姆利索地将满头乌发盘绑成束马尾,露出端正清爽的脸庞。达什汗则看着她落落大方地在自己眼前换上身石青色的剑袖缎装,顷刻间便从名红颜女子转化成清俊男儿。
“终还是穿着这身衣裳感觉自在。”赛图姆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地颔首,回头见到方眼中逐渐生起的朦胧怒意,不禁笑道:“其实我早已料到陛下不会同意婚事,原想着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再作计量,只不过现在——唉,白白浪费了这壶‘一宵春’啊!”
达什汗抽搐着嘴角,强按下腹中燃起的火热问道:“你不是也喝了壶中的酒,为何无事?”
“我早在杯中下了解药,适才是您自己推诿不喝那半盏解药,这可与人无尤了。”赛图姆拣起地上的匕首,随即洒脱地抱拳而道:“就此告辞,月后在下自会派人来接小王子前往克里木。”
“你便这么走了?”达什汗双目赤红地低吼,双手紧捏得咯咯作响。
“莫非您希望我留下吗?”赛图姆瞪大了眼问道,瞧对方闻言果然面色一变不禁好笑道:“这楼里多得是供男人舒解发泄的姑娘,您尽管拣了一二个来服侍便罢。”她开了房门而后想了想,回首又道:“若有不甘,尽可让周边的暗卫将我制服,只不过——世人若知土扈国主因轻敌而中了□,需与女子□解毒,虽说无伤大雅但终究要扫去几分颜面,我想陛下也不想将此事传扬出去吧?”
达什汗面色潮红,眸中深沉如海,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道:“恕不远送。”待眼前的佯装女子堂而皇之地离开后,他猛地拍案而起关上了房门,随即俯下身倒抽了口冷气,额头豆大的汗珠沿着高挺的鼻梁缓缓滴落在地。
稍顷达什汗起身来到贴墙的壁橱前,手指在橱柄前犹豫再三终还是放了下来,只是将额头顶在冰冷的橱门上大声地喘息。就在他终按耐不住预备转身离去时,紧闭的橱门霍然打开,只见橱柜中蜷膝而坐的女子,正满目泪痕地望着自己问道:“你要去哪里?又要去找谁?”
诺敏跷高了双腿搁在桌面上,剥了颗花生丢入嘴中,时不时还拎高了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穆黛坐在那儿惴惴不安,因瞧他悠闲自得的模样,不禁摇头问道:“你便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诺敏没心没肺道:“一没听到打斗争吵,二没听到□哭喊,有何好担心的?”话语说完,穆黛登时便羞红了脸,转过身去不予理睬。
“其实——”瞧着她袅娜有致的背影,诺敏忍不住站起贴过去言道:“其实我有句话想要与你说,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
穆黛抬首望了他眼后,垂目看着地面默然无语。诺敏则双手握着椅把将其困在狭小的椅内,瞧着那如蝶翼般的长睫微微抖颤,就似被羽毛轻刷过胸口般搔痒难奈,他情不自禁地慢慢俯下身,张嘴轻咬住了那晶莹玉润的耳垂。
穆黛顿时僵直了背脊,只听着耳旁对方沙哑迷乱的嘟囔声,微微刺痛的咬痕正顺着自己的颈项慢慢下挪。“不——”她带着丝慌乱地伸出手欲阻止,却猛听得身后哗然而响,回头望去却见名清朗的男子正倚着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道:“原来是诺敏殿下,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诺敏乍见赛罕也着实一惊,随即露出抹玩世不恭的笑容道:“四王子倒也有些雅趣,不如稍后到在下府邸相聚,美酒佳人,软玉温香,也可让我略尽尽地主之谊。”
“我对土扈的女人不感兴趣。”赛罕嗤鼻道,转眼看见坐在那方的穆黛便笑道:“不过——您身后的女子倒有几分姿色,不知王子可否割爱?”
“对女人没兴趣来这青楼又作甚?”诺敏薄怒而斥道:“殿下站在土扈的国土上切莫太过嚣张,毕竟在此你无权无势,只要我一声令下便立即能将你躺着抬出这‘凤栖阁’!”
“是吗?”赛罕卷着衣袖斜眼冷笑道:“素闻诺敏王子擅射,箭无虚发,却不知这近身搏斗之术又如何呢?”
诺敏拎起褂角,努嘴道:“旁得不提,单单对付你是绰绰有余了。”
穆黛见两人似仇人见面,一言不合便欲动起手脚来,不得不出声拉住诺敏劝道:“在这么个是非之地,你们两个是非之人,闹出些动静来可便不是普通的是非了。赛罕王子远道而来,乃是土扈的坐上贵宾,不如现下便去禀明陛下吧!”
“果然是个好弟弟,只会唯唯诺诺地听姐姐使唤。”诺敏正犹豫着,忽听得那方的说辞登时恼羞成怒,甩了手冲上前便是一拳吼道:“谁说我是她弟弟,她不是我姐姐!”
赛图姆见对方赤眉怒目的模样心中没由来一痛,猛想起当年自己也这般捶着赛罕的胸膛哭嚷道:“我不要做你妹妹,你不是我哥哥,永远都不要是!”恍惚间躲过攻击,努力回忆着事后自己是如何平复情绪的,是了——是他紧紧搂着自己不断安抚着道:“你是我妹妹,是我在人世间独一无二的亲人。若非兄妹,你我今生也许无缘相遇,若非兄妹,你我间便毫无瓜葛联系,若非兄妹,你我又何来这般的生死相倚!”
诺敏因瞧对方心不在焉的模样,见机朝着他的心窝子踢去,不料足尖刚触碰到对方的衣裳便感到坚硬异常,赶忙扫腿而过稳身落地。赛图姆回过神来,手指摸上置于衣内的护心镜,不禁神情一变,掌风如兔起鹊落般迅速无比的攻了过来,待对方慌忙应招时蓦地伸手抓向了正在旁全神贯注的观战之人。
回头见穆黛落入敌手,诺敏顿时面色苍白地啐道:“卑鄙!要挟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赛图姆对揽在身前的女子说道:“我瞧眼前这小子极是碍眼,冲动易怒,身无长处,似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妙人儿跟着他着实可惜,不如随我回克里木王宫,保你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可好?”说罢,便轻佻地在对方光洁如瓷的脸颊上香吻了下。
诺敏见状勃然大怒,涨红了脸骂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人,克里木的男人都死绝了吗,偏要死皮赖脸地跑到土扈来寻乐子?唤声王子是给你三分薄面,扒了衣服还不就是个雌吗!”
“你也知道!”赛图姆双目阴郁地瞪着他道:“我说怎会如此轻易被达什汗识破呢?但乔装多年无人能识,你们又是从何处看出破绽来的?”
“我为甚要告诉你!”诺敏眼盯着被他掐住咽喉的穆黛,嘴里嚷嚷道:“你这般明目张胆地要挟,便不怕我将你的身份捅出去吗?”
“我一不怕天地,二不怕神灵,三不怕鬼怪,这世间还有何可怕之事?”赛图姆眼珠一转,自袖中落出把匕首端放在穆黛项上道:“我倒想知道王子可有何惧怕之事?”
诺敏忙举起手道:“当初我拿金簪要挟殿下时,偶然摸到你——你没喉结。”
“原来如此。”赛图姆颔首,随即转念又问道:“所以你才让我手下的士兵都脱了裤子?”
“我怀疑之下方想了这法子试探,你虽强作镇定但毕竟还是羞怯地撇开了眼,事后陛下也知道了情况。”诺敏抱拳好言道:“恕我唐突冒犯,殿下若肯放了人质,在下绝不追究今日之事,如何?”
“一笔是一笔,即便今日之事作罢,可当日王子那一簪该如何清算?”赛图姆晃了晃手中锋利的匕首道:“我可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别人伤我一分,我需得还回十分,既划破了我的皮,自然需得剜下块肉来方可解恨。你们中间,谁来受我这一刀呢?”
“我来!”
“我来!”
见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赛图姆一怔,随即指着诺敏问穆黛道:“你可知他是何等样的人?风流浪荡,欠下了一屁股的情债,为了这么个烂人值得吗?”
“我与他幼年便相依一处,他是何等样的人自然是知道的。”穆黛魁丽的紫眸坚定地望着她道:“二十余载的岁月不是白过得,七千多个日夜历历在目,我若不知他,世人还有谁能知!莫说是一刀,便是十刀、百刀又有何难?”
赛图姆端量着眼前的女子,沉凝了半刻又抬首道:“王子也甘愿受这一刀?没准我一走神之下,便将你那勾人心魂的眼睛给挖出来了!”
诺敏脸上的神情似蒙了层纱般迷茫,见对方发问只是眯起眼淡然笑道:“你说呢?”
见两人互视缠绵的模样,赛图姆嗓子一阵发紧,随即举起匕首哼道:“好,如此我便成全你们的郎情妾意!”
飘零落地的丝带如夕阳下的长缦,婉约地依附在雪白的锦衣上,精美的华灯随着夜风翩然起舞,在墙面上留下一道道摇曳的身姿。绑发的丝带脱撒下满头的青丝,绸滑的锦衣剥离下周身的束缚,此刻万物俱息,寂静无声,惟有抹鲜丽的朱红挑然停驻在墙角——那是斑驳的泪,是彻痛的血,是最苦的悔悟!
俯视着脚下延绵长去的草原,面无血色的脸上浮露出憧憬的笑意,南来之风扬送着阵阵暖意,抚去了冷彻身骨的春寒。那一年也是在这片绿茵如碧的草地上,自己穿着新制的皮靴飞快的奔跑着,将身后的少年甩得老远,直到蓦然回首见不着他的身影方才惊惶失措地回头寻找,终在处小山峦上看到了那迎风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