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86
而立的男子,她忍不住眼眶一热,急奔了过去拳脚相加地哭嚷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
达什汗双眉紧蹙,神情困惑地出声道:“你——”
“让我瞧瞧,可是有哪里伤到了?”兰吟急不可待地摸索着他的脸,手臂,腿足,半晌方长舒了口气道:“自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连处皮外伤都没有,好生奇怪啊?”
“你——也没事吧?”达什汗迟疑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抚过那滑腻如脂的脸颊,仿佛是在瞻拭件精致易碎的瓷器。兰吟只觉颈项间骚痒难耐,不禁咯咯笑起来嗔怪道:“眼下好不容易摆脱那两个俄人,正该抓紧时机寻找出路,亏你还存这般的心思!”
达什汗低喃了句,忽然垂首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红唇,兰吟崔然瞪大眼,随即又慢慢闭上了双目。和风盈耳,别有幽情,绿荫野下,两人衣衫半褪,肌肤相亲,欲念如火,娇吟喘息,苒苒动情。原本调和如蜜的气氛突然在声突兀的涰噎声中冷却下来,达什汗自她胸前抬起头,漆远晦深的的双眸饱含忧虑。
兰吟伏在他肩头哭道:“若是能活下去多好,我还想再活上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还想为你生儿育女,还想再见见阿玛和额娘!”
泪水的温热透过肌肤轻轻灼痛着胸口,达什汗紧紧地拥抱住她安抚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待出了帝陵,咱们便去寻世间医术最高超的大夫为你解毒!”
“出了帝陵?”兰吟嘴中喃语着不自觉地松开手臂,待看清掌中的血渍时疑惑地望着他包扎过的左肩胛问道:“你这是何时受得伤?”
达什汗慢慢支起身,翡亮的眼中蒙上了层浅薄的血色,兰吟与之对视的目光也渐显凌厉,她突然惊呼声用力推开他,起身匆忙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裳,口中怒斥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是莱昂,是莱昂!”
好像便是在即瞬间,达什汗的脸在自己眼中逐渐褪化成了莱昂苍白冷漠的模样,只见他动作迟缓地自地上站起来,面带嫉恨之色道:“我确实不是他,只有他才能这般吻你,抱你,是不是?”
兰吟的双颊滴红如血,但凡想起适才险酿大错的场景更羞愤难当,恨得自甩了两个耳光道:“难道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眼睁睁地将人给认错?”
莱昂瞧着她厌弃如鄙的神情,止不住冷笑道:“你尽可放心,今日之事我是不会告知旁人的,毕竟这也非何光彩之举。”
兰吟淡哼了声,高昂着头四周打量,半晌方道:“你往左,我往右,各寻出路自便,互不侵犯!”莱昂拍着手意态悠闲地踱步来到她面前,垂首盯着她斩钉截铁地道:“你往左我也往左,你往右我也往右,总之你休想摆脱我!”
闻言兰吟险些岔过气去,咬牙切齿道:“恬不知耻——”莱昂目露冷光,突然跨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道:“不管你会说出多难听的话,也绝计不会令我改变主意,在这么个诡异非常的陵墓内,你认为我会放任你独自闯荡吗?”
“没有用的。”兰吟怔愣片刻后,摇头道:“我是不会忘记你所犯下的那些罪孽,也不能忘记!”
莱昂似满不在乎地耸着肩膀道:“即便我的双手不曾沾染过任何人的鲜血,你依旧不会选择我,既如此又有何区别呢?”说罢他转身而去,走了两三步又扭过头恶狠狠地唤道:“还不走,否则若让我先一步找到达什汗,定然将他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兰吟垂首细想,最后不得不步履逶迱得跟随了上去,两人沿着水流逆行而上,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后来到株大树下,莱昂驻足问道:“你可发觉异常?”
拣起草丛中的一枚珠扣,兰吟点头道:“正是我所遗留下的,显然咱们又回到了原地。”
“可适才明明看到得是棵芳樟树,缘何现下又变成了雪松?”莱昂抚着粗糙的树干百思不得其解道:“莫非真有精灵在施法阻挡我们前进?”
“世间虽有鬼神之说,但也不可全然相信。”兰吟蹙眉抿嘴道:“我看眼前的孽障倒似人为所制,所谓境由心生,咱们屡滞不前的原因想来还是得归咎于自身。”
“你的意思是此刻眼前所有的一切皆是假象,咱们两个人四只眼都瞎了不成?莫非连你都是我的幻觉不成?”莱昂凑到她颈项边深吸了口气,而后轻笑道:“可你身上的香味萦绕于斯,确切不是假的啊!”
闻言兰吟灵台顿然一清,挽起衣袖露出截雪嫩的肌肤凑于鼻下,随即低声说道:“果然如此。其实自我中毒后因身体赢弱,早没了闲情逸致梳洗,加之——”她顿了顿,抬眼对莱昂道:“这连番折腾后身上除却股子血腥味,莫说是脂粉兰香便是头发想来也是臭的,此刻这香味分明是在进入密室后才沾染上的。”
莱昂也伏首嗅了嗅自己的衣领,颔首道:“原来是这东西在作怪。”说罢他来到数丈外的湖泊边清涤,好半晌后不无挫败地道:“没有用。”
“恐怕这水也是幻景。”兰吟蹲下身执手鞠起一捧湖水,闭目感觉着水流在指隙中淌过的润滑感,慢慢地嘴角勾起抹了然的笑意。
微翘的羽睫劈下道阳光的华彩,映亮了面前女子怡然沉凝的面庞,莱昂望着她只觉思绪纷乱不安,咬牙撇开脸去突见天穹风云变幻,霎那乌云遮日,便道:“似要下暴雨了!”
“不,是你心有阴霾,方觉风雨将至。”兰吟豁然睁开眼,眸色如墨道:“在我看来此刻依旧是风和日丽,一派芬芳春色。”说罢她抬脚踏入湖内,仰首深吸了口大气,倾身便向水内倒去,莱昂不禁大骇,急忙伸手问道:“你做甚么?”
兰吟抹着他的胳膊,问道:“人在水中可还有嗅觉?”莱昂则加重了手劲,大喊道:“但你适才说这水也是幻象,既如此又有何用?”
“水是假,人却是真,人但凡入水焉有不闭气之理。”兰吟瞧着他焦急的模样,使坏用力反拽了把道:“一起来罢,便是死也要知身在天堂还是地狱!”
巨大的白色水花淹没了了两人齐襟倒入湖内的身形,激荡的涟猗顷刻间便被遮天蔽日的黑潮所淹没。当兰吟和莱昂再次睁开眼时,恍然发觉原来他们置身在间三十方丈左右的地窖内,背后便是适才所通过的阶梯,放眼望去不过十丈余高,哪有什么惊险的万丈坑渊,美丽的旭日繁景!
“原来自进入此间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假的。”莱昂看着地面上燃烧未尽的火炬喃喃自语,心头有道不明说不清的失落和遗憾。
兰吟放眼搜寻达什汗,却看到石阶下米尼赫蜷缩成团,浑身颤栗不止,放空的双目中皆是恐惧之意,而另一侧赛图姆则依墙而坐,笑意盎然,纯稚娇怯。她转而看到地窖正中放置的尊鎏金铜熏炉,稍加思索后自衣摆上撕了几段布条过去塞住了炉孔,无意中瞥见鼎炉壁上用藏文镌刻着‘妄浮生’三字,不禁心下顿悟。
待塞闭了炉内所散发的迷香后,室内慢慢涌起潮湿腐朽之味,米尼赫在惨叫了声后率先清醒过来,待真切地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苍白的面容方恢复了丝血色。赛图姆则眉目紧皱,不断呻吟摇头,但最终却不得不睁开眼来,痴迷的眸在对上兰吟怜惜的目光后禁不住潸然泪下。
莱昂重新打量着地窖内的布局,见鎏金铜熏炉左侧竖立着座白如莹雪的汉白玉四棱九层塔,做工精美细腻,体态雍容。熏炉右侧则是尊双手半合,做捧心状的女菩萨,但见她高卷发髻,头戴宝冠,上身袒露,斜披一锦帛,下身则穿着长裙,双腿并跪以于树蔓台上,通体饰以珍珠璎珞,金光耀眼,慈祥无比。研究了半日,自己不由道:“这佛像似有古怪,瞧她的衣饰竟似婆罗多人,并且中土的佛尊无不以莲为座,这坐化树台的菩萨倒是头一回所见。”
话说着莱昂望向身后的兰吟,只见对方仰首望着室顶中央悬吊着只孔雀琉璃盏,火光下琉彩如虹,隐渉宝光。他刚欲开口,兰吟却已恭敬地跪倒在那尊女菩萨面前,郑重其事地行起稽首大礼,随后又闭目敛掌,口中念念有词。半晌见她起身后,自己终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哪尊佛,竟能令你如此尊崇膜拜?”
“这尊并非是佛,她只是个普通寻常的女人,却也是这世间最了不起的母亲。”兰吟眼含热泪道:“人世的罪孽和愚昧可得化解,天道循环可得往复,皆是因她孕育而生,大智大觉,大慧大圣,万世不休!”
“佛经上说释迦牟尼的肉胎之母是在棵无忧树下分娩生产的,难道咱们眼前的便是当年的净饭王妃——摩耶夫人?”莱昂又细端量着女像的神情,见她螓首微仰向上,目光慈爱渴求,再抬头望了眼那只孔雀琉璃盏,脑海中划过个电闪雷鸣的念头,当即脱口而出道:“据说当年孔雀王朝的阿育王皈依佛门时,曾将佛组舍利分为数份送往世界各地——”
“奥古斯特大人!”兰吟突然紧拽住他,声色俱厉地道:“无疑你是位见多识广,融汇东西文化的饱学之士,但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终究是只言片语,您永远也不会了解一个‘佛’字对中土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贫民百姓的所蕴涵的真正意义!但凡只要你对这孔雀琉璃盏内的圣物起了窥探之心,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念头,相信我,你今生休想再活着跨出这帝陵一步!”
莱昂僵直了背脊,望着手腕上那只欺霜赛雪的柔荑,抬眼冷呵了声道:“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个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以为我寻找成吉思汗的陵墓是为了掠夺墓内的财宝?你以为我对佛祖舍利起了贪婪之念?你以为我愿意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肮脏腥稠的鲜血?”
“毁人清白,夺人子女,撅人坟墓,更何况稚子无辜,你却也忍心伤及性命,可恨我一叶障目,不曾早看清你的伪善面目,妄生灾难。”兰吟冷笑道:“若轮卑鄙无耻,费无忌江充之流,见到阁下也只能枉然叹息了!”
莱昂虽听得懵懂半解,却也知她是在嘲讽讥笑自己,蓝眸中不由燃起簇愤怒的火苗,反手捏住兰吟的下颚,厉责道:“扪心自问,我可有负你之处?我即便迫害了许多人,但可曾伤及你半分?”
兰吟痛得双目发红,却依然倔犟地高昂起头一字一顿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犯我百姓,其罪当诛!”
莱昂气得浑身发抖,米尼赫见状走过去分开两人道:“现下不是两位闹脾气的时候,请问咱们的汗王陛下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不在这间地窖内?”
地窖呈密闭之状,除却正中的鎏金铜熏炉、汉白玉塔及摩耶夫人像,四角散落了诸多佛家法器,但仍可说是一目了然,绝无屏障可言,最后众人将目光锁定在了石室末端的乾坤八卦门上。
“显然达什汗比咱们都早一步清醒过来,并且设法出了这座地窖。”米尼赫斜眼瞅着兰吟,不含好意地道:“看来他已丢下咱们,独自出了帝陵。”
兰吟垂首不语,紧抿的唇不见血色,莱昂瞧着她黯然的神情心中不免涌生出复仇的快意,但顷刻间又被对方再度重现的自信欢廧所击溃。
“你们听?”兰吟手指着前方,浅笑道:“他回来找我了!”
米尼赫侧耳倾听了会儿,啐道:“狗屎!我什么都没听到!”
兰吟妙目含愠,铿锵有力地道:“他来了,他从不曾独自丢下我,从来不会!”话音刚落,便见石壁上的乾坤八卦门旋转而开,走出一名衣衫褴褛却气宇轩昂的男子,碧绿的双眸在宝像佛光下,如不染尘世凡俗的翡玉,澄亮清澈,神采熠熠。
达什汗才踏入石室,便见兰吟急扑了过来,忙不迭地拥住了她后关切地问道:“毒可曾有发作?可曾有受伤?”怀中女子不断摇着头,慢慢渗入肌肤的热泪似牵引出条无形的绳索,微微扯痛了自己的心端。叹息着轻抚过兰吟那头凌乱的长发,达什汗慢慢抬眼望着对面神情阴郁的男子道:“公爵大人,出口便在眼前,请随我来吧!”
众人经过乾坤八卦门后来到间狭小见方的墓室,高达数十丈的室顶上方有一碗口大小的圆洞,阳光正通过洞孔射入里面,米尼赫眼见重见天日有望,不禁手舞足蹈起来。莱昂也被其的喜悦所感,不由放松了戒备之心,待发觉达什汗已拉着兰吟退到墓室的另一端时,暗道不妙,却为时已晚,只见一股流沙迅速地自圆孔中流下,随即便是声旱天雷般的巨响,墓室顷刻间便被自上砸下的巨石阻隔而断。
对于巨石那方传来的咒骂敲打声,达什汗恍若未闻,只是触动了墙壁上的机关打开道石门,带着兰吟走了进去。刚踏入门内,两人便觉寒气逼人,全身颤栗,而此墓室的上下四壁皆由白玉所铸,墙角柱端随处可见莹结剔透的霜花,在室正中摆放着具庞大的棺木,棺木的质材似金非金,似铁非铁,暗沉中散发着盈盈绿光。
兰吟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