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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108

  坐在原位继续等待。
  去年的战役结束后,特木尔被免职闲赋在家,直到今春才重新得以启用,刚上任便随陛下出使克里木,不想途中强巴法王圆寂,于是又要护送法王舍利回国,还要配合寺僧开始寻找转世灵童,正忙碌不堪时突传来陛下狂性发作,伤人后漏夜出走的消息。宫中由巴根坐镇封锁了消息,诺敏则一路追至俄境不敢再贸然行动,只得飞鸽传书通知自己前来接应。
  在经历了一系列浇头烂额的状况后,此时所获得的片刻轻闲反令他倍感疲倦,适想当年自己春风得意少年时,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单挑敌军众将,也不曾有过现今这般力不从心的感觉。
  酒楼下走过的众生男女,人人都面带喜色,显然均已摆脱了战争的阴影,即便在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中有他们的兄弟、朋友、丈夫。孩童稚嫩的笑声在街道间响起,追逐玩闹的身影灵敏地穿梭在人流中,父母们则在后面大声吆喝制止,看到这一幕的特木尔眼中不禁流露出羡慕之情。自长子夭折后莎林娜便未曾再有过生养,妻子日渐消沉的形容也使他愈发黯然伤神。法王有言,世间得失,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如今他着实想不明白,自己对土扈可谓是鞠躬尽瘁,不惧生死,但戎马十余载,究竟得到了什么?是莎林娜的泪水和君王的责难?抑或是纠结在内心深处的愧疚?
  特木尔了解达什汗,无情之人必有钟情之所,兰吟便是陛下命中的死穴,所以当自己被迁怒罢免时,并不感到意外和委屈,反倒是诺敏置身宫中叫苦不迭。身伤了可以调养,心伤了可以弥补,他始终坚信达什汗能够重拾信心,恢复常态。在经历了生命中最凄苦的一个寒冬后,就在自己认为事态开始逐渐回归正轨时,却又发生了此次的意外,实有不祥之兆。
  酒楼外步入两名士兵,其中一人将枚蜡丸躬身献上,特木尔捏碎后端看了里面的纸条,面色骤然大变,拍案而起命令道:“速回王都!”
  当街奔驰的马骑令百姓们慌然四处躲避,但当看清其旗帜后便无人敢再报以怨言,而此刻只见个矮小的身影飞快地冲出来,面对巍然的银甲铁骑大声喊道:“特木尔!”
  “大胆!”前列的亲兵勒住马,对着堵街的小乞丐扬起鞭子呵斥道:“将军之名岂是你可直呼的?还不快速退下,免得挨皮肉之苦!”
  小乞丐满面泥泞,衣衫褴褛,瘦弱的背脊上绑着个大竹篓,他张开双臂挡在众骑面前,依旧大喊道:“白头发的那个,你可是特木尔!”
  几名亲卫皆知此言犯了大将军的击毁,因唯恐他心生不悦,忙都下马欲将小乞丐拖至路旁,却被特木尔及时阻止道:“罢了,小孩子怪可怜的!”说罢,便从怀中掏出几枚碎银丢了过去。
  小乞丐丝毫不为在地上打滚的银两所动,反而似个泥鳅般灵活地钻到特木尔马前,抬起肮脏的小脸再次道:“是特木尔吗?”
  见其不厌其烦地发问,特木尔只觉有趣,不禁颔首道:“小家伙,咱们认识吗?”
  “我见过你,你却不曾看过我。”小乞丐摇头说道,开始动手解身上的竹篓,大约磨蹭了许久方松动了绳结,摆弄了片刻后又才将背篓轻轻地放于地上。
  特木尔瞧他小心翼翼地模样,颇为好奇地问道:“这里面有何宝贝吗?”
  小乞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神秘地勾了勾手指,特木尔俯身凑过去,只听对方道:“是你的儿子!”闻言他顿时哭笑不得,自己的确曾育有一子,只不过福浅命薄,正待呵斥面前的顽童无理,却在看见他从背篓中捧出的襁褓后哑然失色。
  做工细致的红色褓布上绣着金丝双头鹰,特木尔至死都不会忘记这个图案,俄国沙皇正是挥舞着它在伏尔加草原上肆意屠戮,蹂躏着自己的国家,奴役着土扈的男子,欺凌着土扈的妇孺。
  马下的小乞丐显然不明白对方此刻的复杂心境,只是举高了双臂满是期待地望着他。
  特木尔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后方谨慎地接过襁褓,当揭开褓布的一霎他心中惊诧万分,思绪更是纷乱地无从可理,只能茫然地问道:“他是——”
  小乞丐长吁了口气,带着如释重负的快意,灿烂地笑道:“是你的儿子,他叫渥巴锡!”
  “夜半的时候,上帝把所有埃及人的长子,从继承王位的储君下至囚奴的长子,以及一切头生的畜生都杀死。事情轰动全国,法老和官长们半夜惊醒,就发现到处都是哭号的声音和恐怖的情景,因为家家户户都死了人——”念到这里,莱昂停下来说道:“你似乎对这一篇听得格外认真?”
  女子坐在柔软的雪绒地毯上,头搁着他的膝盖问道:“上帝所制定各种法律的原则究竟是什么?既然众生平等,为何偏偏如此苛责埃及人呢?”
  “因为上帝偏袒以色列人。”莱昂翻了翻《圣经》,继续念道:“原则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以烙还烙、以伤还伤、以殴打还殴打。”
  “上帝可真够心狠手辣的!”女子手指划过脸上面具边缘的精美镂纹,抿着嘴角道:“佛家则以慈悲为怀,不赞成杀戮,还是讲究因果循环的。”
  “噢?”莱昂抚着她柔顺如丝的长发,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解释呢?”
  “世上没有比失去子女更令人痛心的事了。”女子晶亮的黑眸闪过水色,十分认真地说道:“所以不可杀人子,若害一子应以一子偿还。”
  断肠人
  春秋往复,岁月如梭,两年来土扈外无战事纷扰,国内连续丰产,百姓们生活富足,又兼下月初九乃汗王继位满九年之日,宫廷内外张灯结彩,修墙补色,焕然一新。
  御花园里,男孩们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他们皆是各部落呈现上来供宫中选拔亲卫所用,由于其家世背景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筛选,所以其中大部分皆是贵族后裔,余者也都出自富商巨贾之户。
  稚幼之子言语间难免有所攀比,逐渐便从相互争执到了拳脚相向,最后成了抱团混战。喧闹中惟有一名青衣男孩独自站在角落,至始至终冷眼旁观,沉默不语。当感觉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袖,男孩低头望去,原来是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女童正笑盈盈地冲着自己道:“哥哥,糖——糖——”
  女童着实长得可爱,粉雕玉琢,眉目如画,圆滚滚的紫眸透着水晶般的流彩,堪比世间任何珠宝的瑰丽。乌黑的头发用金线绑成两支小辫,项上带着赤金的璎珞圈,映衬着大红的褃袄更显光灿夺目,脚下的狐皮小靴上则各缀着对金铃铛,走动时不断发出悦耳的声响。
  男孩瞧此女童的装束打扮,猜想绝非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便弯下腰问道:“小妹妹,你的爹娘呢?怎么放任你独自出来玩啊?”
  女童则伸出肥嘟嘟的小手,用稚甜的嗓音道:“哥哥,要吃糖——哥哥——”
  听着她一声声唤‘哥哥’,男孩心中不免有所触动,翻遍了口袋终摸出块麦芽糖,才递到对方手里便听得声凌空暴呵道:“不准吃!”
  原本混战正酣的男孩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只见一名华服男子疾步跑来拍掉女童手中的麦芽糖,并抱起她叮咛道:“吉玉,不可以乱吃东西,尤其是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
  “糖——糖——”女童噘起小嘴,手指着男孩道:“哥哥给的——认识的——认识的!”
  有几名眼尖的贵族子弟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伶俐地冲着男子和他怀中的女童下跪磕头道:“玉麟王爷安好,齐瑞公主安好!”其余人等听闻忙也紧随着施礼参拜。
  玉麟王诺敏乃和硕特部王子,今年开春时新晋封了王位,其以容貌俊美著称于世,但更为土扈百姓们津津乐道地则是他膝下的独女。据说此女出生时满天红霞,燕群绕梁,更有枯井涌水,焦木发芽之祥兆,故取名‘吉玉’。原本其父为王爷,其母为公主,小郡主已是身份尊贵,偏生去年生辰时又被封为公主,赐号‘齐瑞’。齐瑞公主很是讨汗王的喜爱,传言举国上下,小吉玉是唯一能够让陛下展露笑容之人,故而每每宫内气氛低弥时,巴根总管就会亲自将其接入宫内小住,以悦君心。
  诺敏用绢帕替吉玉擦着手,目光瞄了眼那个给糖的男孩,不禁诧异地道:“好生面善,你是谁家的孩子?”
  男孩垂首敛目,看着脚下的卵石地答道:“和硕特部的朝鲁台吉。”
  “和硕特部——”诺敏蹙眉打量着他,问道:“朝鲁家的几个孩子我都认识,怎么从未见过你?”
  男孩迟疑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诺敏见状,扳起脸甚为严肃地道:“选拔宫廷亲卫,事关陛下安危,如有冒名顶替者,可是要斩首示众的!”
  “不是的——”男孩被唬弄住了,急忙解释道:“我从小寄养在姑母家,所以殿下未曾见过。”
  “朝鲁的姑母?”诺敏想了想,不禁拍腿笑道:“那不就是莎林娜吗!她还继续留在原籍驻地养病吗?身体可有见好?何时能回王都啊?”
  “夫人大病初愈,还需静养休息。”男孩有条不紊地回答道:“待明年开春后积雪融化,道路通畅无阻时,她便打算回王都了。”
  诺敏观其面相,虽说资质普通,但胜在态度谦诚,没有一般贵族子弟的纨绔浮夸,尚算是个可造之材,便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站直了身板,昂首挺胸地道:“普楚!”
  “普楚?不错。”诺敏满意地点着头,随后轻声细语地问女儿道:“宝贝,阿爸让这个哥哥回王府陪你玩,好吗?”
  小吉玉听懂了,高兴得手舞足蹈,美丽的眼睛弯成了半月,嘴里不停地嘟囔道:“好——哥哥——哥哥——”
  诺敏呵呵笑了两声,便问男孩道:“你可愿意来我府中当差,做齐瑞公主的亲卫?”
  普楚瞪大了眼,表情很是犯难,片刻后支支吾吾道:“不愿意。”
  诺敏顿时嘴角抽动,挑眉问道:“为何?难道是怕和硕特王府的待遇不比宫里吗?如此尽可不必担忧,在本王府中不仅酬薪丰厚,还会请先生单独教你读书习武,如何?”
  普楚依旧是搭耷拉着脑袋,不断摇头。
  需知在诺敏心中,世间最美是穆黛,世间最爱是吉玉,认为但凡男子能瞅上她们母女一眼便算是福祗,若是能入和硕特王府为仆者,更是祖宗积德,坟头冒青烟的好事,可偏生眼前这个小愣头青,竟然敢拒绝自己!他狭长的凤目饱含愠意,责问道:“臭小子,能入我和硕特王府,旁人羡慕都来不及,哪会似你这般推三阻四,不识抬举!你且给我说明白了,为何不愿意?”
  “我……我……”普楚被其咄咄逼人的架势所震摄,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我……我什么……我……”诺敏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和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在拌嘴,将怀中的吉玉示威般地举高,且损人不倦地道:“原来是个小结巴,写字是不是手会抖,骑马是不是腿发颤啊!满身毛病竟还敢入宫来选侍卫!”
  普楚捏紧了小拳头,涨红着脸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是土扈之民,便是汗王之臣,入宫自是为了效忠陛下,岂能另投他方!”
  若在平日听此辩驳,诺敏早就笑得前俯后仰,但此刻他却不敢再作声,因为山石后正绕出一人,身形瘦削,黑衣孝带。举国皆知在宫中只有一人长年行此装束,在场之人忙先后下跪施礼,不敢有分毫差池。
  普楚俯首盯着地面,黑色的衣角在自己视野中略做停顿便又消失,他难忍好奇地偷瞄了眼,不料却只是扫到个了背影,不免略有失望。
  想来汗王只是途经此地,未发一言便走了,但即便如此却也足以令当场的少年群情激动,津津乐道。诺敏在陛下走后抱着吉玉也匆忙离去,普楚放松地长吁了口气,揉着麻木的膝盖慢慢站起,此刻有人从旁搀扶了下自己,他感激地正欲道谢,抬眼间却僵住了笑容。
  巴根皱起浓眉,仔细端量着面前似曾相识的少年,当察觉到对方戒备的神情时,便善意地笑了声道:“孩子,你唤什么名字?”
  普楚低头咬着唇,半晌方道:“扎克。”
  “扎克?”巴根狐疑地瞅着他问道:“你可真是土扈人?”
  “我出生在俄国,是个土扈奴隶。”普楚慢慢红了眼眶道:“阿妈在生下我后便离开了,自打有记忆开始,我是在猪圈里长大的,人们都叫我‘猪倌扎克’。”
  听着虽淡然,但巴根自然明白其在成长中所经历的苦难,不禁蹲下身拍着孩子的背脊道:“那你阿爸呢?难道他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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