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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百姓,如何自处?
  诸臣商议,千招百计,争论不休。
  噶尔丹领兵将至、俄罗斯重兵在前,中军进不得,更退不得。
  “皇阿玛!胤禛附议领侍卫内大臣马思哈,我军当先攻噶尔丹,令其殆尽。”
  康熙微微诧异,首次认真看向沉默许久的胤禛。
  这一世的胤禛,不是寡情之人,亲母怜惜、幼弟相亲,甚至与胤禩相处融洽。
  胤禩执信物前去谈判、步入险境,他竟也能沉稳如斯,不慌不乱。
  康熙满意地颔首。
  俄罗斯鸟枪兵,不可与之战。
  虽有胜算,却只能惨胜。
  惨胜……不如不胜!!!
  只能先败噶尔丹,令俄罗斯见之无望,再迫其退兵!
  胤禩……
  不可遣兵援,不可派人救。
  不可打草惊蛇,不可毁坏谈判。
  更不能因此暴露胤禩身份,不能使其彻底陷入险境!
  胤禩……
  朕,信你!!!
  众臣之前,康熙陡然转身。
  两泪……纵横。
  噶尔丹万万没有想到,中路清军居然罔顾西方俄罗斯,集中火力攻向自己。再报,西路清军已过土剌河,呈两面夹击之势!
  当机立断,噶尔丹故技重施,丢下营帐辎重,率部连夜奔逃。
  十日。
  没有胤禩消息……
  康熙夜不能寐,命内大臣明珠尽运中路粮草以济西师,使西师火速行军,攻贼不备。
  二十日。
  毫无胤禩音讯……
  噶尔丹拒战奔驰,路遇西军阻击,死伤殆尽,仅余亲信几十人向西逃亡,欲求俄罗斯庇护。
  三十日。
  胤禩,仍旧无信而来……
  康熙昼夜不息,亲率前锋三千兵马追之三日,将噶尔丹接近俄罗斯之前围堵截拦。
  初冬早来。
  北方一夜暴雪,万里落白。
  终于,贼在近前。
  康熙抽出龙泉宝剑,高声振呼:“杀!!”
  慌乱、悔恨、愧疚……
  康熙不清楚,康熙也绝不会承认!
  三十日……那人……生死不明……
  康熙率先翻身下马,上阵杀敌。
  放任那人离去,放任那人步入绝途。
  前世亲手毁了他,今生难道要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康熙不愿意,康熙也绝不会允许!
  手刃贼人,血溅三尺,康熙仰天大笑。
  盔甲的沉重,不如内心的惶恐。
  康熙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来掩盖脆弱。
  人,虚伪。
  皇帝,更是要骗尽天下人,欺遍天下人。
  什么英明神武,什么战场英姿……
  不过是老父痛惜爱子的疯狂!!!
  “擒贼先擒王!”
  突然之间,远处齐声响喝盖过滔天兵击之声。
  皑白之丛林,两侧呼喝无数,卫拉特士兵翻涌而上。
  康熙双目通红,陡然四下环顾。
  那是埋伏已久的五千精兵,那是……噶尔丹冰冷的笑意。
  强自镇下心神,康熙颤抖着喘息。
  厄鲁特噶尔丹!
  你这匹草原上的野狼!!
  居然……居然敢率领一万精兵特地送死!!!
  用那一万士兵的死,诱皇帝追赶杀敌至西方,将全部希望都押在这早早藏在西方路线上的五千伏兵!将全部可能都赌在大清皇帝的死亡之上!
  够狠毒!
  够绝决!
  康熙蓦地长笑出声。
  噶尔丹……
  朕,现在,倒是开始欣赏你了!!
  “皇上!奴才斗胆,请驾先行!”
  三千清军,五千准噶尔兵。
  三千生地不熟的远征军,与五千生长于草原的狂妄野狼。
  没有胜算,丝毫!
  崇高无比、万人之上、唯我独尊的康熙,第一次,如此的狼狈!
  被贼军追捕不止,被不断围追堵截……
  ——犹如丧家之犬。
  三千精兵几乎死伤殆尽,康熙右腿受伤,只能在侍卫扶持之下骑马而逃。
  汗濡湿襟内,血染遍白雪。
  康熙,踏着一路清军的尸骨,终于逃离噶尔丹之追捕。
  逃……逃得惨不忍睹!
  逃得,连坐骑也在一声哀鸣之后轰然倒地……
  仅剩帝王一人存活。
  一个恍惚,康熙周身不稳,由马背摔落倒地。
  庆幸是雪,绵软、酥松,帝王无重伤。
  痛恨是雪,冰冷、刺骨,帝王站不起、前不进。
  万里雪封,前程难见。
  康熙闷哼一声,径自从战袍撕下一块,咬牙,将受伤的右腿牢牢绑在后,用手撑地,欲图站起。
  裂骨之痛骤然而生,康熙冷汗直流,还未站起,便狼狈倒地。不住地喘息,康熙捂着狂跳的心口,睚眦欲裂,以头重重捶地,悲痛欲绝。
  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啊!!
  皇帝失踪,中军无主,更有噶尔丹虎视眈眈,俄罗斯野心勃勃!
  此仗若败——噶尔丹长驱内地,俄罗斯南下入侵。
  百姓必定流离失所,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康熙咬紧牙关。
  朕,即使做不了明君,也断不会做这千古罪人!
  此仗不可败!
  此仗……绝不能输!!
  朕,必要尽快返回军中,鼓舞士气!!!
  康熙拖着伤腿,双手扒着雪下矮草,向着前方艰难地爬行,终于见到一颗小树,康熙抽出腰刀,砍下树中粗枝,削成拐杖,依附之缓缓前进。
  靴内的脚被冻得肿到麻木,手掌也磨出了无数血痕。
  休息片刻,康熙用力地呼吸,直到将冻青的双手呼出了点热气后,继续赶路。
  这一路逃亡,不知是逃到了哪里,白雪茫茫,四下无人。
  康熙强打起精神,狠狠地压下心头的不断涌现的绝望,尽全力行走。
  黑幕已至。
  “马死垂尽,军士步行,饥不可忍,渴更难堪。”
  康熙蓦地笑出声来,苦笑,嘲笑。
  当初,那人所念喀尔喀战败之惨状,现在,用来形容自己,却是……再适合不过……
  是朕……错了吗……
  难道,是朕前世做了太多的错事、对不起太多的人。所以,此生,来还债,来遭报应?
  康熙苦笑。
  除了苦笑,只剩下讥讽。
  蒙古的雪夜,天寒地冻。
  康熙尽量地蜷成一团,保持着暖意,并不时地敲击伤口以保持清醒。
  如果在蒙古被冻死了,那朕还不如被噶尔丹乱刀砍死!
  四处望去,翻打着地上厚雪,却只看到杂草、野树。康熙咽了咽口水,无比嫌弃地将草根扔到远处。
  朕乃天下至尊,自幼锦衣玉食,怎会看上这种东西?!
  狠力地揉按着嘀咕不已的肚子,康熙再看树皮,拧眉,再看草根,皱眉……猛地一闭眼,康熙咬牙,专心等候旭日东升。
  黎明凉冷,康熙战栗着睁开眼。
  无人,无援,无救……
  康熙冷哼一声,哆嗦着扶着树杖站起,鞋内的脚肿得疼痛难忍,几乎撑破靴子。康熙身形一晃,颓然摔地。
  愤怒油然而生,康熙抓起一把雪团猛力掷出。
  “碰。”一声轻响。
  康熙凝神细听,不止一声,而是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
  是谁?
  敌军?
  我军?
  康熙警惕地拔出腰刀,严阵以待。
  远处走来的……
  是身着旧袍,半身血污迹,面容清俊的少年。
  胤禩?!!
  康熙哽咽一声,眼眶里的泪滚了一圈又一圈,终是汹涌而下。
  好!真好!
  你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
  那么……朕也能……
  胤禩攒额蹙眉地看了一眼,似是嫌弃、似是不耐、似是抱怨,继而……
  ——转身离去。
  康熙陡然一傻。
  脸上流淌的泪痕几乎结成冰柱。
  你……你……
  不孝子!!!
  朕前世误了你,朕前世伤了你,但朕今生已经悔过了,已经改了!
  朕还千百般地容忍你!朕还……
  康熙牙间一颤,眼眶温热感再次翻涌而上。
  瘫坐在地上,康熙随手抓起地上的雪球,胡乱地向四处扔掷。
  你阿玛都痛哭流涕地向你招手呼唤了……
  你的反应居然是转身就走?!
  你……
  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
  “快换上。”
  那是,清澈温纤的嗓音。
  康熙诧异地抬起头,望向身前那人递来的旧袍子,恍恍惚惚地伸出手,骤然一清醒,康熙倏地低下头,迅速地抹去脸上的泪花。
  接过袍子,康熙才严肃道:“不错,孺子可教。”
  翻弄衣服片刻,康熙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是哪里来的?”
  胤禩轻叹,淡淡道:“死人身上剥的。”
  康熙蓦地一噎,颤抖了许久,狠狠地瞪着胤禩。
  胤禩再咳,从容道:“总比那身吸引敌军的御用战袍好。”
  康熙浅哼一声,继而面带期待地往胤禩身后张望不已。
  无人,五十精兵,竟无一人!
  再见胤禩,血污其上,平整显旧的旧袍,显然也不会藏有连珠铳。
  “人呢?连珠铳呢?”康熙颤声问。
  胤禩一声不吭,径自动手,为康熙脱下战甲,披上旧袍。
  康熙不由噤声,只是隐隐察觉,现在的胤禩,与往常……不同。
  从前襟内拿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白布,胤禩不待康熙说话,就将白布塞进了康熙的旧袍内。
  康熙仅是微微蹙眉,并未拒绝。
  待整理好服饰,胤禩再看康熙,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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