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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业生涯的一个低潮,为此我有些失意。我也只好听着屋内嘈杂的赌局,胡乱遐想。
  赌局里的人都是在校的学生,偶尔也会有教师们的光顾。他们都是不吃饭、不饮水、不睡眠休息的,所以他们的别号常常是:姓氏加上“仙人”。只要在校园里听到“某仙人”,便可以肯定是我部落的人了。我是个与他们非常合得来的,却始终无法融入境界的凡人,除了上课就是帮他们打杂跑腿儿。
  他们每日的必需是啤酒跟香烟,通常是最廉价的啤酒跟无滤嘴的香烟,除非哪日有一位“翻了底”,就会主动掏钱买几盒滤嘴的“大前门”平分一下。虽说是正经的赌钱,但平时之间是很和气的,极少有争执或吵闹发生。可是前些日子烟酒价格与气温的突然上涨引起了许多赌徒的不满,至此还正忍耐着满腹的怒火。
  然后两名赌徒与几个围观者开火了。先是掀翻了桌子,再是相互骂了半天娘,最后才各持家伙,预备对抗。我在一旁是看起来最镇定的,却不是最有权威。因为在我们的年代里,我们永远都把自己幻想得比天都大,不可一世。我走到甲方旁边,拍拍甲方主持人的肩膀,尝试着调解。而乙方主将正举起啤酒瓶向甲方前额袭来,只看到一道翠绿的光芒闪过,又猝然死去。由于我的手指对甲方主持人的干扰,甲方主持人不得以汇神应战,所以受到当头一击。可是酒瓶并不是乙方主将所想象的,如同香港电影中演绎的那样脆弱,不堪一击,瓶子刚碰到甲方主持人灰垢粘连的长发,又慢慢地弹了起来。于是乙方主将又尴尬地收回完好无损的酒瓶,但为掩饰刚发生的幽默场景,又装作愤恨,睁大眼睛瞪着对方,同时等待对方回应。甲方则先是一怔,而后便使用出超乎常有的爆发力,以最快的速度、最狠毒的方式将乙方主将家中九族十八代凭吊一遍。于是乙方主将出手了,动作比刚才要迅速、威猛得多。甲方主持人正为刚才的痛骂觉着无尽受用,又沾沾自喜,不及提防对方的攻击,正中左部面颊……
  经过就是这样。除甲方主持人外剩下的十几人都去了教导处领过。最后,一经教导处、校长,及一系列官方共同讨论决定:全部开出校籍。其实有几个与官方有相好的学生没有受到处分,只是表面没有做文章罢了。而我呢?我是个无辜的人,也是个受害者。
  甲方主持人左部面颊遭袭,本来已经有些迟了,但他却坚持、本能地向右方甩脸,恰好将脸上的血与玻璃渣子的混合物甩在了我的脸上,慷慨地分予我一半他受伤后的勋章。后来我想,这就是赌场上的“分红”吧。
  我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当我手里擎着惨白惨白的白皮《退学证书》,傻傻地站在火车站里看女人腿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后来我坐在火车上,一位年轻漂亮的乘务员小姐礼貌地问我,“先生要不要冰水?”的时候,我才突然觉悟:是不是看女人腿对一个青年知识分子也是一种极大的罪过呢,因为看得太多、太详尽,以至于被开出校籍呢?
  没法子说,也没道理说的。还是上小学时,陈海老师是正确的:不无可能,不无可能啊,同学!
  第五章
  人与人的关系是怎样建成的呢?我开始疑惑。
  女人神秘地出现,神秘地消失,又神秘地萦绕在我心中;没有留痕,没有线索,也没有一定的方向。
  我仍然斜倚在车旁,只是口中多添了一根“金鹿”和一些叹息。我花费很久的时间环视着四周,只是想找到女一些人留下的元素,希望还能将它们放在一起,拼凑成一张她俊秀的肖像。找不到的时候,我便绝望地看着蓝天,爱、又憎地叹息。若是侥幸发现了什么,那种美丽的模型在我的眼睛下,在我的印象里,都会使我麻,使我醉。就这样,我看到了远处的烟,无依无傍的烟,跟着心中的烦恼与愁郁又做起风浪,将思绪轻颠。
  “去教育局!”
  一个高大彪伟的中年男人,夹着棕色皮包,手轻抹着水湿的头发,向我走来。我定了定神,仔细打量这个人。他面色油亮,红光满面,矮鼻梁,坑坑洼洼、行行道道的疤痕不规则地排布在脸上,却是很和气的样子。我感觉到了虚伪,像看到电视台节目里台下观众席坐得一本正经的那些人,看着“红绿灯”一起鼓掌,一起哈笑,一起做出感慨的样子,让国民作呕的那一群人。
  “哪儿?”我态度散漫。
  “教育局,伙计!”爽快地回答后,他屈身钻进车里,便安稳地坐下。
  “不去!”我冷冷地说。
  “啊?”他将头探出,一撮黏在一起的头发落下,又举手抹了回去。“什么,我说?”
  “不去!”我不耐烦。
  “肏!不去你不早说,浪费我时间!”男人有些恼怒,费力地爬出车子,念叨叨地离去。
  我站在一旁安稳地吸烟,再不多说一句话,心里却暗想:“王八蛋,也就你这样儿的,当年我可能就是被你们这样的狗牙给无辜判刑的。”
  “九点了,还没开户啊,小伙子!”光头摇下小卡车的玻璃,得意地看着我笑,金子门牙闪恍着强光。
  “不着急。”
  我微微一笑,将烟蒂扔下,低头将其来回碾动。看着火星死去,最后一股虚烟徐徐升起、消散,我又抬头。
  女人站在我的眼前,烂漫地笑着,看着我,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我们的眼睛相触在了一起,我注意到她白净匀称的脸上飘忽的神气,注意到昨夜一直没有认清楚的身材的动人曲线,又注意到那双我曾经握着的、用珍珠粉与奶油捏合成的小嫩手儿,自然地垂放在腹前。鲜红色的羊绒毛衣,白色的坎肩儿,蓝色的牛仔裤,黑色的平底短靴……
  看到这些,我的脸无端的红了。是为她的精致、华丽?是为她的温雅、平静?是为她身上一切我从未体验过的。
  “你怎么——啊?”我欢喜又激动,说不出话,只好怔怔看着她。
  她微笑着,一蹦一跳地走向我面前,将一张双折的白纸条塞进我的手中。我紧张地将纸条展开,本期待她会在其中说些什么。“呼!”我吐了一口气,纸条却是伊明写给我的留言。
  荣畴
  我走了,葡萄被她爸拐到西藏了,有可能是新疆也不一定。我要往西走,去找她。每周日去我二哥那儿替我送些水果什么的,回来再找你!妈的!
  楷体字,字行工整,只有伊明写得出的。
  “你去找我了?”
  “是!”她干脆地回答,又看着我,高兴地点头。
  “哦,他走了吗?”我意指伊明。
  “不知道,他告诉我你在这儿,还让我给你纸条,这就是了。”
  “哦。”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突然被激情卡住了一样。
  “他是你朋友吗?”
  “嗯。”
  我想着伊明,又奇怪他要怎样去新疆,这么远的路,会不会有危险等一些事故。
  “他很有趣啊!”她笑着说。
  “是吗?”
  “刚才我去你住处的时候,他在吃饭”她又停住,用手指将两边的长发理顺到耳后。
  “怎么?”
  “他在吃油条,喝——喝葡萄酒,呵呵!”她忍不住嗤笑。
  “哦”我也挠挠头,习以为常地笑笑。
  “他跟我讲话的样子也很特别,乖张狂妄,很可爱。”她接着说。
  “也许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说不定喔!”她撅着嘴,置信地点点头。
  “你要走吗?”我问。
  “嗯,今天就走。”她点头。
  “去哪里?”
  “往北走。”
  第六章
  我驾着我破旧的夏利,载着女人行驶在往北走的高速路上。大风阻碍着我们前行,逼得车子“吱悠”乱响。车子太旧,加速极慢,而且速度快的时候,就会有要惶惶飘起的感觉。所以一路上我们总见到许多车子傲慢地“呜呼”驰过,又迅速消失变小。
  车子里播放着一张迪伦的盗版磁带,音质十分恶劣。感激夏利公司,车里的音响还算过得去,好歹能听到些旋律。女人一边为我剥橘子,一边又讲起她的故事。
  她说,“我的家里非常有钱”。这是她的原话,也是我生平听过最有趣味的一句话。我没有疑问,也完全不在乎。她的父母祖籍河南。自己在大学毕业后随表姐在广东东莞做茶叶生意,后来生意做得很大,也将家人接到了广东。
  半年前她认识了一个男人,开始感觉是个好人,其实他也只是当地的一个恶霸势力。不久前,这个男人将她与表姐计划明年的投资钱偷出一部分,大约二十万左右,带着钱去南亚一些地方赌了一圈,输个尽光。女人并没有责怪什么,只说要与男人断绝关系。男人感觉这个并不符合自己的行事条款,便带领着自己手下的人员将女人的家人囚禁起来,逼迫女人与他和好。无奈之下,女人与表姐将公司及所有经营转出,经历千辛万苦,与家人仓皇而逃。男人甚至扬言要枪毙她全家,追杀她们到天涯海角。
  最后,女人的家人平安回到河南,女人想着忘却这一遭乱事也想另某发展,就打算出门游耍一阵子,长长见识。
  女人不停地向我口中塞橘子,我也配合着拼命咀嚼、吞咽。
  她讲完后,我们又沉默不语。
  “你没有故事要将吗?”她笑着,又加上,“大学生?”
  “请你不要嘲讽我,毕竟我曾经是个大学生啊!只是后来退役了罢了”
  她听了,就在一旁捂着嘴,“咯咯儿”地笑。
  “你说一下自己嘛,比如说,你现在想要什么,要做什么,以后打算怎样努力等等。说吧,我保证不笑你的。”她嘴里含着半颗橘子,好奇地瞪着我。
  我是一个平庸的人,常说一些平庸的话,做一些平庸的事。我不喜欢努力争取,也不愿意贪乐享福。现在的我只想再多有些时间,看看书、听听音乐。再有时间,还会愿意看看电影、听听评书相声,乐一乐。我不需要许多忧愁,也不需要许多的喜庆。希望每次回家,总能看到父母轻快地做活,总能听到他们之间互相不服输地怄气、吵闹。希望能与一位留着长辫子、文静、矜持又美丽的高中女学生恋爱。希望每天的清晨有人将我叫醒,每天的深夜有人催我入睡。我希望自己偶尔会与她不和,出门喝点闷酒,半夜回到家,她仍然坐在床前等我一起睡觉。我希望老了以后会有自己的小花园子和花室,每日逗鸟儿、浇花,再陪着她说话,还像年轻时那样讨她欢喜。然后慢慢地等死。我希望自己的一辈子不要给繁琐的世俗物质化,只要“半斤花生三两酒,一碟酱菜两碗粥”这样地过去。伊明常嘲笑我像女人,也常赞美我像女人,我也希望可以真实地体会女人和常有女人在我身前笑着骂我“不学好”,与我开心。
  我是一个平庸的人,我预测不到未来中还会有些什么,惊喜、恐惧,也许是平淡。所以我只能做一个平庸的打算,有一个平庸的憧憬,就这样平庸地活着。
  “这,也就是我的故事。”
  我就这样结尾。
  女人呆呆地看着前方,入了神,愣住。 bookbao8
  第七章
  我们已然进入了北方某大都市郊区,女人说要在这里留住。路旁一个“某某宾馆”的巨大广告牌,闪烁着彩色的霓虹灯。
  不经意间,又黄昏了。
  正要进入大院的时候,我停住了车子。自己不敢相信眼前这几栋气派宏伟的大厦,像是一个山沟里的孩子看到城里自动饮水台时不知所措地,我忘记了应当怎样驾驶着这辆破旧的夏利进入前方这座富丽堂皇的城堡了。
  “先生,您要入住吗?”看守的保安从屋里搓着手走出,问道。
  “啊?”我看看女人,想确定一下这个事实。
  “走啊,哈哈”女人笑着点头。
  我加足油门,“轰”地进了院子。停车场里清一色的大众,和几辆奔驰。我的夏利在其间有些羞惭,像是一群优质黑马中间一匹丧气的骡子,毫无自信。第一栋大楼是主楼,屹然伫立在最中央,有二十几个楼层,所有的玻璃都是遮光的,从远处看上去,像是一块块拼在一起的黑色宝石,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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