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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的幻觉。远处,依旧是蒙蒙的雨雾。一阵风刮来,雨,飘落到我的脸上,凉凉的,湿湿的。
“明天,已经一个星期了,”我对自己说,“威廉就要返回庄园了。”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眼看威廉离开庄园整整十天了,他还是没有回来。这几天里,雨依旧不停地下着。这种阴雨连绵的日子,对一个怀着深深思念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自从凯利一家走后,庄园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雨天,我总是精神不振,因而好几天都没有下楼。今天我独自呆在卧室里,对着墙上的一幅画出神。画面上是一个飘着袅袅青烟的小屋。小屋旁没有种花草,只有几棵枝叶凋零的老树。地上的泥土是黄褐色的,远处是连绵不断的黑黝黝的山脉,再远处则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只有落日的余辉给这些景物涂上了一抹亮色。这是一幅深秋的风景画,所以看上去有点荒凉、黯淡。
我又把目光从画面上移开,对着白色的墙壁东想西想。一会儿想着威廉,一会儿想着埃米莉,一会儿想象着塞克利尔城堡的模样……接着,又想起了我刚刚离开的那座城市——人群熙攘,人声鼎沸,不断变化的流行时尚……再后来,我又想起远在异乡、久未谋面的亲人和朋友。特别是联想到我的几位过去感情颇深的朋友都纷纷结婚了,已经二十二岁的我竟然还没谈过恋爱,不禁感到悲哀。这时,思绪又不知不觉回到了威廉身上……看来,我的意识还是围绕着威廉在转。难道,这就是书本上常常谈到的“爱情”吗?如果真是这样,这该是一种多么空虚、多么尴尬、多么无奈的爱情呀!既不能向对方表白,也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希望。尤其是想到自己被命运之神带到这异乎寻常的时空之中,我还哪有资格奢望爱情呢?
我一整天都在这样胡思乱想,有时想累了,就在床上躺一会儿。就像得了一场病似的,浑身不自在,脑袋也有点晕晕沉沉的。不时还走到窗前看看,似乎总想能听到一点来自大道上的动静。虽然我的理智分明告诉我:威廉雨天是不可能回来的。
“噢,雨天,这该死的雨天!”我不禁暗自诅咒起这倒霉的天气来,“你到底要下到哪天哪日为止呢?”
又过了一天——算起来,这应该是威廉离开玫瑰庄园的第十一天了,雨依旧没完没了地下着。快到中午时,我又在窗前察看。忽然,我看见离此不远的大道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身影。渐渐地,那身影越来越清晰,穿着白衣,骑着白马,冒雨向这边飞驰而来…… 我揉了揉双眼,影像并没有消逝——看来不是幻觉。
“是威廉!”我心里惊呼,“是威廉回来了!”
我欣喜万分,赶紧打开房门想跑下楼去。但我又很快把门关上,到镜子前整理一下头发和衣装。没想到镜子里出现的,竟是一张红光满面充满活力的面孔,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苍白和委靡。
我仔细地拢了拢头发,理了一下衣服上的皱褶,又对着镜子转了几圈,这才满意地跑下楼去。
当我来到大厅,威廉已经处在众人的包围之中了。他全身湿漉漉的,人却很有精神。
“威廉,你怎么淋着雨回来了?你应该等天晴了才走呀!这样很容易生病的。”这是乔西的声音。
“没事,就那么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再说,这只是小雨。”威廉毫不在乎地说。
“小雨?可你全身都湿透了。”威尔玛担心地说道。
“不,那只是雨衣被风吹开以后,把外面的衣服打湿了。贴身的衣服还是干的。”威廉仍然不在意。
乔西脸上还是有愠色。“我记得以前每逢雨天,你都要等雨停了才走嘛!”
“因为这次的事办得不顺利,本来就多担搁了几天,而且看样子这雨好像还要下个没完,所以我只好冒雨动身。何况办事处这边,还有许多事情要等我回来处理呢。”
“威廉,我的珍珠项链买回来了吗?”梅丽急不可待地问。
威廉没有回答,只是弯腰去打开地上的一个旅行包。
“梅丽,你就知道你的项链,难道不能让威廉先休息一会儿吗?”乔西不高兴地说。梅丽伸了伸舌头,不再吭声。
但威廉还是取出了梅丽的珍珠项链。这使她高兴得跳起来。接着,威廉陆续从包里拿出了一件件礼物:给乔西的一本书,给威尔玛的一对绿宝石耳环,给爱德华兹夫人的一个棕色小皮包。这些东西,全是按他们自己提出的要求捎带的。末后,他又在包里翻出一件东西,抬头向四周寻找,发现我正站在大厅与楼梯的交界处,便大步朝我走来。
我这时心都快蹦出来了。这一刻,不就是我这几天一直希望见到的吗?我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都隐去了,大厅里就剩下我们两人,耳朵里听见的也只是自己的心跳声。
威廉一步步向我走近。我本来希望自己能对他微笑,并像其他人那样主动和他寒喧问候。结果我什么都没有做,就像傻了似的,只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愣愣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幸好,我的脸还没有像埃米莉那样发热发红,不然的话,那样子就更加可笑了。
“你好,格蕾西。”他平静地对我说。这种平静的语气和问候的话,都让我的心有一点凉。因为我原本希望他带着微笑关切地问我:“格蕾西,你还好吗?”但他现在没有这样说。
“你好,威廉。”我也平静地回应了一句。
“这是给你的。”他把手中一个盒子递给我。
“给我?”我愣了一下。 bookbao8
“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格蕾西。”
“礼物?可今天并不是我的生日,我也没有请你捎带什么呀!”
“我说过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也不为什么,只是一件普通的礼物罢了,请收下吧。”我听见这句话中的第二个“我”字,觉得它特别响亮、悦耳。
“那就谢谢了。”我有点激动地说,“我现在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我的心情也随之而晴朗起来。
第六章 水晶瓶(下)
这是一个很大的盒子,足有三十厘米左右的见方。里面用一层层厚纸,包裹着一件硬邦邦的物体。我把纸一层层地撕开,里面竟是一个漂亮的水晶瓶,是一件极富装饰性的精美艺术品。大约二十厘米高,式样很简单,就像一个阿拉伯数字“1”。但它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却是其表面设计:瓶的底部被一层浮雕般凸起的玫瑰花围成一圈;瓶的中部恰恰相反,是凹进去雕刻的一圈玫瑰的枝叶和花蕾;瓶口也不像其他瓶子那样做成圆形,而是由五个小半圆组合而成的五瓣花形。整个瓶子是那样的晶莹剔透、纯洁无瑕,以致每个棱角之处都透出一种冰清玉洁的光华。
这是一件多么美丽、多么贵重的礼物啊!我心里暗暗惊叹。我这时忽然想起威廉临走的那天早上曾问我:“你好像特别喜欢玫瑰?”噢,多么细心的男人!想到这里,我的整个身心就像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礼物。谢谢你,威廉。但是,我恐怕不能收下它。”我说这话,一半是客气,一半是试探。实际上,我内心里太想收下了。
“为什么?”威廉略感惊讶,脸上的笑容亦随之消失。
“因为这件礼物太贵重了。”我郑重地说。
“就只是这个原因?”威廉似乎松了一口气。
“是的。”
“听着,格蕾西,我想请你说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它?”
“非常非常喜欢。”
“那就没有问题了。你不要把这东西当成什么贵重物品,这只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记着,是礼物!——仅此而已。”他特意把“礼物”这个字眼说得很重很重。
我抬头望着他,他的头发由于雨水的浸润而变成了深褐色。现在他的发型有了些改变,也许由于头发淋湿了的缘故吧,他把以前靠近面部的头发拢在了耳后,这使他显得更加成熟、稳重。我仔细地打量着他,只见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越看越深,使我的眼睛和大脑都感到有些眩晕,就像在太阳的强光下有些睁不开眼睛似的。就在我俩这样默默对视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全身像有电流通过似的颤动不已。
“好吧,威廉,我接受你的礼物。”我终于用尽量抑制的平静口吻说道。
“这就对了。”威廉终于再次露出他罕有的笑容。
这时,一个叫海伦的侍女走过来。“对不起,打扰一下。爱德华兹男爵,热水已经给您放好了。”
“好的,我这就来。”威廉再次用他那深沉的目光注视着我,然后说道:“失陪了,格蕾西。”
临睡前,我在卧室里爱不释手地抚弄着这个水晶瓶。我在想,威廉是怎样买到它的呢?也许,这些天来,他一有空就在利物浦大街上留心着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乔西的,威尔玛的,梅丽和爱德华兹夫人的,都买到了。但他觉得还少了什么,继续在街上走着,走过一条条大街小巷,终于把目光停留在一个水晶瓶上。那玫瑰花的精美雕刻是多么的熟悉!——这时,他一定想起了白玫瑰树下的一幕。“哦,格蕾西喜欢玫瑰花呢,如果她见到这个瓶子,一定会欢欣雀跃吧!”他肯定要这样想。
“别做梦了,傻瓜。这瓶子说不定是别人送给他的,他借花献佛就给了你。你想想,他能那样看重你吗?别痴心妄想了!”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我内心里响起。
“不可能,威廉绝不是那种人!”这是内心里的另一个声音。
“你怎么知道?” “我凭直觉。”
“太可笑了!直觉?直觉往往是骗人的,小丫头。”
“不,我敢肯定……” “别自欺欺人……” 那天夜里,我就在这两种声音的不断争吵中,精疲力竭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头还昏昏沉沉的。我忽然发现水晶瓶原来被我随手放在床边,瓶口的一端,已经越过床沿伸了出去,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完全清醒过来,赶紧抓住瓶子搂抱在胸前。
过了几天,雨终于停了,天也随之放晴。可这下太阳一出来就不肯走,一呆就是一个多星期。六月的阳光,已经可以让人感觉出热辣辣的滋味了。我不想曝露在强烈的太阳光下,所以,几乎天天都是呆在庄园里足不出户。因为那宽敞邸宅里的温度,比起外面要凉爽得多。
这天下午,我正在卧室里午睡,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打开门一看,梅丽正满脸兴奋地站在门口。
“有什么事吗?梅丽。”
“格蕾西,快,同我一块儿下去。”
“下去?干什么呀?”我此时还睡眼惺松的。
“我的结婚礼服送来了。”她大声说,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彩。
“噢,这么快?”
“是啊,快下去吧,大家都在看呢。”
于是我赶紧穿上衣服,随梅丽下去。我俩手拉着手在走廊上跑着。
“那礼服一定很漂亮吧?”我问。
“那还用说!”梅丽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很快,我们跑到了楼梯拐角处,依旧没有放慢奔跑的速度。猛然之间,我俩同时被溅了一身的水。一看,原来是雪莉正端着一铜盆水走上来,我们三人撞了个满怀,那铜盆“哐”地一声跌落在地上。
“啊!”梅丽尖叫起来,“你这该死的丫头!笨蛋,蠢货!你看你把我的衣服全泼湿了。”梅丽一边喊叫,一边伸出手去拧雪莉的胳膊。
此刻雪莉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全身不停的颤抖,眼里露出惊恐的目光。“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她忍着痛连连向梅丽道歉。
可梅丽余怒未息,嘴里依旧喋喋不休地骂着。雪莉只能低着头,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我看着雪莉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矮小的个儿,瘦削的身躯,面黄肌瘦的脸颊,枯草般蓬乱的头发——不禁同情起她来。
“梅丽,别生气,现在这样岂不更好!”我急中生智地对梅丽说。
“格蕾西,你怎么这样说?看,全身都湿了,有什么好?”她冲我不满地嘟哝着。
“噢,梅丽,你先别生气,听我说。你现在正好可以回房去把湿衣服脱了,我这就下楼去给你拿礼服。你想想,光那样看,能看出个什么名堂?何不穿在身上试试,让大家看看到底有多美!”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梅丽转怒为喜,“格蕾西,你真聪明!”
“雪莉,来,跟我一起下楼把