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免费快读小说书城>书库>>天之娇女> 分节阅读112

分节阅读112

  着阴暗无垠的天空,一束流星飞快地滑过广场,如穿透大地的利箭,炫耀着自己尾翼的光华。他恍然觉得自己以往经历的所有痛苦,都将随着这颗坠落的流星,永远地消失在宇宙深处。
  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倒在地毯上,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威士忌味道,两个大男人面红耳赤地挤在沙发里,蜷曲着身子相依而眠。伊丽莎白嘴角扬着欣慰的笑意,替他们盖上毛毯后转而望向窗前的女子,乌黑的墨发烫着微卷的波浪,火红的天鹅绒长裙勾勒出妙曼的身形,她走过去与其并肩站立,相同的发色礼服,相似的身高体态,两人的背影映在玻璃上亦如孪生子。
  “已经有很多年没看见他们这么开心了,尤其是莱,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酣畅。”伊丽莎白侧首问道:“为何要帮忙,我一直认为你是恨他的?”
  金色的面具覆盖住了女子的容颜,只听她淡然道:“如若心中有所亏欠,那么仇恨便会被淡化,我所做的不过是让自己变得更坚强罢了。”
  “莱说得不错,果然是个无情的女人。”伊丽莎白颔首笑道:“不过我很欣赏你的聪慧和勇气,可惜不能收为已用。”
  “中国有句谚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说我是那螳螂,殿下便是黄雀了。”女子也笑道:“您的智慧果断远超于我,何必自谦呢?”
  “你看出来了?”伊丽莎白抚着自己的脸,颇为疑惑地道:“我还自认为掩饰得很好?”
  “我只是知道面对索非亚如此可爱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动心。”女子摇晃着中指道:“可是惟独殿下您进入房间后,至始至终没瞧过她一眼,这便是所谓的欲盖弥彰。”
  “是啊,那是个天使般的孩子,可惜她的母亲却不能亲自抚育。”伊丽莎白攥紧了双手,含着丝悲伤道:“这世界对于女人有太多的束缚和苛求,想要挣脱牢笼便绝不能让自己的翅膀载负重量。”
  女子没有作声,良久方用沙哑的嗓音说道:“谢谢,感谢您当时放过了扎克和那个孩子。”
  “别忘了,我也是个母亲。”伊丽莎白仰望夜空,指着东方地平线上最是明亮的星星道:“瞧,启明星升起来了!”
  女子随着她的指引望向窗外,泪眼凝望着东方璀璨的晨星,不禁感触道:“看似接近,其实距离很远很远——”
  “没有关系,只要能看见就好。”伊丽莎白眼中涌出湿意,嘴角含笑道:“孩子便是母亲心中的启明星,让我们永远不会迷失方向,并且赐予了我们冲破黑暗的力量,给予了我们迎接光明的希望!”
  忆桑涞
  桑涞出于富裕之家,乃是父母膝下独女,自幼娇养,及妍后便许配给了克烈惕部的一名台吉之子霍日迄,公婆和善,夫婿俊美,小俩口日子过得甜蜜温馨,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成婚四载还不曾生养。怎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暴疾夺走了丈夫的生命,也摧毁了她所有的幸福。
  命硬克夫,少年守寡,于是本对自己视若己出的家翁变得冷漠无情,慈眉善目的婆婆时常言语讥讽,亲如姐妹的妯娌逐渐疏远反目,阿谀奉承的仆役暗中予以欺凌,家中双亲虽知其困苦却鞭长莫及,部落族人们更是厌弃鄙夷。
  燕去巢空,花残已败,在那个飞雪满天的日子,桑涞遍身素缟来到丈夫的坟前,斟酒三巡后正预备舍命相随,不料却被人及时阻拦。碧绿的眼眸深如潭水,瘦削的身姿迎立风中,她望着挡在面前的憔悴男子,不禁颓然跪倒在地哭泣,同是天涯伤心人,寂寞相对顾以泪。
  得知来人正是土扈国主,桑涞庆幸之余跪求入宫为奴,侍奉君王,安渡余生。达什汗当时并没有应允,只是亲自送她回家并嘱公婆予以善待,不料当场却旧疾复发,只能暂居于台吉府中休养。
  夜间冰雨敲窗,霜冷空枝,桑涞端着刚熬好的粥进入内室,见汗王已然入眠,偏巧其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地踢落了被褥,她忙上前拾起重新捻好。烛灯下的达什汗眉宇纠结,额布细汗,口中呓语,桑涞细听了会儿,双颊不由染红,本静若止水的心中泛起了波澜。
  屋外雨势渐大,偶尔还有雷声闷作,桑涞守候在汗王床前,寒夜的凄冷使她愈发怀念曾经的美好——邻家阿姐产女刚满月,其夫便已纳了妾室,自己四年无所出,他却丝毫无怨;府中侍婢娇媚,叔伯间多有垂涎,独有他严谨自律,恪尊常纲;春日踏青寻柳,雪夜相拥簇足,桩桩件件无不渗透着亡夫体贴入微的关爱。
  桑涞欣慰之余难免也生忧虑,自己虽容貌娇丽,但绝非倾国之色,女红骑猎更是不济,可为何偏偏霍日迄待自己如此夫妻情重呢?记得那年仲夏之夜,两人共攀霞山,在等待日出的漫长过程中,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不想霍日迄反笑问道:“我有那么好吗?”
  自己毫不犹豫地点头,绯衣少年,淳良如玉,与之携手出游,不知羡煞了多少怀春女子,眼红了多少闺中怨妇。
  霍日迄随即缄默不语,直至红霞漫上山丘,柔和的晨曦将其笼罩——
  闪电轰雷将之惊醒,桑涞回过神匆促地看向榻上,只见汗王面色发青,如被人掐住了咽喉般痛苦地在呻吟,她忙不迭地伸手去推搡,不料被对方攥住了臂腕。
  “涞儿——涞——”达什汗紧闭着双眼,口中断断续续地唤着她的名字,桑涞顿时面红耳赤,欲想挣脱反被拽上了床,紧紧地压在了其身下。
  男子雄厚浑劲的气息传入鼻内,与亡夫的清新无垢不同,达什汗全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苍原野性,桑涞感觉腹下酥麻,便越发羞愧地无地自容。巨大的空虚感侵噬着女子的身体,她扭动着柔软的腰肢似蛇般想逃离这危险之境,但很快又被强烈的感观刺激所降服,在欲海中无望地沉沦。
  “涞——涞儿——”耳旁不断传来沙哑的呢喃,好比钝刀滑过瓷器时发出的‘呲啦’声,明明未曾留下痕迹,偏生听着异常难受,桑涞忍不住回应道:“陛下——”
  达什汗仿佛被烫着似的,先是身子猛地回缩,随即便从床上一跃而起,用种近乎陌生的目光打量她,最后忽然捧着头大喊了声,夺门而出冲入了茫茫雨幕中。
  桑涞侍寝的消息在次日传遍了台吉府,公婆叔伯妯娌一夜间转变了嘴脸,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倾诉衷肠,大伙儿仿佛忘记了自己未亡人的身份,无不暧昧地恭维奉承,惟恐有所偏差。她自己满腹委屈无处说,不得不躲到书斋内得以清净,望着房内积落的尘埃,难免忆及往昔夫君伏案习字的模样。霍日迄在生时常说‘武可护国,文能兴邦,’故而热衷研究汉人诸学,希望有朝一日能辅佐君王,可惜情操虽高,却无福寿可佑。至今桌案上还摆着他最后阅览的书籍,摊开的页缝中夹着张桃花笺,笺纸上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桑涞至今仍记得霍日迄离世前的一夜,手捧着此书在灯火下发怵,直至看见自己走近屋才勉强露出笑意,只是凹陷青黑的眼窝里已无往昔的半分神采。他性致高昂地欲教自己认汉字,不料才翻开书页便开始咳血不止,随后这本书便掉落在地,再也无人理会。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探到桌前,取走了案上的书籍,桑涞侧目望着对方垂首翻阅的模样,憔悴的形容却难掩帝王霸气,其成熟稳重更是青涩少年所难攀比的。
  达什汗看了会儿,随后颇为诧异地问她道:“是你的书?”
  桑涞忙摇头否认,并解释是亡夫所藏。达什汗似有所悟地点着头,手指则夹着那张桃花笺又问道:“你可识得上面的汉字?”
  见其摇头达什汗不觉冷笑了声,阴沉的脸上辨不出喜怒,沉默片刻后方才又问道:“你与夫婿是何时相识的?”
  桑涞不解他缘何有此一问,但不敢怠慢地如实答道:“我与亡夫两家本便是姻亲,年少相识,四年前在敖包祭上定情,随后便成了婚。”
  “难怪你欲在夫婿坟前自尽了!”达什汗看着她,神情趋于缓和地叹道:“青梅竹马,少年夫妻,世间莫过于此情最重。”
  闻言桑涞不禁心虚,殉情相随可谓是迫不得已之举,倘若不是在台吉府中已无容身之地,倘若不是无法容忍衣食克扣的清苦生活,倘若不是达什汗及时地出现阻止,扪心自问,她果真能有勇气毅然了断自己的花样年华,决然撞死于墓碑前吗?
  达什汗见她柔婉哀凄的模样,不由联想到那在风雨中苍白无助的娇颜,胸口又生痛楚。见其身形摇摇欲坠,桑涞忙上前搀扶,当感觉到那单薄布料下透着热力的火烫肌肤,她轻喘了声慌乱地又松开了手。
  本倚着书案调息的达什汗此刻转过脸来,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她,见其手足无措,惴惴不安的模样便问道:“桑涞,你可愿随本王进宫?”
  金窗银榄,名苑帝筑,入宫之后的桑涞方真正明白了何为富贵荣华之所,珠玉堆砌之乡,满目的辉仪锦绣,遍地的精奇造化,巡逻的侍卫身形威武,气宇宣昂,往来的婢女衣着鲜丽,香媚多娇。
  当汗王牵着自己的手跨过巍峨的宫门,当侍卫婢女们虔诚地匍匐在自己脚下,当站立在宫阙下俯瞰无垠的王都疆域,桑涞的心中产生了两种南辕北辙的想法。原来世间的繁华不仅仅只限于个台吉府,原来女人也可以享受到奴仆簇拥的服侍,原来能够给予自己幸福的不单单只有霍日迄,如若能够得到这土扈最尊贵男子的青睐,荣华富贵可谓唾手可得。但每当自己想起霍日迄生前的种种好处又会心生愧疚,与此同时宫中诸多异样的目光更令她感到自卑和不安。
  汗王元配早年便已病故,只遗留下了位年幼的公主,续娶的汗妃据说赢弱多病,长期留居外地休养,侧妃高云因丧子得了失心疯,至此便与世隔绝,夫人乌仁图娅则死于战乱,后被追封为妃,尸骨特准葬还原籍,至此偌大个后宫中只剩下侧妃德德玛和夫人阿茹娜。
  自见过桑涞后,这两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德德玛自持身世骄人,颇为傲慢无礼,时常来其居所寻衅生事;阿茹娜正值青春年少,偏生满腹愁绪,对其完全视而不见。久而久之,桑涞逐渐领悟到了德德玛诸多乖张举动下的孤独,也从其只言片语中探听得些蛛丝马迹。有次德德玛曾捶案哭泣道:“我不怕输,宫里本就是明争暗斗的地方,胜败是常有的事!可如今呢?死得死,疯得疯,留下得都是没了心的活死人,我连个能斗嘴的对手都没有!凭什么她走了,带走了所有的笑声,只留下个寂寞的冷宫给我!”
  桑涞虽不知那名宠冠后宫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的风华绝代,也不知为何众人对于陛下这段轰轰烈烈的曲折情史皆是守口如瓶,但很明显这座金壁辉煌的宫城正是因为她的离去而繁华渐逝,兰园内所散发着的悲怆之情经久地感染着宫中的每一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停止。
  入宫后的一月余,桑涞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悲喜交加下更是意决难断。曾经她是多么期盼能为霍日迄生下一儿半女,得以继承香火,但如今这孩子的到来则意味着所有幻想的破灭。如若被送出宫廷后,自己是否有勇气能忍受旁人的冷嘲热讽,是否有毅力能适应贫瘠潦倒的生活,还是否有能力将此子抚育成人呢?
  更重要的是桑涞想留在达什汗身旁,希望日日都能看到他俊美阴郁的面庞,能看到他专注处事的模样,更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他对着自己崭露笑颜。
  这期间,梦寐中霍日迄儒雅清秀的脸上总是满带忧虑,纯稚洁净的眼眸中总是饱含着哀祈之色,于是每每梦醒后桑涞总发觉自己双手捧腹,泪痕未干。她开始迅速的消瘦,并极为忌讳鱼腥之味,症状终被德德玛察觉,其在嫉恨之下与之当场翻脸。
  桑涞既不敢向她挑明实情,又唯恐消息走漏,言词闪避更令对方起疑,不知不觉两人纠缠在一处,混乱中自己被推倒。其实在那一瞬间明明可以用手撑住的,但桑涞如中邪般地展开双臂,任由腹部直接撞击上了坚硬的石卵地,一股热流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自腿间流出,当看着鲜血逐渐在身下渲染开来,她感到了剜心般的痛苦,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火石电闪间,本滞愣在原地的德德玛被只巨大的白狼扑到,发出了凄厉恐怖的叫喊声,随即映入桑涞眼帘的是达什汗铁青扭曲的脸,他一步一步费力地走过来,面对在脚下蔓延开的猩红显得十分痛苦无助。
  呼救的声息慢慢变得微弱,桑涞忍不住转首望去,只见德德玛满身伤痕地倒在地上,歪着汩汩冒血的脖子,睁大了双眼瞪着自己,然而逐渐地这种仇视又转变为了讥讽。
  德德玛呻吟着看了眼那依然无动于衷的背影,随后对她冷笑道:“终于结束了,现在要轮到你了——”
  德德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