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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106

  据说女人生头一胎时特别痛苦,产程也分外漫长,不过庄园里的土扈女奴生孩子都很轻松,如下猪仔般一窝接着一窝地生,也没见哪个出意外。”
  莱昂没有兴致与他玩笑,嘴里抿着苦涩的咖啡缄默不语,突然天际划过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倾盆大雨也随之冲洗下玻璃窗。凄厉的风啸雷鸣中,隐约传来婴儿的哭泣,但很快又没了声息,两人同时站起身,目光复杂地望向内室紧闭的房门。良久,只见名披着围巾的土扈女奴从门里走出来,神情憔悴地躬身道:“是个男孩,刚落地便死了。”
  闻言米尼赫顿时涨红了脸,攥着双拳大吼道:“胡说,我明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女奴低垂着脸,瘦弱的肩头微微颤抖地道:“孩子的脖子上绕了三圈脐带,出生时整个身子都已经发紫,只嚎了两声便没气了。”
  相较于米尼赫的反应激烈,莱昂则十分平静地吩咐道:“让我看看孩子。”
  女奴转身回房,稍顷便端出个银制的水盆,盆上面覆盖着块染了血渍的白布。莱昂掀开白布瞄了眼,随即便又盖上布道:“很好,找个地方埋了吧。”
  “莱——”米尼赫吃惊地呼唤,转眼看见他脸上所显露出的痛苦神色,当即恍然大悟道:“不是你的——”
  蔚蓝的眼中闪动着水光,莱昂摊开手勉强笑道:“我再也不用为此大伤脑筋,顾虑重重了,结果并非出乎意料之外,不是吗?”
  “骗子!骗子!”米尼赫用力捶着桌面,咬牙切齿地恨声道:“我要扭断那个女人的脖子!”
  女奴捧着承载死婴的银盆消失在走廊尽头,莱昂来到破了个大窟窿的窗户前,任由刮入的雨水将自己淋湿。是从何时起喜悦转为了不安,疑虑如野草般在心中疯狂地滋生?
  是因为兰吟亲手缝制褓衣时的专注神情?抑或是她沐浴在阳光下酣眠的满足笑容?是因为自己偶尔看到婴童学步时的动情?抑或是面对天主时所感到的罪孽深重?渴慕、嫉妒、焦虑、恐惧,种种情绪在心中交集融会,纠结了整个孕程,如今终于真相大白,自己在失落、愤怒的同时,是否也如释重负?
  内室响起了惊惶的喊叫,几盏壁灯陡然熄灭,莱昂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霎那凝固,入魔似地茫然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暗淡的烛火下,女子无声无息地瘫在血水中,他犹豫地跪倒在床边,用异常粗哑的嗓音唤道:“兰——兰——”
  兰吟毫无反应的闭着眼,失血过度的脸上呈现出青灰色的黯淡,发绀的嘴角则噙着安然的笑意。莱昂颤抖地伸出手触碰着对方的肌肤,指腹下所感觉到的湿冷如潮水般冲垮了心理的防线,他一把抱起那正在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如个孩子般哭嚎道:“醒醒——兰——醒醒——求你醒醒——”
  乌黑的长发无力地耷拉在脸颊旁,清丽的眉目失去了平日的灵动,兰吟似个没有生命的玩偶娃娃,分外安静地伏首躺在男子怀内。床单上的血迹逐渐凝集成紫黑色的淤块,宛如一朵朵妖艳的曼陀罗花绽放出死亡的气息,原本一直悬挂在她左足踝上的银色脚铃在闪过道诡异的红光后,自动脱落滚到了床底。
  耳边响起了女人的啜泣声,莱昂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当感觉有人正在使劲掰开自己的手指时,便甩手暴跳如雷地吼道:“不准碰她,不准碰她——”
  众人骇然看着他俯身开始嘴对嘴地替兰吟渡气,折腾了几下后突然又抄起生产时用的脐带剪狠力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地迸喷了出来。房间内再度混乱起来,皮埃尔痛呼着上前阻止主人的疯狂行径,御医手忙脚乱地找着药箱急救,几名女佣更是吓得畏缩在墙角不敢出声。
  惟有米尼赫身形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莱昂将伤口流出的血硬往兰吟的嘴内灌,心中衍生出前所未有的独孤感。也许自己是莱在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伙伴,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是心意相通的知己,但绝非是他最爱、最在乎的那个人——
  这是个无梦的世界,兰吟紧紧地抓住黑暗不放,她要继续昏睡,希望能在睡梦中迎接死亡,如此便可以逃避那个残酷现实的世界。梦乡里虽然感觉冰冷,但至少没有苦难,没有离别,不需思考,勿用哭泣,自己犹如朵轻盈的落花,置身在透着刺骨寒意的海水中随波飘荡。 鼻尖萦绕着刺鼻的药草味,似乎有双粗糙的手不断地在摩挲着自己的喉咙,又似乎有咸湿的雨水滴落在自己的唇间,渐渐地一种灼热的感觉洗涤了全身,如被股强烈而低浅、无痛的热浪所冲击。
  在光线强烈的刺激下,兰吟无可奈何地抖动着眼皮,当一双闪烁着惊喜的蓝眸展现在面前时,她疲惫地又闭上眼,泪水随之滑眶而出。莱昂振奋地扶起她的头,继续将药水灌入对方的嘴内,身旁的老御医则在胸前画着十字,口中赞美着天主耶稣。
  兰吟的眉毛和睫毛像四道触目惊心的条纹,嵌在她苍白潮湿的脸上,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双眸则如毫无星月之光的夜晚般黯淡。
  莱昂显然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不断吻着她的额头,面颊、颈窝,口中断断续续地低喃道:“你还活着,我以为自己要失去你了,我的天使——”
  兰吟麻木地任由他搂抱亲吻着,在逐渐恢复了意识后,她先是努力睁大眼,随即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仆佣们重新更换了床单,清理了地上的碎片,又点燃了香料以便驱散房内浓重的血腥味。
  莱昂此刻才感觉到头昏眼花,身体如被掏空般地虚弱,就在自己倚着柔软的靠枕昏昏欲睡时,突然一个激灵令他跳起来嚷道:“米克——米克,你说什么?”
  “有人逃跑了。”米尼赫从窗帘下拽出条用床单结成的绳索,犀利的灰眸在扫视过房内后,死死地瞪着床上的兰吟道:“猪倌扎克呢?”
  “记住沿途的每个标致,朝着启明星升起的方向前进——”
  “到达克里木边境后需要沿着伏尔加河的下游走——”
  “穿过幽域森林便是和硕特部的领地——”
  “跑,要一直跑下去,绝不能回头——”
  “机会只此一次,生死取决于你——”
  倾盆暴雨狂泄而下,豆大的水珠打在扎克的头上,顺着他的小脸不断往下流淌,眼前模糊地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水雾,脚下泥泞的道路不堪行走。尽管路况是如此艰难,他依旧不敢怠慢地向前奔跑,没有启明星的指示,只能靠着本能不断摸索,没有裹腹的食物,只能忍受着饥饿冲破雨幕。
  锯齿状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照亮了独自行走的矮小身影,当惊蛰之雷轰然响起,旷野上传来了婴儿的哭泣声。扎克解下背上的襁褓,层层密密的布包下露出小婴儿稚嫩的脸,他摸出块麦糖塞入婴儿的嘴内,但显然糖块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他慌乱地伸出手捂住婴儿的嘴,但随即又后怕地缩了回来,于是哭泣声越发响亮。
  “不能哭,会把追兵引来的!”扎克急红了眼,无可奈何地对着襁褓中的孩子呜咽道:“我是带你去找阿爸,去找阿爸的啊!”
  似乎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婴儿奇迹般地停止了哭泣,美丽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扎克正当为此而兴幸不已时,突然感觉到身后强烈的压迫感,一道冷冽的寒光促不及防地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宽阔的壁炉内旺火烧得劈啪作响,高大的落地窗帘是柔和的奶黄色,地上的波斯地毯则是鲜艳的玫瑰色,阳光洒入晶亮的窗格玻璃,照亮了室内光洁的银制茶具,也照亮了沙发以及摇椅上的各色丝绒靠枕。兰吟躺在柔软的鹅绒被褥内,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房内的摆设,又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可以闻到茶叶中的柠檬香,擦铜油和地板蜡的气味,甚至还有壁炉内的木柴发出的松脂味。
  “你的表情似乎很陶醉。”莱昂单手托着银盘站在门旁,双目盯着她道:“完全不像个正沉浸在丧子悲痛中的母亲。”
  兰吟懒洋洋地坐起身,熟练地从盘中取走药杯,爽快地一饮而尽后道:“这房间我住了足有半年余,第一次发觉还挺不错的,坐北朝南,采光充足,华而不俗,细节精美。”
  “是啊,的确适合产妇居住。”莱昂拿起方巾替她擦拭着残留在嘴角的药渍,才两三下对方细嫩的肌肤便泛起了淤红。
  兰吟吃痛地皱紧了双眉,却丝毫无反抗之意,温驯得如同只乖巧的白兔。
  莱昂突然诅咒着摔掉了银盘,大步走向墙边的书桌,衬衣下的身体因愤怒而显得线条清晰,起伏不定。他拉开抽屉取出个乌木方盒,从里面掏出根方头雪茄,点燃后塞进了嘴里。缭绕的烟雾中,本轮廓深刻鲜明的脸庞显得有些模糊,蔚蓝的双眸深沉地如暴风雨前的大海,斜叼着雪茄的嘴角则流露出玩世不恭般的凉薄。
  第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抽烟,兰吟有些不适地挪动着身体,垂头闪避那灼灼目光。
  莱昂吸了口雪茄,慢慢吐着烟圈道:“有时我真想掰开你的脑瓜好好瞧瞧,看看里面究竟有多少鬼主意,谋划行事,竟能算得分毫不差。”
  寒意逐渐漫爬上背脊,兰吟不由裹紧被褥,嘴里嘟囔道:“不知所云,莫名其妙。”
  莱昂手指轻弹着烟灰,眯起眼又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今天庄园里分外安静,少了许多人声的喧杂。没有奴隶浇水施肥,没有奴隶修剪草坪,没有奴隶溜狗牧马?”
  兰吟一怔,随即奔下床趴着窗四处观望,良久方缓缓转过身,惨白着脸颤声问道:“他们被关起来了?”
  看着雪茄红热的尾端渐渐冷却,莱昂随手甩掉了手指间的截灰烬,面无表情地冷笑道:“你并不真正了解我,不知道我的手段远远比想像得更毒辣。因为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无限度的欺骗和阴谋。”
  “你做了什么?”兰吟眼中火苗滋生,双手愤恨地捏成了拳头道:“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小野猫终于撕去伪装,又开始露出爪子攻击了!”莱昂嗤笑了声,轻松地摊开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庄园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买浇花的肥料了。”
  “畜牲!”兰吟尖叫着扑了过来,但双手很轻易地被扣住,她抬腿挣扎,混乱中似乎踢中了对方,只听得声闷哼,自己便被对方压倒在了地毯上。
  莱昂毫无怜惜地掐着她的下颚,眼中弥漫着嗜血的赤红道:“当你在准备筹谋这个计划时,便该料想到今日的结局。无论是替你接生的那两名女奴,还是那个死婴的亲生父母,甚至是暗中掩护小扎克逃离的更夫,玫瑰庄园里所有的土扈奴隶都要为他们的欺骗和隐瞒而付出代价!”
  兰吟的心头怦怦乱跳,呼吸急促起伏,黝黑的眼闪着凌厉的光芒,嘴角则泛着胜利的冷笑道:“无论如何,我成功了。”
  “知道我最爱你什么吗?”莱昂手捋着她如泼墨般洒在地上的长发,平静地道:“爱你的自私自利,勇敢顽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冷血无情。爱上你是种折磨,我却又欲罢不能,也许只有等到生命结束时才能摆脱这种痛苦吧!”
  兰吟撇开脸,望着壁炉内的熊熊火焰淡然道:“你不该救我的。”
  “我太了解因失血过多而陷入休克时的感觉了,所以更不能让你孤独地停留在那阴冷的世界中。”莱昂略带失神地自言自语,随即起身问道:“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你便如此笃定小扎克已进入了土扈国境?”
  闻言兰吟屈腿坐了起来,感觉两侧的太阳穴隐约作痛,在与之对视许久后突然嗤笑了声道:“你不用吓唬我。前夜的暴雨早冲走了路上所有的痕迹,即便是嗅觉再灵敏的猎犬也无可奈何。”
  “是吗?”莱昂也笑起来,双臂揽于胸前道:“你似乎太高估了猪倌扎克的能力,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也许逃亡路上会迷失方向,会遇上洪水猛兽,又或许会遇到杀手呢?”
  话音刚落便听得敲门声,只见米尼赫走进来对莱昂颔首道:“猎人们都回来了。据说那个猪倌为了逃避追捕掉入了伏尔加河,不过——”他的目光轻略过地上神色复杂的兰吟,加重了语气道:“不过孩子安然无恙地被带回来了。”
  葱郁的草坪绵延伸至钟楼下,斑驳的墙壁透着无限沧桑,几名神情疲惫的骑兵倚着马背闭目养神,直到听见脚步声方才肃然立正。莱昂一路走来神情凝重,当侍卫将个包裹严实的襁褓替到面前时,脸色愈显犹豫。
  当兰吟一眼看见婴儿身上熟悉的褓布时,产后不及调理的身体摇摇欲坠,她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然后拔腿便跑了过来。雪白的裙裾在身后飞舞展开,□的玉足踏碎了草尖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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